第21章
做白先生的時候對秦不渡來說有些難頂。
倒不是因為易容費勁,而是當初他因為好玩而從魔域來到凡間時,見時代改變太多,本着多說多錯的原則,給白先生捏造了一個冷靜、話少的人設。
但他實力太強,瞞都瞞不住,一眼被人猜測出大佬身份,被引薦到人間的修者委員會。
接着,他竟然步步高升起來,逐漸成為委員會核心人物一般的存在,還有了個“顧問”的身份,主要負責處理修士間的事務,小到門派預算申請、大到論道大會的舉辦,都有他參與定奪。
他唐唐一個魔尊竟然在人間勤懇打工,說出去真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但最近,當白先生對秦不渡來說又多了一份另外的痛苦。
……寧燃。
寧燃面對身為白先生的他的時候,問過不少問題。
“也不知這卧底工作什麽時候能結束?”
“秦不渡究竟有什麽打算?”
“我又發現了秦不渡一處可疑的地方!”
……這些問題,當時他只覺得寧燃因緊張而微微睜大的眼很有趣,可現在一回想,前一秒他還和寧燃耳鬓厮磨,可後一秒寧燃就能問出這樣的問題,不就是證明了他根本就是一直在防着他,疏遠着他,想着盡快從他身邊離開。
秦不渡深吸了口氣,覺得心髒像是被人狠狠咬了一口一樣,疼不說,還缺了一塊兒。但随即,他臉上卻浮現出不服輸一般的冷冷笑意。
金寶進入白先生辦公室的時候正見到這一幕。
他幾乎從沒見過那個冷淡的白先生露出過生動的表情,猛然見到白先生臉上有些猙獰的冷笑,愣是被吓了一跳:“白先生?”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白先生便恢複如常:“金寶?你怎麽來了?”
Advertisement
“我就是來取個文件,”金寶看着白先生,雖然覺得白先生方才那笑容有些笑容,可,他雖年齡小,卻也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金寶裝作沒看見一樣,将笑容挂在臉上:“話說回來,白先生,好久不見呀!我感覺都有好幾個月沒見到您了!您這段時間去哪裏忙啦?”
自從上次和寧燃吵架後,秦不渡所扮成的白先生足有三個月沒有在凡間露過面,四季輪換、由夏轉冬,濃濃綠蔭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漂亮的雪景。就連今日他也是不想來的,可他在凡間勤勤懇懇打了這麽多年工,總不能說放棄就放棄,不然萬一這幫修仙的腦子突然錯亂了,拍拍腦袋決定攻打他的魔域怎麽辦,他卻沒有得到一手消息怎麽辦?
秦不渡淡淡道:“閉關了幾月,悟到了一些心得。”
“哇,恭喜您修為更精進了!”金寶笑眯眯的:“從時間上來算,是不是寧燃完成了卧底任務,您也松了口氣?所以去閉關了?”
完成了卧底任務?寧燃是這麽和金寶說的嗎?
金寶揚了揚手裏的文件:“那白先生,我就先走了,我哥還在等着要這份兒文件呢,”他咧了咧嘴:“要是送晚了,我哥又要捶我了。”
“嗯,去吧。”
金寶和秦不渡道了聲再見,轉身朝門口走去,就在他的手伸向門把手,再有幾秒鐘就要徹底離開秦不渡視線的時候,秦不渡突然出聲:“等等。”
金寶回頭:“怎麽啦白先生?”
秦不渡沉聲:“……寧燃回來後可有說過什麽?”
金寶搖了搖頭。
秦不渡的心往下沉了半截,他又想冷笑了。
明知道,還要問。
這下好了,又一次證明了他心裏真的沒有一丁點的他,對自己有什麽好處麽?
