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同歸于盡怎麽樣
那個面目可疑的男人找過來時,陳木潮剛被殺魚用的刀劃到手指,他在客人的驚呼中說沒事,将東西遞給客人後,随意抽了張紙巾包住手指。
有什麽人走進他店裏,面色烏白,卻對他笑得很親切,但不知為什麽,這笑容就是讓他看着不舒服。
陳木潮沒想太多,以為是顧客,問他要什麽。
男人笑了笑,說我不是來買東西的。
“我姓姜,”他說,“我叫姜哲馳,是姜漾的父親。”
陳木潮并不想在這裏聽姜哲馳說什麽,他預感到來者不善,姜哲馳無法,似乎也覺得在這魚龍混雜的地方拉拉扯扯不好看,沒說幾句就走了。
再次見到是在鄧蓁蓁的酒吧,距離他上一次找自己只過了兩天時間。陳木潮坐在吧臺邊,餘光瞥見姜哲馳靠近了他,心裏突然對姜漾偏激的跟蹤行為感到釋然了一些。
說不好是不是陳木潮放不下,這次他沒有太堅定,姜哲馳提出找個偏僻的地方談談,陳木潮跟去了。
姜哲馳确實來者不善,拿着一個小巧的U盤,對他實施勒索。
“這裏面是他捅我的視頻,你說交給警察足夠他判幾年?”姜哲馳神神秘秘地靠近了他,用枯瘦得不太正常的手肘上突出的骨頭碰他。
“你想要什麽。”手段挺低級,但陳木潮就是沒什麽辦法。
姜哲馳要錢。
無論陳木潮身上有沒有債務都拿不出來的一筆錢。
“那好吧,”姜哲馳聳聳肩,離開他一些,看起來很輕松地說,“我還以為你對他的感情有多深,還不是敗給了物質。”
陳木潮沒說話,只空有一腔愛意完全無法反駁姜哲馳的話,他甚至開始自我懷疑。
是不是姜漾在他心中的地位的确不夠,他才這麽容易因為誰的随便說說就能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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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姜哲馳又看着他,露出那種粘膩,看着難受的笑容,說一些惡心的話,“姜漾畢竟還小,床上那些事情,肯定還是我比較清楚……”
陳木潮低眼橫了他一下,他的長相原本就淩厲顯兇,臉上又長期沒有表情,姜哲馳有點被他這個眼神吓到,愣了愣,轉瞬即逝的慌張過後,咳嗽兩聲,不大自然地收起了那些肮髒的心思。
“最後告訴你個消息,當作你願意和我聊聊的回禮。”姜哲馳說。
“姜漾馬上就要訂婚了,他不要你了,你有點可憐啊,帥哥。”
随後把地址和時間都告訴了僵在原地的陳木潮。
陳木潮看着他穿過安全通道的門,門被重新關上,安全通道地上積攢厚厚一層的灰塵被紛擾揚起,光從狹窄的罅隙裏透進來,也只照亮一小塊時空,而陳木潮還是在陰影裏。
他突然改變了想法,也覺得姜漾在自己心裏的地位彌足重要。
因為姜哲馳毫無防備地将後背留給他,并帶着那支裝有有可能致使姜漾遇到麻煩的U盤離開時,陳木潮是真的思考過把姜哲馳處理掉的可能。
陳木潮的沖動十分難得地占了理智的上風。
至少穿着全黑在路港夜晚的涼風裏蹲點,看着姜哲馳上樓開燈時,陳木潮是這樣懷疑的。
這不太像他,陳木潮站在路港老城區的一棟破敗小樓前,踢着樓下大小不一的沙石,将這樣的情況設想到以前的自己身上,覺得他要麽事不關己高高挂起,要麽會找一個更加折中和溫和的方法。
反正不是這樣當一個他在姜漾面前罵過的跟蹤犯一樣,找吳弛問到了姜哲馳常出現的地點,然後沖動又沒什麽準備地就過來了。
據他所知,這棟位于老城區的小樓租價低廉,姜哲馳只是在這裏暫住,不日可能就會回到深圳。
所以他必須抓緊時間。
陳木潮在樓下等了一會兒,等到街區的燈幾乎全滅了,才踩着路燈的最後一點光線上樓,敲響了他适才觀察到的姜哲馳所在的樓層的門。
姜哲馳房間一直是亮着的,陳木潮在樓下一覽無餘,過了幾秒,門被頗為小心地移開一條縫。
“怎麽是你?”姜哲馳見是他,将門往外推,開得大了些,好像放下了些防備,用他那布滿紅血絲的眼珠看他。
陳木潮笑了聲,将門用力往外拉到最大,擡手扣住姜哲馳的手腕,将他按在地上。
“你做什麽!”姜哲馳在地上大叫,陳木潮趁着空當把門又關上,扯着他的頭發,猛地往地上一撞,姜哲馳磕到下巴,吃痛閉嘴了。
“別叫。”陳木潮說,“你應該知道我想來拿什麽。”
姜哲馳原本還想裝傻,但陳木潮完全不吃他這一套,他便搬出姜正嵩,說:“你難道不知道我家是做什麽的嗎,你敢動我,你沒好下場!”
