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許久的怨氣撞飛了幾個不知好歹糾纏的家夥,殺出一條血路的四人,終于成功地遁入另一家茶館之中,以一錠金光閃閃的元寶換取了一間清幽無人的包廂。
“所以,這小家夥到底有什麽用呢?值得我們跟千羽門結下這麽一個不大不小的梁子?”押了一口香茶,丁叮呼扇着寬大的袖擺,給自己與何辜扇扇風,順順氣。
蘇岩随手打了一個響指,制出幾塊冰塊,扔進自己的茶盞,在童彤渴望的眼神裏給她也扔了幾塊,又對上巴在童彤肩膀上虎視眈眈的小家夥金色的雙眼,美目微彎,将手中剩下的冰塊都喂進了它張大的嘴裏。
“嘎嘣、嘎嘣……”小家夥嚼得歡實,長長的尾巴在身後一甩一甩,“啪——”地一聲抽打在靠着桌邊納涼的及涯臀上,驚得所有人一愣。
“……”金色的眸子圓睜,又一點點眯起,從錯愕轉為惱怒,及涯慢慢站起身,龇着一口白晃晃的牙齒,俯視着趴在童彤肩上一臉無辜的驺虞。
“嗷~”小家夥卻還嫌不夠似得沖着它撒嬌般地吼了一聲,同是金色的眸子彎得可人,及涯卻覺得從中看到了一絲頑皮。
“吼~”高傲的朱駮深覺自己的威嚴受到了挑釁,對着它狠狠地吼了回去,帶起的氣流不僅将小家夥吹出了幾米遠,更是給殃及的童彤換了一個梅風似的經典造型。
“喂!”童彤一把抹去了臉上沾到的口水,拍案而起。
“稍安勿躁。”蘇岩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冰鎮的香茶,淺淺地勾了勾唇,示意她回頭看。
——那被及涯一口氣吹翻的驺虞在半空中穩住了身子,猶如被雲朵烘托一般,就這樣停滞在原地,金色的眸子閃着躍躍欲試,興奮地吼了一聲,一張口噴出一團青色的氣流,朝着及涯而去。
童彤緊張兮兮地盯着,心裏在暗暗祈禱:小家夥你可千萬要比及涯厲害呀!這樣我以後就可以壓蘇岩一頭,好好欺負她了!
卻見被那團青色氣流毫無保留掃中的及涯不動如山,似乎只是一陣微風拂過而已,只有頭頂那撮呆萌的紅毛蔫蔫地耷拉下來,再也沒有了平日裏的神氣。
“!”及涯半眯的金色眸子再一次瞪圓,好似在顫抖:本大人的型……沒有了?啊啊啊殺了你——
就在暴躁的朱駮仰天長嘶就要張開血盆大口撲将上來時,小家夥低咆一聲,只見及涯所站之處突的浮現出一圈金色的圖紋,密密麻麻繁複難懂,将它一絲不差地攏在其中——驺虞長長的尾巴輕甩,及涯便覺得四條腿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似得,再也動彈不得。
這時,蘇岩悠悠地說道:“傳說驺虞有四方鎮守之一白虎的血脈,因此可操控風力;而驺虞一族天生的異能,則是陣法。”
“陣法?是不是很厲害?”童彤盯着地上那個形似魔卡少女櫻釋放庫洛牌時才會出現的圖案,喃喃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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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滅萬法之眼,布設萬陣之尾,于陣法之道,可謂無敵——你說厲不厲害?”蘇岩拍了拍及涯的腦袋,安撫着它狂躁而郁悶的情緒。
“哎呀媽呀,這是要呀!”童彤還沒回答,丁叮就在一旁大叫道。
“當然,是要到六級之後。”三人敢肯定俱都從蘇岩淡然的眼中看到了一閃而逝的谑笑。
“那它現在是多少級?”好奇寶寶童彤抱着睜着一雙大圓眼對着桌上的糕點猛嗅的驺虞,希冀地問道。
“至多兩級左右。”蘇岩招來小二,又點了幾盤糕點,冷然的聲線無情地粉碎了童彤的奢望。
——修真界的妖獸共分十級,五級以下皆是渣。
到了五級受雷劫鍛體,六級已是稱霸一方的強者,七級歷化形劫,相當人類渡劫期,自當年的魔道大戰以來,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六級以上的妖獸了,就連千羽門原本已臻化形的護山靈獸也被打回了六級。
“也就是說,你要變強還早着呢?吶?”童彤晃了晃小家夥的身子,有些郁悶,卻又釋然,“也好,我們一起修煉,一起變強!然後,覽遍天下美景,吃遍天下美食,快哉此生!哈哈哈……”把小家夥高舉過頭,童彤為了配合自己的豪言壯語所營造出的激昂氛圍,大笑三聲。
被她抱着的小家夥也仰起頭“嗷嗷”地叫喚,一人一獸表現得十分默契。
“……”蘇岩撇開眼去,默默地飲茶。
“……”何辜低下頭去,靜靜地呆。
“……”丁叮覺得自己不能随大流地鄙視她——好歹是同鄉,不仗義!
