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錯覺溫度
姜漾被周穎月一句“很喜歡你”砸進了一個很深的甜蜜陷阱裏。
他聽完就沒狀态,整個人丢了魂一樣掉線,直到再晚些的時候回到房間,正好撞見陳木潮在脫上衣。
姜漾下意識顫抖着聲音叫了出來,并心虛地迅速轉身。
陳木潮覺得姜漾有病,很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換下來的長袖扔在床上,面色如常地路過他,進了衛生間洗澡。
水聲比以前的八天都要清晰,姜漾不知所措地站在床邊,接着坐了下來,然後躺在了陳木潮脫下來的衣服旁邊。
姜漾腦子很亂,胡思亂想的本領也很強,但運轉計算陳木潮心裏想法确實是一項極其耗費精力的大工程,姜漾沒想多久,衣服都沒換就睡着了。
再次睜開眼,四周很靜,沒有水聲,頭頂的燈也滅了,而陳木潮理所應當地睡在姜漾身邊,還是背對他。
姜漾适應了一會兒黑暗,看清陳木潮在棉被下的身體輪廓。
在姜漾不長的八天的記憶裏,從沒有陳木潮面對着他睡的樣子,平躺也少見過,好像一直是背對他。
他不由得對周穎月的話産生了懷疑,不知不覺開始更加焦慮,有些患得患失。
變得這樣敏感是不對的,姜漾嚴肅地從床頭摸到了幾天沒動過的手機,打算在這個睡不着的時間點處理一下堆積許久的社會信息。
但姜漾被陳木潮影響得大約是有些嚴重,腦子不大好用,忘記自己手機聲音沒關,甚至能說開得很大。
首先是他手機的開機音效,非常歡快地短暫響了幾秒,姜漾有些被吓到,手指還沒來得及去堵住底下的出聲孔,接着各種未接短訊的提示音就此起彼伏地伴随着震動開始胡鬧,手機都卡死了,姜漾沒法關掉。
陳木潮動了動,翻了個身,姜漾認命地閉了閉眼。
玩完喇。
陳木潮大約是剛從熟睡中醒來,眼睛睜開了一瞬又閉上,他睡得有些發懵,沒第一時間發現是姜漾制造的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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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他才啞着嗓子罵姜漾:“姜漾,你是不是有毛病。”
姜漾除了對不起對不起和對不起之外,想不出別的詞說給陳木潮聽了。
“我有毛病我有毛病,”姜漾把手機按滅了,雙手包着它對着陳木潮的臉拜了拜,“您接着睡。”
陳木潮手臂折起來,放在腦袋下面側躺着,還是閉着眼睛,含混地問姜漾:“幾點了?”
姜漾看了看,說:“兩點二十。”
陳木潮很深地吸了口氣,又緩緩呼出來,看起來想要掙紮着清醒一些,讓姜漾猜不透他是不是還要對自己說什麽。
只是陳木潮現在面對着姜漾,又讓他不太敢有動作了,覺得屏幕上的亮光都會晃到陳木潮的眼睛。
“不是要看手機麽?”陳木潮突然出聲,眼睛已經完全睜開了。
“啊,對。”姜漾這才打開手機看,一片未讀短訊閃着紅色,躺在他的收件箱裏。
誰的都有,其中最多最努力要聯系他的當屬姜知呈,足足發了十八條短訊,打過二十多次電話。
最近一次的請求通話時間在前些天的傍晚,請求時間長達三十秒。
姜漾想要點開和姜知呈的通訊界面,但發現自己還沒有做好準備。
他呼吸有點急促,藏在被子下的手腳都有點發冷,背上卻出了汗。
會發什麽,說他是風暴中心,罪魁禍首,在逃嫌犯,甩手掌櫃,或者是不肖子孫,都可以,他确實也是。
即将要觸碰上手機屏幕的食指指尖并不能很好地被大腦控制行為,它的顫抖純屬意外,而姜漾處理意外的能力很差。
姜漾的思想準備工作還未落實,躺在自己身邊的那個人從被子裏把手伸出來,單手握住姜漾手機的兩邊,只用了不大的力氣就将那個冰冷的四方體機器從他手裏抽走了。
“不想看就算了。”陳木潮幫他又把屏幕按滅下去,聲音在離他很近的地方響起來。
姜漾靜了幾秒,有點低落地說:“沒有不想看。”
陳木潮把手機塞回給他,問道:“那你就看,抖成那樣做什麽?”
