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下午上班,約莫到三點的時候,主任、總編在大老板的率領下,浩浩蕩蕩進了大辦公室。
個個紅光滿面,喜笑顏開,酒氣陣陣。
辦公室都恭維着起身,被大老板反常熱情地摁住了:
“要不說後浪推前浪,咱們這些老浪,都拍在了沙灘上。小餘的稿子,旅游區的領導也說要是自己的通訊員來寫就好了。鬧到上頭,純屬嫉妒我們!還是要推出年輕人,大膽闖一闖,未來工作才有新思路,新發展!”
這是邊柏青那通撐腰後的餘波,餘津津被贊的滿臉通紅,垂下臉。
主編偏着頭,看餘津津,朝她豎個大拇指。
大老板心情很好,說了很多知心話:
“今天給大家透個好消息,紅·頭文件領導都簽字了,很快就批自媒體部正式成立了。之前試水不成功,是因為忙着收編下面縣市報紙,顧不上。今後自媒體是趨勢,勢必要做成尖刀班。”
他是早前部隊上轉業來的,喜歡用些“戰鬥”詞彙。
常常蹦出刀、槍的字眼,冷不丁叫餘津津精神振奮一下。
在座的記者都是人精,天天磨詞琢句,馬上給大老板熱烈鼓掌,生怕晚了,喝不上紅部門的湯。
也都朝餘津津抛來豔羨的目光——
都誤會她被神秘力量加持了,進自媒體部是鐵定鐵的事了。據說自媒體部将來待遇和其他部門不一樣。
等領導們走後,餘津津裝作忙碌,卻心虛:
大約是因為自己替天青集團寫了宣傳稿,邊柏青賣給自己一個人情?
這人情,會不會太大了?
又是豪車加持,又是珍珠鑲鑽的······
琢磨到下班,餘津津覺得不能裝死,她始終不好意思給邊柏青打電話,發了條客氣的微信:
感謝邊總。等您有空的時候,請您吃飯答謝。
餘津津覺得這樣的措辭,實在有失一個記者的水準,但還是發了出去。
再琢磨下去,她可能連發微信致謝的勇氣也沒有了。
一直到下班,邊柏青的微信都無任何的動靜。
餘津津等出租車的時候,不停刷微信,開始自嘲:
你以為的鄭重,在別人眼中,只是未讀沙漠裏的一粒沙。他只管漫不經心似的叫它荒在消息列表裏。
餘津津到家後,邊柏青的對話框都是寂靜的。
她放下手機,掩好門,去洗澡。
在家裏,餘津津基本只待在自己的房間。
雖是二層小樓,但家裏人口多,房間就顯得不多了。
樓下堂屋搓麻到淩晨,廚房裏要不停燒水沖茶,其他兩個屋子經常有坐着聊天的。
天天人來人往,隐私性很差。
餘津津高中的時候,有次在二樓洗澡出來,一個陌生男的找衛生間,站在那裏,直直看了她半天,毫不掩飾眼中的欲望。
讓她生出憤怒的絕望。
她罵了那個男的,那男的才下樓去了。
餘津津跟媽講了,把那個陌生男的特征描述的很詳細,媽愣是回憶不起他是誰,也就沒有揪出來。
叫媽不要再在家裏組織麻将局,七年過去了,樓下還是天天洗麻将,忘記了女兒在家洗澡的不便。
實在受不了上一天班,還要回家遭受精神壓力。嘩啦嘩啦的搓麻聲,像時時下雨,讓人心情潮悶。
現在有了工作,餘津津打算在外面租個房子,今後不住家裏了。
網上搜房源的時候,邊柏青突然來了電話。
餘津津故意沒存他的號碼,卻太熟悉後綴的9999了。
像他的面目,雖記不清,但那漫不經心的帥氣,揮之不去。
她接起。
不知道為什麽,餘津津就是沒有先說話。可能是在家裏的緣故,失去了工作上的應對狀态。
邊柏青倒是抱歉了似的:“睡了?”
他喝了酒的緣故,也沒有那種倨傲疏離的語氣。
“沒有。”
“那就好。”邊柏青不說:還以為打擾到你。
他沒有過分的客氣。
過了會兒,餘津津才組織好思路:
“邊總,謝謝您······”
剛起了頭,被邊柏青打斷她的客套:
“你說請我吃飯,什麽時候?”