清了清嗓子,他岔開話題,提議道:“那啥,童彤啊,既然你們已經綁定不可更改了,那你就給人家取個名字呗!”
“唔……這樣啊!叫什麽好呢?”童彤盯着它金湛湛的眸子,遲疑着問道:“小金?”
及涯不屑地打了個響鼻,翻了翻金色的眸子。
“那……小白或者,小黑?”摸了摸它油光水滑的白底皮毛,以及相間的黑色條紋,童彤試探着問道。
“不妥。”何辜看了看蘇岩黑夜般的墨袍,又瞟了瞟丁叮和童彤身上的白色錦袍,搖了搖頭,溫和地否決道。
“要不,叫小花吧?”童彤鼓足勇氣問道。
“神馬?小叫花?你在開玩笑嗎?”丁叮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她。
“……”童彤的小臉鼓成了包子。
“好吧,決定就是它了!”過了一會,童彤左手握拳猛擊右掌,微笑着一把抱起百無聊賴甩着尾巴的驺虞,目光炯炯地大聲說道,“你以後就叫曲奇了!”
“噗——”丁叮一口水噴了出來。
多年以後,當已經化形邁入高階的驺虞明白曲奇到底是什麽時,被及涯嘲笑了整整三天三夜的某獸差點萌生了與主人同歸于盡的念頭。
——而現在的它,卻是開心地抖了抖耳朵,顯然對這個名字很是滿意,至少比什麽小金小花好多了,不是麽?
“想名字真是費勁……我都餓了!曲奇你也餓了,對不對?”童彤不去管幾人各異的神色,她下定決定要讓自己的靈獸叫這個名字,誰也不能阻攔,“小二,剛才的糕點呢?怎麽還不上來?我的曲奇要餓暈了!”
——明明是你自己饞的不行吧?
丁叮嘆了口氣,對于自家小師妹再也沒了想法:吃貨二字已經不足以形容她了!
“來了……幾位客官,實在不好意思,小的已經說了請勿打擾,可是這兩位客官偏要跟進來,小的攔也攔不住……”端着盤子進來的店小哥陪笑着,讓出身後跟着的兩名年輕女子。
這兩人都身着層層疊疊的白色薄緞,輕紗覆面,眼波流轉,比金庸筆下的小龍女少了一分冷漠,多了一絲仙氣——只是其中一人看來的目光有些熱切,失了矜持,生生破壞了那份遙不可及的飄渺之意。
“蘇大哥,別來無恙?方才小妹聽到了及涯的叫聲,便知是你在這裏,冒昧叨擾,大哥不會怪我吧?”說話的正是那女子,水潤的眸子光芒熠熠,頗有幾分煙視媚行的味道。
蹙了蹙眉,蘇岩的表現則十分冷淡,卻又礙着禮數不好趕人,只是揮揮手示意那賠笑到臉都僵的小二下去,随即對着那女子點了點頭。
——其實你的意思是的确會怪她麽?
