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可不可以把他關起來
酒是烈酒,但上頭程度尚在接受範圍內,鄧蓁蓁和白瑜重新回來坐下,姜漾都沒注意到,懷疑是酒精麻痹了他的感官。
上桌的是炸得鮮豔金黃的薯塔,姜漾沒心情吃,想起他那個很久沒有音訊的父親。
上一次見面是很久之前,代绮與姜哲馳簽訂離婚協議時。
彼時他被代绮以“外婆病危”的緣由逼迫,從路港回到深圳不久,下飛機的第一時間他原想直接去醫院,但來接機的人不把他的話當回事,按照代绮的指令将他直接帶到訂婚場地。
訂婚儀式于兩天後舉行,在這期間,姜漾被姜正嵩要求熟悉流程,試穿禮服,熟記賓客姓名,至于醫院,是沒有時間去的。
“小漾,”姜正嵩眼裏有對他不滿的情緒,說,“你要分清輕重緩急。”
姜漾不知道有什麽事是比人命還重要,他回過頭去看代绮的臉,發現她的眼底有些亮晶晶的光,但眨一下眼就消失不見。
姜漾就這樣在山上的酒店裏住了兩天,直到訂婚儀式結束。
不過也并不是沒有好事發生,可能是姜哲馳私下與姜正嵩鬧過不少次,姜正嵩松口,說既然代绮和姜哲馳感情不合,他便尊重兩人的選擇。
而姜漾要訂婚對象的父親與姜正嵩往來密切,又是代绮董事會的成員,由他牽線,姜正嵩能在下一次的董事會選舉上獲得大多數的同意票。
這是一場先後犧牲代绮和姜漾的資本圍捕。
姜漾這才知道,代绮一直不與姜哲馳離婚或許另有緣由,而如今安衡風投與姜正嵩的産業在姜漾訂婚後,于各方都建立了更加緊密的聯系,代绮和姜哲馳的婚姻關系繼續或不繼續,都不再要緊。
于是訂婚儀式結束後的兩周,姜哲馳不知又從什麽地方冒了出來,看樣子已經花光了姜漾給他的錢,在姜漾和律師的共同見證下,在協議書上簽了字。
姜哲馳達到目的,笑得很開心,簽完字後沒有立刻離開,避着代绮,對姜漾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兒子,你在路港的那個情人挺不錯的。”
姜漾早就打不通陳木潮的電話了,陳木潮大約是換了新的手機號碼,而原來那個私家偵探也需要換一個,只是還沒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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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警惕地問姜哲馳:“你又去找他了?”
“我不是讓你別去找他麽?”
姜哲馳的表情很真誠,他攤了攤手,說:“我沒去找他。”
當時姜漾半信半疑,但當時他即将在代绮的安排下出國念書,有些焦頭爛額,現在來看應該是姜哲馳騙他的。
他問林昂陳木潮怎麽回答的,林昂勉強想了想,說只記得一點。
“他也沒說什麽,就問了問那個監控視頻的事。”
林昂神色複雜地看着姜漾,張了幾次嘴,也沒說出什麽來。
姜漾恍惚地又抿了口酒,對林昂說:“你放心,我沒坐牢。”
實際上他也根本不知道他捅傷姜哲馳的畫面被家裏的監控拍了下來,而他這三年順風順水地活着,不知道是誰在背後出了力氣。
他需要現在就回去,迫切地想要知道陳木潮究竟還瞞了多少。
鄧蓁蓁的擔心并不是空穴來風,但或許是姜漾自己心神不寧的緣故,來時沒出錯的路,回去的時候坐反了公交車,還是在車上廣播播報即将到達終點站時才反應過來。
他下車後站在陌生的集裝箱碼頭的入口處,看着吊車上上下下運作,在給不給陳木潮打電話要他來撈自己這一問題上糾結了幾秒,最終還是決定打車回去。
姜漾等了十分鐘才有一輛出租車經過,他報了嶺村的地址,坐上副駕後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陳木潮應該已經在家了,但沒有給他打過電話。
手機裏最後一點電量被姜漾拿來看完時間以後告罄,他将手機往回扣成一個自暴自棄的無用方塊,轉頭看窗外昏藍的樹在地上的倒影。
下車後天已經完全黑了,入秋的夜晚有些冷,姜漾身上只有一件短袖,從陳木潮衣櫃裏扯的,他打了個噴嚏,三步并作兩步上樓。
沒有鑰匙,門被他帶着自己都不知道何處來的怨氣拍得震天響。
姜漾想自己确實夠沒腦袋,什麽都沒帶就敢一往無前地在路港亂跑,但他顧不得那麽多。
門很快被打開,客廳燈亮着,陳木潮站在門口,姜漾剛要說什麽,就從他肩膀上沒有被遮擋的空間處看到屋內的一切。
吃飯用的塑料凳被搬到客廳,圍着茶幾擺了一圈,一共三個。
而茶幾上有開了的三瓶礦泉水。
水瓶內透明的液體深淺不一,姜漾弄出的動靜太大,所有人齊刷刷地都看向他。
是三個陌生面孔,其中一位看着知天命年紀的男人坐在唯一一把沙發椅上,眼角笑出細紋,問陳木潮:“小陳,這位是?”