他看了她的微信。她反應過來,心頭猛地一跳。
“看您的時間。您比較忙。”
餘津津用了敬語稱謂——在他耀眼撐腰後,自己要點臉,拉開距離,不要給別人染上徒有虛名的緋聞。
他也許聽慣了敬語,壓根聽不出她的刻意。
邊柏青:“好。到時候我約你。”
誰也沒有提起耳釘的事。
那都不算耳釘了,是件昂貴的首飾,有隆重的意味。
反正壓的餘津津不敢張嘴。
到時候吃飯,還回去就是了。
“我出來透透氣,要回去喝酒了。再見。”
邊柏青斷了通話,快到沒有餘白。
餘津津有點愕愕的望着通話結束界面。
這種男人,千萬、千萬不要留有一絲的幻想!
他的出現和收尾,沒有耐心。
把自己當個酒中插曲而已。
餘津津又繼續看房,幻想着能有獨立的私人空間,幻想那個單獨的空間裏有一個秘密的愛人······
她突然想起辦公室,也是那樣開放,做個什麽,瞟一眼就能看到。經常稿子寫着,身後就有聲音念起來,吓她一跳;
想起小唐經常擡頭瞄過來,把她當個假想敵的荒唐······
餘媽突然推門。
門被餘津津反鎖了,媽就一直敲。
餘津津不得不開了門。
餘媽雖是笑着,但露出急切:
“和邊總什麽進展了?”
連續幾天了,餘津津都按時回家,做媽的有點急了。
餘津津窩到被子裏,拿起手機,不看餘媽。
“哪有什麽進展。不熟!”
餘媽彎過身子來,掏出餘津津枕頭下的絲絨盒子。
餘津津瞪了眼,不悅:
“你怎麽找到的?!”
餘媽捂嘴笑:“哎呀——你洗澡的時候,我給你鋪被子,看到了。邊總給你的?還拆了盒子,把盒子藏書架後面。怕我們看到啊?你戴的時候,誰都看得到!”
餘津津奪過絲絨盒子,掖回枕頭下,“我不戴。這是假的!”
“放你娘的屁!假的?哼,老娘年輕時候,沒找你爸的時候,也見識過點好東西!”
“你煩不煩?以後別亂翻我的東西,出去!”
“跟我你還藏着掖着,把你老子娘當賊防!我是偷你金戴了,還是偷你銀穿了?他送你,你不戴,我也沒強說讓你給我,你就要上臉。”
餘媽愛首飾,愛打扮,可餘正海釣的魚不能穿身上、挂脖上。
餘津津無語了:
“媽,你別給我添麻煩。這是要還回去的。等我掙了錢,給你買對金耳環。”
餘媽又撩被子,摸小盒。
餘津津要搶回來。
餘媽一個快速轉身,得手了,帶笑呵斥:
“做媽的看看,還能給你看到眼裏拔不出來了?”
餘津津壓着憤怒,又不能硬搶,萬一摔了,到時候拿什麽還給邊柏青!
餘媽把耳釘放在自己耳垂上比量,感嘆:
“哎呀——女人的好時光,就這麽幾年。你別趁着得逞就大意,男人的心,六月的天。趁着邊柏青對你上頭,趕緊懷上他的孩子。就算他不要你了,你靠着孩子,也能叫他出一輩子的錢。不然,他在你身上得夠了趣,一走了之,你就難回頭了。”
“媽!”餘津津喊了一聲,心底發寒。
“我這都是過來人的經驗!”
餘媽起身,掩住門,語重心長:
“有些事兒,就咱娘倆知道。你上國際學校念書,不還是我給你找的——”
那個人的名字,是娘倆的秘密。默契地從來不提,提到就是欲言又止。
餘媽繼續苦口婆心:
“——要不然你能上了那貴高中?能認識薛永澤,叫他出錢帶你出國讀書?哪一步,不是我帶着你,一步步手把手教成的?”