覺得自己似乎看懂了蘇岩想法的童彤捂嘴偷笑着,伸手拈起一塊糕點送到曲奇嘴邊,在它樂颠颠地張開嘴時又倏地收回手,将糕點塞進自己嘴裏,鼓着嘴巴賊兮兮地看着它。
“嗷~”被愚弄的曲奇委屈地叫了一聲,也不動怒,只是拿圓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她,直把她看得心軟地立刻也塞了一塊到它嘴裏。
一人一獸不約而同地半阖起眼享受着糕點在舌尖化開的滋味,就連嘴角上翹的弧度也如出一轍。
“在下霓裳谷孟千瑤,這是敝師妹邱思,不知這位妹妹怎麽稱呼?”聲如黃莺,婉轉動人,童彤卻覺得莫名一陣涼意,所以,她很悲催地噎着了。
25賠衣服
“咳咳、咳……我、咳……”童彤漲紅着臉,卻不全是被噎得,大部分倒是因為在這個女子面前丢了份兒。
她也不知為什麽,平日裏當着大家面失态的時候多了去了,卻也沒有像這樣一般覺得羞慚窘迫,恨不能找一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
這種心态——該不會是看上人家了吧?
童彤被自己的想法驚到了,更是咳了個昏天黑地,只要把肺也一并咳出來似的。
突然背脊覆上一只溫凉如玉的手,從掌心渡來清涼的氣息,疏導着她的經脈肺腑,讓她瞬間舒爽——鼻息間是熟悉的松香,讓她陡然緩下心來,就連方才的羞窘也淡去,只是臉上卻仍是燒得慌,紅暈怎麽都褪不下去,反而有了愈演愈烈之勢。
幸好,蘇岩見她不再咳嗽,便收回了為她引起氣的手掌,若無其事地坐回原位,絲毫沒有開口招呼的意思。
“我是秋葉峰新來的弟子,童彤,你好,很高興見到你。”清了清嗓子,童彤擺出了職場官方笑容,朝着蒙面的女子伸出了手。
——好歹也是在職場磨砺過的,基本社交咱還是會的!
童彤不無驕傲地想着,卻忘了握手禮在這裏并不流行。
錯愕地看了她一眼,女子想了想,也照着她的動作伸出手來——指如削蔥,纖纖素白,實在是一雙美人的手,與童彤握慣了鋼筆做慣了家務帶着一點薄繭的爪子比起來,教她不得不自慚形穢。
兩相交握的一刻,她終于明白了何為膚如凝脂,手如柔荑——如果不是在心裏默念一百遍:我是女的她也是女的大家都是女的,說不定她就要緊緊抓着這白嫩的小手來回撫摸個遍,過過手瘾,順便打聽一下美手的訣竅。
“原來是童妹妹,久仰。”孟千瑤收回手,對着她點點頭,眼中卻掠過一抹複雜。
——這便是近日傳得沸沸揚揚的崇華第七子麽?
并不像人們說得那麽傾國傾城,也看不出天縱奇才的根骨,實在平凡——可有時候,過于平凡本身就是一種不平凡,不是麽?
自這兩個白衣女子進來,房中四人的态度便不甚熱絡——蘇岩是一貫如此,何辜常年宅在離塵峰不問世事,丁叮是個新來的,童彤更不消說,幾人循例見了個禮,便沒了話。
那兩人卻也不覺尴尬,特別是孟千瑤,眉眼彎彎,掩在面紗之下的嘴角似是挑起了柔和的笑來,仿佛早就習慣了蘇岩的冷淡,心甘情願獻出驕矜的熱情。
“蘇大哥可是來參加這朝華坊市的?不知有沒有選到心儀的寶貝呢?”她的目光在曲奇身上一晃而過,便又立即專注地凝視着喝茶不語的蘇岩,好似眼中只容得下這一襲墨色。
“嗯。”随口應了一聲,蘇岩纖密如扇的睫毛輕眨幾下,風姿俊秀,像是在平靜的湖面上投下一顆石子,惹得陣陣漣漪——裝作吃糕點卻一直豎着耳朵的童彤連忙收回了瞥向這邊的視線,猛灌了一口清茶,緩了緩驟然急切的心緒——乖乖,又是這種眼神!
