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你想買我嗎
“你幹什麽,”陳木潮轉頭看向要往廚房裏鑽的姜漾,語氣冰涼,“出去。”
陳木潮在處理午飯食材,換了一身衣服,脫下來的濕短袖皺着,扔在廚房外的沙發扶手上。
姜漾從善如流地退開了半步,肩膀靠着門框,脊背挺得很直,身子是斜的。
陳木潮沒閑得耐心站着等姜漾說話,手上動作沒停,低着頭,雙手泡在清水裏,看起來專心致志。
專心到姜漾覺得這個人好像沒有思想。
遖峯
并不是說陳木潮腦子不好用的意思,而是認為他只會為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分出精力,不會糾結,被動地進行行為反射。
哪會像為了姜漾費神費力的樣子,有也是迫不得已,說不定為他買藥的時候都十分不耐煩,藥店工作人員會不會被他一張冷臉吓個半死。
對姜漾為何突然闖入廚房不感興趣,詢問只是例行公事,姜漾不說他就不聽,聽了也不會有多大反應。
但陳木潮沒什麽藏東西的天賦,只知道把藥盒往不起眼的茶幾角落塞,粗暴又不用心地往裏放了點,以為這樣姜漾就注意不到。
更何況嶺村內沒有二十四小時開着的藥店,昨晚回家後時間必定已經不早,奧美拉唑又是處方藥,一般的不正規小藥店裏沒得賣,陳木潮要回家拿了身份證後,出了嶺村,再轉到大路上去很遠的地方買。
姜漾看了陳木潮半天,肩膀往下垮了垮,拉長聲音,耍賴似的叫陳木潮的名字。
“我胃疼。”姜漾聲音放得很輕,尾調微弱,混着陳木潮手裏撥弄的水聲,連存在感都沒有多少。
陳木潮頓了頓,終于看了過來。
“怎麽又胃疼。”他大約是很沒有辦法,手上的事情停下了,眼神粘在姜漾臉上,似乎是想自己尋找原因般地審視着姜漾。
姜漾反手抓住了門框,嘆着氣說:“不知道啊。”
Advertisement
“……”過了半晌,陳木潮才問:“很疼麽?”
姜漾裝作很坦蕩的樣子,又讓臉色看起來稍微痛苦了一點點,皺了皺眉,說:“現在還好,還能忍住。”
意思是再過一會兒就要忍不住了,就要很疼了,他希望陳木潮能聽懂暗示,因此又假裝不經意地問:“你家有沒有藥啊,那種專門治慢性胃病的處方藥。”
他看到陳木潮眼神動了動,想說什麽,但沒有開口。
姜漾又等了很少的幾秒。
他确信此刻陳木潮那個木頭做的腦袋在為他高速轉動了,有點得意,于是轉過身,故作苦惱地說:“應該也不會有吧。”
“你和周姨她們都沒有胃病,你告訴我藥店在哪,我自己去買。”
姜漾正常速度走離了廚房門框,過了兩秒,聽到後面傳來水龍頭擰開的沖水聲,又關上,接着是腳步聲。
姜漾像沒聽到一樣,仍往前走,然而再走了半步,脖頸便傳來一股往後的,阻止他繼續向前的阻力。
阻力來自姜漾穿的借用陳木潮的長袖T恤,長度差不多,不過很寬大,領口是圓的,露出姜漾大半片肩部皮膚。
陳木潮扯着後衣領将人拉回來,思緒有些亂,沒控制好力氣,姜漾往後一個踉跄,後背那片很薄很輕盈的肩胛骨撞上陳木潮的前胸。
撞得不痛,姜漾回頭看陳木潮的時候,他好像才恍然地反應過來,拉開了一點距離。
然後露出姜漾很熟悉的那種神情。
不知道該怎麽問,不知道如何開口的猶豫,只是相比姜漾的猶豫來說很淡薄,困擾也更少。
但只要有,就是很大的進步了。姜漾完全不着急,等了一會兒,陳木潮好像思考出解決方案了,先是說:“你還是別亂走了。”
“我家有。”他語速很快,不想讓姜漾聽清似的,随後越過姜漾,走到客廳的茶幾邊上,蹲下來拿了藥。
其實已經很好了,姜漾原本的設想是陳木潮打死不承認,寧願再跑一趟,再買一盒,都不願意讓姜漾知道那盒被開過,只服用了兩粒的奧美拉唑存在于周圍落了些許白色灰塵和漂浮物的角落裏。
陳木潮拿了藥瓶出來。又為他倒了溫水。
姜漾也面色不變地吞下,溫水讓淋了雨的身體變得溫暖,早已沒有什麽感覺了的胃部都舒适起來。