卻聽金寶長嘆了口氣說:“唉——說到底魔域的魔氣對修士的傷害還是太大了一些,原以為寧燃前輩是半魔之體,能抵禦住魔氣的侵蝕,誰知寧燃前輩也沒遭住,回來後生了場大病,每日裏纏綿病榻,到現在還沒好呢。”
秦不渡一愣,緩緩擡頭看向金寶。
修者門派,大多建立在靈氣充沛之地。
但丹霞山除外。
這破地方,冬涼夏暖不說,還小,每個師兄弟分到的洞府也就鼻屎大點的地方。
煉丹的從祖上十八輩起就窮,倒不是因為沒賺到過錢,而是因為賺到的錢都要去買煉丹的材料,且師祖有訓,煉每顆丹藥的賣價需公正,不可求財。
寧燃此時正窩在自己狹小的洞府內。
前幾月從魔域回來後,許是氣急攻心,寧燃本就糟爛的身體竟像是一下撐不住了般,生了場大病。
說是病,倒也不準确,師弟們替他看過了,只道是寧燃的身體現在空虛得厲害,就算他已步入修煉之途,身體卻比凡間病床上的百歲老人還要差,若不是寧燃體內還有修為撐着,只怕……
寧燃自己煉制的強效版大補丹也都被師弟們沒收了,師弟們怕藥性太大,寧燃萬一被毒翻過去就不好了。
但也正是因為沒有藥吃,就算寧燃叫小師弟在旁邊幫他點了火,他也還是手腳冰涼。
寧燃恹恹地靠在床頭,兩床大厚被子把他裹得很嚴實,露在被子外面的頭臉也被他用一個毛茸茸的大圍巾給圍住了,只露出小半張蒼白的臉在外面。
他師弟們不讓他下床,只許他在床上躺着,寧燃手捧一本足有磚頭那麽厚的一本名叫《鬼話夜談》的小說看着,但看着看着就有些昏昏欲睡了,他也懶得重新躺下,書一扔,一歪頭,把頭枕在自己臉側的大圍巾上打起了瞌睡。
睡得和往常一樣,并不是很舒服。
修者混到他這個份兒上,也算是一道奇觀了。
寧燃迷迷糊糊的,感覺到有人解開自己洞府的禁制走了進來。
這幾天他的洞府師弟們早已進進出出了不知道多少趟,寧燃索性也懶得睜眼,要不然是給他診脈,要不然就是添火,或者拿點什麽書啊游戲啊過來給他解悶。
果然,進來那人先是靠近了側方的火爐,添了些靈氣進去,洞府頓時更暖了一些,寧燃覺得自己方才被凍僵的手指有了要解凍的跡象,舒服得嘆了一聲。
那人緩緩朝寧燃的床邊走來,一步一步,逐漸靠近,寧燃心中卻突然莫名警鈴大作——通俗點說,像是被狗接近的貓一樣,有點炸毛了。
他突然睜開眼睛,看向那人的方向:“……你來做什麽?”
站在寧燃面前的人黑衣紅發紅眸,正是三個月不見的秦不渡。
秦不渡攤開雙手,笑得很吊兒郎當:“本尊聽說你生病了,特意來看你的笑話。”
寧燃:……
秦不渡曾是行歸……秦不渡竟然是行歸……秦不渡怎麽可以是行歸?
那個執拗又別扭的小皇子,竟然就是秦不渡。
他挪開目光,只覺得自己沒辦法再多看一秒鐘秦不渡的眼睛。
寧燃這幾個月的靜養本來還有些成效,但一見到秦不渡,只覺得胸口氣血翻湧,喉嚨處傳來腥甜的感覺:“咳……看夠了麽?看夠了就出去。”
聽到寧燃這話,秦不渡的臉色變了幾番,卻又恢複成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你這幅樣子倒不多見,本尊的确還未看夠。”
寧燃:……
寧燃眼不見為淨地閉上眼睛。
卻聽見秦不渡向自己走來。
“……你靠近我做什麽?”
秦不渡攤了攤手:“都說了,本尊還沒看夠你這幅病弱的模樣,所以想再湊近些瞧瞧。”
“……”
秦不渡看着寧燃蒼白的面色,緊閉的雙眸,冷硬的表情。
他都過來見他了,他都服軟了,他卻寧願閉眼也不肯見他。
他是真的委屈。
委屈到眼眶都有點發熱了。
秦不渡使勁兒眨了下眼,壓下了這陌生且丢人的感覺,伸手扯起過寧燃的手臂。秦不渡突如其來的肢體接觸,令寧燃有些驚慌:“秦不渡,你做什麽?”
“做什麽?”秦不渡彎腰,将寧燃連人帶被子打橫抱在懷裏,散發着肆虐氣息的虛空在他面前的空間裂開了一道漆黑的口子。
寧燃因為驚慌,終于肯睜眼和他對視,于是他擺出了一副笑眯眯的表情:“本尊覺得,你受苦的樣子實在是太好看了,雖然你很是大方,讓本尊随便看你的笑話,但本尊今日怕是看不夠了,本尊決定,将你帶回魔域,這樣本尊就能慢慢、仔細地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