她模棱兩可的回答将孟千瑤的後招堵在胸口,就連準備好拿來博君一笑的寶貝也沒有送出手的理由,饒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設,還是不由白了臉,一陣心傷。
——霓裳谷向來只收女子,以貌美清高出名。
身為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在哪裏不是衆星捧月?偏生在蘇岩這裏碰了釘子。
幾十年前在切磋之時完敗于蘇岩之手,由此,一顆芳心盡付,痛煞多少英才?
無論是明着接近,暗着示好,只收回不冷不熱的拒絕,也虧得千瑤姑娘就是個百折不回的性子,一直堅持到了現在,還是不忘用一腔柔情來軟化這顆油鹽不進的石頭心。
——只可惜,她看上的是女扮男裝且腦回路奇特的蘇岩,這段純潔美好的暗戀便再也沒了轉正明戀及相戀的可能性。
“啊,這盤紫菱糯真的是級好吃啊!孟姑娘你要不要來一?”童彤見她眼中黯然,立時同情心泛濫,忍痛割愛端起一盤糕點遞到她面前,算是給她找了個臺階下。
“多謝童妹妹的好意,千瑤不喜甜食……”孟千瑤感激地笑了笑,神色卻依舊複雜,身後另一個從始至終一直裝成透明人的白衣女子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
深吸了一口氣,孟千瑤正想告辭,卻見原本安份趴着的曲奇低吼一聲,四蹄生風,一下躍到童彤肩頭,對着那盤紫菱糯張開大口。
而被它突襲的童彤卻手一抖,将一整盤糕點都翻在了孟千瑤身前。
說時遲,那時快,這一切都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誰都沒有反應過來,當孟千瑤驚呼過後,胸前已經沾了一大片紅紅紫紫的粉屑粘膩,在一塵不染的白衣上,分外刺眼。
“嘶——”丁叮倒抽一口冷氣,立刻去看孟千瑤的表情,視線才剛上移,卻被佳人胸前突然出現的手吓得呆住了。
童彤丢開了手中的碟子,驚恐地盯着孟千瑤胸前的污漬,想也沒想便伸出了罪惡之爪,一把搭了上去——抹、揩、揉、搓,在感覺手下的肌膚輕顫不已時,甚至輕輕拍打了兩下,那兩聲悶響直教丁叮一巴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忍再看。
“對不起對不起,我替你擦一擦……”而輕薄了人家的童彤尤不自知,那賊爪還在人家的胸口動作着——可憐修養極佳的千瑤姑娘早已經驚得不知所措,淚眼盈盈,芳唇顫顫,即使隔着一層薄紗也能看到她紅得沁血的臉色。
“啪——”童彤的手被猛地拍開,疑惑又帶着一點不爽地看去,對上一雙泛着勃勃怒意的美目,透過面紗也能感受到她的憤慨,正是與孟千瑤同來的邱思,“休要放肆!我霓裳谷的弟子,豈能容你随意侮辱!”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童彤捂着手背,一臉委屈地辯解,看了看羞憤欲死不住輕顫的孟千瑤,聲音又消弭下去。
——完了,一時沖動,又闖禍了!
她正惶急不知如何補救,卻聽蘇岩冷聲喝止道:“夠了。”
對峙的三人紛紛看去,包括趴在童彤肩頭渾然不覺有錯的曲奇。
孟千瑤揪着領口的衣襟,咬着嘴唇,秋水般的眸子漾着清波,真個是我見猶憐。
蘇岩擰眉看了她一眼,對着童彤——肩上的曲奇——嚴厲地說道:“道歉。”
“對不起……”童彤癟了癟嘴,小小聲地說道,強忍着心中的酸澀——本就對孟千瑤感到歉意,卻是因為蘇岩冷冰冰的訓斥感到格外低落。
眉峰蹙得更緊了,蘇岩定定望了一眼耷拉着腦袋的童彤,視線轉向她肩上的小家夥,語氣更重了一分:“曲奇。”
“咦?”難道不是叫我咩?童彤一頓,好奇地擡頭,正巧捕捉到蘇岩嘴角無奈的弧度,讓她幾乎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了。
——原來,她竟是讓曲奇道歉麽?是我想岔了……麽?