往後的一段時間,陳木潮充分發揮假裝聽不見,短暫性成為聾啞人士的獨特技能,對姜漾“你家怎麽有這個藥”,“還有誰有胃病麽”,“好新的盒子”,“好新的生産日期”等等諸如此類的旁敲側擊的問題或感嘆回報以漫長的沉默。
中途姜漾說累了,停下來喝了口杯子裏的水,陳木潮才淡淡地看過來。
“昨天晚上給你買的。”
“除了你沒人有胃病。”
“你當時疼得站不起來了。”
又對林昂的不負責任行為做出了一番批判,并再次強調:“以後不許喝他給你的酒。”
“下次再這樣我就不管了,你疼死吧。”陳木潮面無表情地說,看起來不像下一次不管姜漾的死活,像現在就要把他掐死。
姜漾笑了笑,見好就收,眼睛很亮地看着陳木潮。
陳木潮看回去,面上平靜地與他對視,心裏泛起不解,渺茫但聊勝于無的一點希望,還有很少的酸楚。
他不知道姜漾是不是從小到大都這麽好哄,陳木潮講一個方言的笑話,做一頓普通的飯,耐心聽他說一次過往的經歷,分給他半把傘,買一瓶十五塊錢不到的奧美拉唑,都能把他哄得很開心。
陳木潮給莊缪買過各種糖果,每種都是他吃不來的那種甜,也不明白為什麽姜漾收到苦的發澀的胃藥,就能讓他好像完全不記得陳木潮說過的“不好”,“不要”,和“不喜歡”。
姜漾看起來從不缺少陳木潮能給他的這些,愛和肉體,金錢和時間,只要姜漾想,他能獲得最好的,完全配得上他的。
而不是陳木潮給都不一定給的起的,也不足夠好的。
他自己都看不上的,都不美好的廉價的東西,怎麽可能拿出來給姜漾。
所以陳木潮先挪開了視線,但姜漾又在叫他的名字,他說:“陳木潮。”
姜漾的聲音聽起來很鄭重,像是思考很久後做了一個十分重大的決定,左手動了一下,拿出個什麽東西,對陳木潮說:“你如果需要,我可以先借給你。”
那東西陳木潮見過,是姜漾為數不多從深圳帶到路港來的個人物品,很薄的一張銀行卡。
卡面是深藍色的,下方刻的銀行卡號凸起。陳木潮不清楚裏面的金額有多少,但猜測數額龐大,足以解決陳木潮的一切因債而起的煩惱。
陳木潮看着姜漾的臉,忽視那張舉到自己面前的卡。
“姜漾,”陳木潮伸手拿過藥瓶晃了晃,語氣裏沒有生氣,沒有感激,藥片撞在塑料瓶上的聲音都比他有感情,他對姜漾說:“這藥十四塊九毛,算上昨天摩托的機油也不過幾十。”
“這樣虧本的生意你都做?”陳木潮又問他。
姜漾特意強調了是“借”,但其實心裏想的是陳木潮還不還都無所謂,而陳木潮明顯知道這一點。
“我……”姜漾張嘴想說什麽,被陳木潮強硬地打斷了。
陳木潮突然整個人壓上來,姜漾吓了一跳,反射性地往後退,直到後腦不輕不重地磕到了牆,他才停下來。
陳木潮結實的肌肉緊貼他的胸口,低着頭,額前碎發掃過姜漾的頭頂。
這曾經是姜漾夢寐以求的距離,但現在被陳木潮壓在由他身體構成的陰影裏,姜漾有些喘不過氣。
接着,陳木潮用力地扣住了他的下巴,往上擡。
“你卡裏有多少錢?”陳木潮問。
姜漾磕磕巴巴地報了一個數字,陳木潮就輕輕勾唇笑了,但姜漾沒覺得他被取悅,好像也根本沒記住金額,就敷衍地說:“哦,這麽多。”
接着他平淡地告訴姜漾:“這麽多錢,可以買我不少次了。”
“不是喜歡我嗎,你應該讓我跟你睡幾覺,我會讓你爽/得下/不了床。”
陳木潮的語氣突然變得兇狠,扣住他下巴的力也收緊了,藥瓶不知什麽時候掉在地上,發出滾動在瓷磚地上沉悶的聲音。
陳木潮不再垂着眼睛看着他,臉也惡劣地低下來,很緩慢但持續地低下來,似乎即将要親吻到姜漾的嘴唇。
“姜漾,你不會做生意,我來教你。”
收件箱(43)
“你跑哪去了,電話怎麽不接?”
【未讀】
“回電話。”
【未讀】
“小陳給我打電話了,我給你辦了休學,你跑去路港幹什麽?”
【未讀】
“算了,開了手機給我回電,你好好調整情緒,你媽媽今天轉普通病房了,這邊我幫着看。對了,少給人家添麻煩。”
【未讀】
發件人:姜知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