“夠了,媽!”餘津津失去耐心,“我要睡了。你以後,真的不要再翻我東西,我很讨厭沒有邊界感。”
餘媽只好放下絲絨盒,出門還在念叨:
“你要是嫁好了,帶動着給馨馨介紹有錢人就容易了。她自己偷偷談的那個,我相不中!”
這對鑲鑽珍珠,像奶油糖霜,托不起餘津津枕頭上沉重的夢。
一天過去了,又一天過去了,邊柏青沒有約飯的來電。
他大概,又去了別的鴻門宴,或許又在707包間,和別的女人在點蠟燭吃飯······
那間類蒂凡尼藍的餐廳,多麽适合暧昧。
別的女人,比自己會跟男人周旋。也許,他早就有了快速的進展,忘記了自己這端不必要的浪費時間。
報社裏,各人除了工作,已經暗戳戳忙碌起托人找關系進自媒體部的事了。
除了餘津津,每個人都鬼鬼祟祟的。
她倒是想鬼祟,沒有門路。
辦公室忙着洗牌入局,家裏忙着組牌局,人人都有局可參加,餘津津有點透不過氣。
也許腦子被悶壞了,這日下班後,餘津津居然主動撥了邊柏青的電話。
“嘟——嘟——”才兩聲,餘津津就後悔地要挂電話。
邊柏青卻接了:“什麽事?”
好尴尬。
他完全忘記前幾天說會約她的事。
餘津津咽了咽嗓子眼:
“我想請你吃飯。”
“好。”邊柏青先應了,又空白了很長時間,像是離開了手機。
餘津津差點死在那空白裏,“喂喂”了好幾聲,無人應。
她要挂,邊柏青那邊确實有走回來、摸起手機的動靜。
“去哪裏?”他問,語氣直接。
“你想去哪裏?”餘津津覺得語氣太過遷就他,忙解釋:“我要還你貴重的首飾。”
邊柏青聽不見似她說什麽似的:
“不去上次那家了。換一家。在哪兒?去接你。”
“不用,我打車去。”餘津津下意識拒絕,說不清為什麽。
“我從旅游區這邊往市區趕,正好接上你。你趁這個時間想想吃什麽。”
邊柏青邊走邊說,永遠聽不見餘津津的拒絕。
可能他早晚接班集團,決策的權柄習慣了握在自己手裏。
挂了電話,餘津津忙翻找絲絨小盒,卻不見了。
滿屋子都沒有。
這家裏人來人往的,不會藏得那麽嚴實還被偷走了吧?!
餘津津吓得大叫:
“媽!媽!”
餘媽慢吞吞擰腰上樓來,聲音懶懶的:
“怎麽啦?剛才你不是打電話說出去嗎?”
餘津津顧不上電話被偷聽,臉色都變了:
“我的首飾不見了!就是邊柏青送的那個!”
餘媽聽了倒不驚訝,笑了:
“馨馨今天實習,耳朵上光禿禿的,她戴去了。哎呀——我就說是邊總送的,你還不承認!”
餘津津只覺天旋地轉。
話似乎是從腦霧中飄出來的,帶着抽離了憤怒的悲鳴:
“你們真是,早晚害死我!”
餘媽覺得大女兒小氣:
“哎呀——又不是不還你!首飾嘛,親妹妹戴戴,撐撐場面,她知道有錢的好了,今後就甩了那個窮鬼!”
邊柏青的庫裏南都熟門熟路了,停在門口。
餘紹馨還沒回家,耳釘今天還不成了,餘津津黃着臉,上了邊柏青的車。
一上車,邊柏青的臉色也不大好,有點疲憊地靠在座椅上,倒還勻出精力關心了餘津津一句:
“怎麽皺着臉?我今天又會吃很少,買單別怕。”
他開了句玩笑。雖然帶着怎麽都抹不去的漫不經心。
餘津津有點意外,看了看邊柏青,笑了笑:“沒事。你還是吃飽吧。”
心想,反正都約了飯,先請了他。
等餘紹馨把耳釘還回來了,她去珠寶行清理好,再還給邊柏青。
反正不能收這麽貴重的禮。拿人手短。
大概,邊柏青自送出禮的那刻就默認了餘津津願意跟他那啥吧。
不然,不會有接下來的輕浮。
導致餘津津徹底和他翻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