“嗷~”小家夥嗚咽一聲,在她的威壓之下,心不甘情不願地甩了甩尾巴,低下頭做讨饒狀。
見它識相,蘇岩冷哼一聲,起身走到孟千瑤身側,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套玫紅色的豔麗錦袍遞給她,美目半斂,看不清眼底的神色,聲音卻淡然而溫和:“賠給你。”
雙手接過那件衣服,有意無意觸到了蘇岩冰涼如玉的手指,孟千瑤紅透了雙頰,卻只羞不惱:“多謝你……蘇大哥。”
對着她點點頭,蘇岩瞥了一眼揪着衣角悶悶不樂的童彤,以及坐在桌邊看戲的兩人,面無表情地說道:“走吧。”
帶着一臉無趣的及涯推開廂房門,率先離開了。
“唔……真的對不起哈!”緊跟着,童彤也對着孟千瑤擺擺手,蹬着小碎步開溜。
“告辭。”何辜優雅地行了個禮。
“衣服不錯哦!”丁叮別有深意地盯着孟千瑤緊緊攥着的衣袍,嬉皮笑臉地說了一句,在邱思怒目瞪來時聳了聳肩,快步走了出去,還紳士地替她們關上了門。
“師姐……”邱思擔心地看着臉紅心跳的孟千瑤,生怕她氣憤太過傷了身子。
“師妹,這是蘇大哥第一次送東西給我呢……”孟千瑤一改在外人面前孤高淡雅的仙子模樣,捧着那件俗不可耐的玫紅錦袍笑得一臉蕩漾,就連方才被童彤的鹹豬手襲胸之事也一并抛在了腦後。
——如果是及涯看到這一幕,一定會翻着金色的眸子鄙夷道:愚蠢的人類!
走出老遠,童彤終于追上看似不緊不慢實則龍行虎步的蘇岩。
及涯又被她收回了禦獸袋中,獨自走着,清俊的背影透着一股子難言的寞然,教人心裏一緊。
一襲低調的墨袍,一身泠泠的氣質,身姿如竹,眉目如畫,整條街上無論男女老少都被她吸取了目光,或明或暗地看過來,她卻視若無睹,繼續閑庭信步般走着。
“那個、師兄,你剛才,賠給孟姑娘的衣裳、好像有點眼熟啊?”童彤拽了拽曲奇長長的尾巴,不知道怎麽開口——蘇岩的臉上明明一片淡然,為什麽她總感覺對方有點不悅呢?
——難道因為我摸了她的妹子!
驚呆了的童彤看了看自己的兩只手:糟糕,忘了是哪一只搭上去的了!剁哪只?
左手?
——不行,她習慣用左手撓癢癢!
右手?
——更不行,她要用這只手拿筷子的!
怎麽辦怎麽辦……她沒有現,或者說忽略了,隐藏在要被剁手的驚惶之下的,心底的那一絲絲酸澀;就好像她在支支吾吾想要向蘇岩求證兩人的關系時,卻下意識地問了另一個無關的問題——那麽生硬的逃避,那麽卑微的企望。
“的确是你的。”蘇岩負着雙手在前面走,并沒有回過頭去看她,步子卻自然而然地放慢,好似在等着她趕上來,“不是你嫌醜扔到我這兒的麽?”
童彤只覺得心裏阻塞着的棉花好似被人一拳打散一般,抑郁一掃而空。
仔細回想,不自覺地喜上眉梢:“是哦!”
——丁叮在成衣鋪給她選了好幾件新衣裳,有一件她嫌太豔俗便扔給了蘇岩讓她拿去救濟窮苦……貌似就是這件來着!