陳木潮倒是平靜,走回自己的凳子上坐下,言簡意赅地像順口提了一嘴:“朋友。”
“……”
哪門子朋友,是昨天晚上做過愛的朋友,還是他不見了都能一天不過問的朋友。
陳木潮連眼神都沒給姜漾一個,轉頭示意他不用在意姜漾,道:“您繼續說。”
那人點點頭,手放在腿上,一下一下敲,說:“總之就是這樣,園區有這樣的需求,科技館馬上要建立起來了,你再考慮一下。”
陳木潮沒說話,那人就又語重心長地說:“你也別怪我說話不中聽,但我說的确實是事實,你現在的工作總歸是沒有我們提供給你的工作好的。”
随行的另一人也附和:“你現在的工作也很不穩定的,禁漁期馬上要來了,漁民收入即将步入冰點期,這你應該是懂的。”
陳木潮抱着手臂,懶散地靠在牆上,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
過了幾秒,他問:“難道你們提供給我的工作很穩定?”
“沒錯,至少能保證你一直幹到法定的退休年齡,有退休金,”或許是捕捉到陳木潮話裏有松口的可能,那人坐直了一些,“薪水會更多的,你還債的壓力也會小一點。”
對陳木潮來說,聽着的确像是已經足夠心動的條件,但陳木潮還是說:“我再想想。”
“不急,一周內給我們答複就好。”
那人站起來,路過姜漾走到門口,從口袋裏抽出一張名片,“這是我的聯系方式。”
門重新打開又關上,陳木潮将拖着凳子放歸原位,才有興致和姜漾說一句不痛不癢的話。
“站那做什麽,想當門神?”
姜漾機械地挪動手腳,慢吞吞地往陳木潮身邊蹭。
“他們來找你做什麽的?”姜漾問。
“路港新的發展規劃下來了,東南邊有座丘陵被劃分成天文觀測景點來建設,科技館的地基已經打好了。”
陳木潮又去掏煙,單手點燃,不怕摔炸一樣把火機轉手抛到桌上,很明顯地就能看出估計是煩得厲害。
“他們想請我去那裏工作。”陳木潮說。
姜漾點點頭,陳木潮留給他個冷淡的側臉,但姜漾盯緊了他,問:“那你去嗎?”
陳木潮嘴裏含着煙,姜漾就沒琢磨清楚過他的想法,但這次,他的回答好像真的舉棋不定,含含糊糊:“再說。”
他前一晚沒休息,眉間又蹙起來,眼神裏藏不住的疲憊,眼眶也有些發紅,實在不是一個适合盤清所有的好時機。
但姜漾又實在想知道。
“姜哲馳來找過你是嗎?”
最後一把凳子碰上地板,發出清脆的響聲,陳木潮眼裏連波動都沒有,好像确實不認識,或是裝作不認識,問他,姜哲馳是誰。
又說:“你們家人太多,我記不住。”
“……”姜漾走過去,毫無顧忌地戳穿他,“你跟我裝什麽傻。”
陳木潮不可能忘記,至少姜漾不想要陳木潮忘記。
陳木潮終于拿正眼看他。
“你就非得要知道……”陳木潮聲音輕得幾乎像嘆了口氣,“對你有什麽好處?”
大約又和什麽亂七八糟的人聊了什麽亂七八糟的事,就不該放他亂跑,陳木潮開始在心裏估衡把這人關在屋裏一步不允許出的可行性。
“是,他找過我。”
陳木潮看進姜漾眼裏的最深處,尋找自己被掩埋至此的倒影。
“還想知道什麽?快點問,我很累。”
既然他這麽想知道,告訴他以後的後果由姜漾承擔,是後悔還是氣極到指着他的臉罵他面目可憎,都是姜漾該受的。
畢竟陳木潮捂了這麽久,也是最說不出口的隐秘的事實,最不想讓其被知道的人,就是姜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