“我不想要好下場。”陳木潮的聲音與幽暗的環境融在一起,像粘稠的冰冷的空氣,一齊灌進姜哲馳耳道裏,刺得鼓膜都在疼。
“但我覺得你沒有這個告狀的機會,”陳木潮俯下身,貼近了姜哲馳的臉,說,“我先把你弄死,找到那個東西以後毀了,我再自殺。”
“你覺得怎麽樣?”
有什麽東西卡上了姜哲馳的脖子。
尖銳冰冷,陳木潮手指抵着刀片,控制着力度,讓刀尖從姜哲馳的脖間滑到耳後。
不知為何,姜哲馳去酒吧找到陳木潮時,總以為他是小地方那種懦弱又膽小的廢柴,但他周身纏繞着陳木潮有形的威脅,卻覺得他真的能做成這樣同歸于盡的事。
“你不信?”
刀鋒轉了個半圈往回收,陳木潮換了副好整以暇的姿态,用掌間局部溫度較高的俗體包裹住尖薄的刀片,客室昏暗,姜哲馳先聞到鐵鏽一般的氣味,然後粘稠的液體滴落在他橫躺的半邊側臉上。
“這是我的誠意,你試試看。”陳木潮似乎了無疼痛的知覺,語氣淡淡。
“我信,我信,我給你行了吧!”
姜哲馳怕死,心裏也沒什麽主意,臨近崩潰,還是将存放U盤的地點告訴了陳木潮。
放在一個電視櫃底下的抽屜裏,陳木潮架着姜哲馳過去拿,姜哲馳卻說:“我給你拿,你放開我。”
陳木潮倒不是很怕姜哲馳反撲,他瘦得不太正常,于是放開了手,但居于高處時無意間瞥到抽屜裏淩亂的物品分布時,好像看到什麽白花花的東西,用塑料袋包成幾份。
姜哲馳飛快地拿了U盤出來,将抽屜關得很用力,木頭相撞的聲音有些響。
陳木潮沒太多想,用刀柄敲碎了U盤,把殘破的金屬廢物收進了口袋。
“你真的不怕我報複你?”姜哲馳很難得見到這種人,慌亂地抹滴在臉上的血,又揉着被掐紅的手腕,問陳木潮。
房間內的卧室散出些腐臭的垃圾味和食物的調料味,陳木潮路過,腳步沒有停頓。
“随你。”
陳木潮沒什麽動機,想做就做了,姜哲馳倒是說到做到,往後陳木潮每一次踏進柳裏路,全身上下幾乎沒剩幾塊好的皮肉,往往是結疤了又被穿透,血腥味無數次湧上口腔時,他好像明白了姜哲馳抽屜裏裝的是什麽東西。
姜哲馳與柳裏路關系密切,其中的交易內容呼之欲出。
但特權階級的事他無權過問,身體上的苦難直到路港紅燈區大幅度整改後才好了一些。
“這有什麽好知道的。”一口煙從陳木潮嘴裏輕吐,過去太久,回憶帶點艱難,他在朦胧中聚焦不起眼神。
陳木潮并沒有詳細地告訴姜漾,一筆帶過一些細節,姜漾聽的版本是“我去找你爸,用了一些手段把東西拿了回來”。
姜哲馳來回戲耍他,他最終選擇的處理方式卻太過狼狽。
“你爸這麽輕易就把東西給我了,說不定留了後手,你小心一點。”陳木潮站起來,往浴室走,說不好是不是逃避,不知怎麽面對,但剛走了兩步,就被身後突如其來的巨大推力撞了個踉跄。
姜漾從背後抱着他,熟悉并讓陳木潮朝思暮想的溫度又重新渡回了他的身上。
這個時候是該推開他的,但陳木潮站着,什麽都沒做。
“你不要去。”姜漾的聲音悶悶的,聽起來是把整張臉都埋在了他背上。
陳木潮沒聽明白,問:“什麽。”
“你不要去科技館工作。”姜漾擡起頭,将下巴放在陳木潮肩膀上,淺薄的呼吸和頸部的脈搏一起生動地擊打他內外的皮膚,像兩種互相吸引的物質,一種想要進入,另一種試圖沖破。
陳木潮完全知曉它們對彼此的欲望,手微動了動,心髒亦然。
姜漾抱着他不松手,說他明天回深圳,晚上的飛機。
“我給你更大的宇宙。”
随即而來的是兩張聘用合同和招生簡章,紙張皺亂,壓在旅行包最深處,紙上有代绮的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