“呵呵……”搔着頭不太好意思地笑笑,童彤偷瞄着蘇岩光潔如玉的側臉,心裏癢癢的,抓了抓曲奇的頸毛,狠狠心問道:“那個,師兄啊……孟千瑤跟你是什麽關系啊?”
看情形,這妹子好像暗戀你啊!要不要推波助瀾,成人之美,積點陰德神馬的呢?
童彤甩了甩頭,擺脫那一絲奇怪的心緒,決定還是不要多管閑事好了。
“你問孟千瑤?”蘇岩止了步,在童彤緊張地看來時,扯了扯嘴角——那雖然是一個笑,卻極為冷冽,比她不笑的時候要令人膽寒千百倍——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冷笑,“呵,手下敗将,不足挂齒。”
冷哼一聲,昂着頭,邁着四方步,悠哉游哉地繼續往前走。
“……”童彤呆呆地望着她挺拔的明顯能覺出幾分小驕傲的背影,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這一刻,她強烈地生出一股替千瑤妹子鳴不平的沖動。
蘇岩你冰山面癱二百五!你是是屬水仙的嗎!人家姑娘暗戀你仰慕你啊喂!你不屑個毛線啊!渣渣!
——童彤不願承認,在心底最深處,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卻也浮上了一層更加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切。
26丹藥鋪
“童彤,嘛呢?跟這兒傻站着?大冰山快走遠了,還不跟上!”丁叮一巴掌拍在童彤的背上,沒有經過刻意控制的力道一下子打散了少女心中的傷春悲秋,教她順利恢複到柴米油鹽醬醋茶的三次元現實中。
“嘶——”怒目而視一臉賤笑的叮少,童彤沖他“哼”了一聲,乘其不備,擰身一肘子捅在他腰際腎俞穴處,疼得他“嗷嗷”直叫。
拍了拍手,對着稍後趕上來的何辜吐了吐舌頭,童彤托着肩上的曲奇,一蹦一跳地追趕大師兄去了。
“個熊孩子看小爺不……哎呦,哎呦,疼死了……”丁叮才吼到一半的威脅在眼角的餘光現了何辜的蹤影後立刻圓潤地調成了顧影自憐的呼痛模式,一轉三嘆的呻=吟,似真似假的淚花,信手拈來沒有一絲雕琢的痕跡,直教人深深地體會到他的痛苦。
心思單純的何辜如何是他的對手,想也沒想便扶住了他的手臂關切地問道:“丁師弟,你怎麽了?”
丁叮心中一笑,面上卻仍是一派痛不欲生——他稍稍後傾,将大半的重量都倚在何辜身上,嘴裏還逞強似的推脫道:“不、不礙事,就是被童彤沖着死穴擂了幾拳而已,一、一點兒都不痛!”
他這一番似是而非、似實還虛的說辭,果然讓何辜微微蹙起了眉頭,也不在意他靠過來的身子,一手攬着他的肩頭,一手貼在他腰背處緩緩輸送真元:“這樣可好些了?”
嗅着何辜身上淡雅的檀木香,丁叮覺得骨頭都酥了,好似有一陣電流從頭頂一直通到腳底,就連靈魂都忍不住要顫栗。
手心密密地滲出汗來,他微微偏了頭,不敢去看何辜那雙澄澈的眸子,只覺得利用對方同情心的自己有那麽一點點從前自己最嗤之以鼻的無恥——but,泡妞就是要膽大心細厚臉皮!為了最後的勝利一切的手段都是可以被諒解的!
這麽一想,丁叮同志的立場又無比堅定起來,那一絲小愧疚也馬上抛諸腦後,更加賣力地飙起了演技,恨不得整個人都小鳥依人地依進何辜的懷裏——至于那些周圍竊竊私語指指點點的圍觀群衆,叮少完全不在乎!
雖然覺得當街和丁叮這麽摟摟抱抱有失體統,卻憐惜他疼痛難忍,心裏不免小小地怨責了幾句下手不知輕重的童彤,何辜摟着他精壯的腰身,臉頰不自覺地微紅,突然心頭一凜,不動聲色地往街角一處瞥去——深色的衣角一晃而過。
奇怪的、陌生的氣息,有一種被人監視的感覺——莫不是自己多心了?
何辜搖了搖頭,将心思放回眼前,不由得無奈:“丁師弟,可以放開我麽?”
“得寸進尺”這四個字,從丁叮這貨身上就可以得到完美的解釋——在何辜走神之時,他已經自地雙手攏着人家的脖頸,一腳搭住了人家的腿,若不是還要留着一條腿施展金雞獨立的絕活支撐着自己,未免壓壞了佳人,恐怕早就像樹袋熊一樣巴上去了。
“嘿嘿嘿……”面對何辜明顯無語的表情,丁叮決定使用最無賴也最有效的回應——傻笑——蒙混過關。
“嘿嘿嘿……”相比起叮少的傻笑,童彤的讪笑就多了幾分無措,卻是帶着同樣令人恨不能一腳踹到天邊的猥瑣。
正擡頭凝視着一塊牌匾感受着那龍飛鳳舞的字跡中透出的玄妙,被那笑聲擾得心煩意亂,蘇岩揚了揚眉,詢問地看向笑得臉頰有些抽搐的童彤。
“呃、嗯……那個,啊對了!師兄你方才在看什麽?”揉了揉僵硬的臉頰,童彤一臉天真無邪地問道,肩上的曲奇也配合着忽閃着金色的眸子。
蘇岩斜眼看去,也不知在想什麽,鳳眸輕眯——童彤的小心肝一顫,暗自驚疑:莫不是被看穿了方才我是在嘲笑這家夥然後惱羞成怒準備幹掉我?
卻聽半晌後她涼涼地問道:“師父給的乾坤袋裏可有一個紅底黑紋的錦囊?”
歪着腦袋回憶了一下美人師父賜的新手套裝,童彤點點頭,心念一動,那紅底黑紋的小錦囊便抄在手中,舉高了遞給蘇岩。對方卻沒有動作,看着無聊地舔着爪子的曲奇,意有所指地說道:“這是禦獸袋。”
“嗯?什麽意思?”智商穩定在平均值不上不下的童彤思考了一下,恍然大悟:“你是讓我把曲奇裝進去?”
“嗷?”聽到自己的名字,小家夥舔爪子的動作一頓,乖巧地看過來,被童彤撫了撫腦袋,又樂呵呵地換了一個爪子繼續舔——炒鴨掌和糕點的味道殘留在爪縫間,夠它回味良久了。
“為什麽呀?它一個人進去該多寂寞呀,沒人跟它說話,也沒人陪它玩,會得抑郁症的!”童彤護犢子地摟着曲奇,梗着脖子反抗道——眼珠虛瞟,緊拽衣角,頗有些色厲內荏。
“随你。”見她不識好歹,蘇岩也不強求,無所謂地轉身走進打量許久的丹藥鋪子,似乎并沒有将童彤的拒絕放在心上——身後的一人一獸卻不約而同地縮了縮脖子,感覺從四面八方刮來一陣寒氣,冷徹心扉。
“曲奇別怕,主人我會保護你的。”童彤信誓旦旦地說着,腳下卻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子向蘇岩追去——還是在大冰山身邊最安全了!
跟着蘇岩跨過兩道屏風,三條走廊,彎彎繞繞又走了許久,終于見到一間敞着門的大屋傳來人的氣息。
童彤将肩上的曲奇扒拉下來抱在懷裏,亦步亦趨地跟進了屋內。
一個胡須斑白的老者正閉着眼盤坐在堂中的蒲團上,面貌普通,卻別有一番沉穩的氣度。在他身後是一座等人高的丹爐,赤銅色的爐身,簡約的造型,唯有袅袅的丹香體現出它的不凡。
似是感覺到了來人,老者雙手抱圓收功,睜開眼微笑着看向兩人,眼中精光一閃而過。
童彤對這貌似高深的老者的敬仰之情在他開口之際徹底粉碎成了無數渣滓:“哎呦兩位貴客大駕光臨老朽有失遠迎真是罪過罪過來随便看看哈不是老朽吹這方圓百裏的丹藥鋪除了本店再也沒有這麽價廉物美的丹藥了如果您錯過了那可是人生一大遺憾啊……”
“吧嗒。”蘇岩随手打了一個響指,冷冷地瞥了那老者一眼,示意他閉嘴。
被老者一連串機關炮似的介紹整得頭暈的童彤正想給帥氣的大師兄點贊,大拇指才伸出一半,卻見那老者深吸一口氣,隐在胡須下的嘴巴開合得更加起勁了:“哎喲這位客官您真是大方哦呵呵剛才那個手勢是每種都來一份全部打包的意思嗎老朽明白了既然客官您這麽爽快那老朽也不能不上路這樣吧老朽就把本店的一冊獨家丹方作為贈品送給您這可是只有最尊貴的會員才能享受的待遇喲呵呵不要太感動了誰叫老朽看您這麽順眼呢……”
——蘇岩的定身訣竟然對他無效?
“停停停——”見蘇岩白皙的小臉黑大有拔劍的趨勢,童彤眼疾手快一把拉過喋喋不休的老者,舍己為人地用自己嬌小的身軀擋住他不住向蘇岩噴灑的唾沫星子,提高聲音問道:“老丈啊您的好意呢我們心領了,其實我們只是随便看看……”沒想買什麽丹藥,上次從湘
竹峰順來的貨足夠他們一峰上下用好久呢……
不待她說完,那原本将滿臉褶子笑成一朵菊花的老者立刻吹胡子瞪眼:“什麽?不買?不買你們進來幹什麽?要知道老朽的丹藥鋪可不是随便什麽三教九流都能夠進來的……”
“買了。”蘇岩的拇指和中指輕撮,卻陡地僵住了,想到什麽,硬生生收回了欲打響指的右手,只是冷睨着那義憤填膺态度大變的老者,淡聲說道。
“好嘞,客官您等着哈!”老者“嗖——”地閃出了大堂又“嗖——”地出現,唬得童彤吓了一大跳——這度也太快了一點吧?
兩手空空出去的老者回來時手上已經拎了一只青色的乾坤袋,還有一本薄薄的冊子,笑眯眯地遞給蘇岩:“一共是八十五塊中品靈石。”
“這麽貴?”童彤狠狠地瞪着老者,“當我們是冤大頭啊!”
“小女娃怎麽說話呢?你可以出去打聽打聽在朝華鎮老朽的店可是出了名的物所值童叟無欺,而且時值朝華坊市期間本店正在搞回饋顧客的活動還附贈了一本孤品丹方哎!如此劃算你居然還嫌棄……”老者吹胡子瞪眼,一臉“你怎麽可以這樣”的正直表情看過來。
“不必找了。”從乾坤袋裏取了一塊晶瑩剔透不含半點雜質的上品靈石抛給老者,蘇岩幹淨利落地轉身,走人,動作潇灑帥氣得一塌糊塗。
“太敗家了……”童彤搖了搖頭,從老者手中奪過袋子和丹方,小跑着跟了上去。
“謝謝惠顧喲!再來喲~”老者揮了揮手,在兩人徹底不見後掂了掂手中的上品靈石,摸着唇上的胡子滿臉深沉,哪還有半點方才的不正經?
“師兄啊……你為什麽要買下那些丹藥啊?又沒什麽用……”童彤翻了翻手中的薄冊子,觑着蘇岩冷淡的側臉,小心翼翼地問道。
“那老頭,不簡單。”只說了一句便住了口,蘇岩瞥眼看了看她手中的東西,突然說道:“這些,送你了。”
“咦?這麽客氣啊……那謝謝啊……可是,我要了也沒用啊”想着有便宜不占是傻子,童彤還是小小地推辭了一下。
卻見蘇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緊不慢地開口:“你會用到的。”
見她還是不解,又好心地解釋了一句,“三個月後,門內小比。”
“啥?”童彤一副被雷劈到的樣子,石化當場。
——這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