姜漾不說話了,他覺得自己膽小又矯情,換做是陳木潮,說不定都不覺得自己碰到的事叫事,處理得也會比自己要好。
而陳木潮看起來沒想這麽多,好像是為了證實姜漾的猜測,覺得他不聰明,因此閉上了嘴巴,不再與姜漾搭話。
這時,姜漾有點想念深圳經常空無一人,要麽打罵聲刺破耳膜的那個家裏,放在他床上的那只很大的兔子玩偶,大到姜漾稍微曲腿,也還是能纏上兔子的毛絨腿。
兔子玩偶的肩部關節被設計得十分柔軟,可以被姜漾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或者手臂上,制造出一種他正在被人保護,正在獲得溫度的錯覺。
“你冷?”陳木潮問他,聲音很低。
姜漾也不好意思說他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現在在想一只毛絨玩具想到眼睛發酸,就“嗯”了一聲,肯定了陳木潮的猜測。
然後陳木潮猶豫了一會兒,姜漾又聽他用剛剛那種,強行讓自己清醒的方式呼吸了兩三次,才對他說:“起來,跟你換一床被子。”
“我這床被子比較厚。”
陳木潮沒有表情,既沒有因為給客人睡薄被而羞愧,也沒有對将自己帶着體溫的被子随意給一個對他有肖想之人而別扭排斥。
姜漾愣了一下,就幾秒鐘時間,陳木潮就像等急一樣,很不耐煩地叫他快點。
“別感冒,”陳木潮說,“我不會照顧人,也沒時間照顧你。”
語氣比平時要兇一點,姜漾此時心思也比平時敏感,因此能感覺出來。
姜漾慢慢吞吞地把被子從自己身上扯下來,陳木潮就将他的那床厚一點的被子扔到了他身上。
帶着體溫和氣味的,屬于陳木潮的被子,給姜漾的感覺和那只兔子很相似。
他感覺自己正在被陳木潮擁抱。
然而陳木潮并沒有太樂意被姜漾“擁抱”,和假裝受涼的姜漾完全相反,他似乎是覺得熱,被子只拉出一個角蓋着小腹。
他不和姜漾說話,但看上去已經被姜漾打擾了睡眠的興致,閉起眼睛只是短暫地休息。
只是沒有再轉過身去了,毫不設防地面對姜漾,讓他的焦慮顯得自作多情。
反倒是姜漾被他面對,不自然地又出了點汗,前一晚沒洗澡,身體上的粘膩愈發明顯。
“我去洗個澡,你睡吧。”姜漾坐直起來,想要下床,但門在靠陳木潮的那一邊,姜漾這邊的床沿靠着牆。
陳木潮大概沒明白姜漾的暗示,一動不動地應了聲,側躺時寬肩得更明顯,像牢牢圍住姜漾的城。
“……”倒是還有一個辦法,從床尾的線路逃生,但那裏同樣離牆體很近,硬要擠出去,腳踝可能會脫掉一層皮。
姜漾沒辦法,只好推了推陳木潮的肩膀,小聲地說:“你讓一讓啊。”
陳木潮原本被姜漾吵醒也睡不了太久時間了,想趁着現在和三點半的這段空隙再休息一會兒,但姜漾層出不窮地在搗亂,并不給他這個機會。
他此刻覺得世界上不會有比姜漾更招人煩的生物了。
“你要我下床讓你出去?”陳木潮又在嘲諷他,“直接跨出去不會嗎?”
姜漾頓了頓,接着絕望又小心地往床尾挪,打算從陳木潮的小腿處跨出去。
三秒鐘後,姜漾出師未捷,在視線模糊的環境裏被自己原來的那床被子絆到腳。搖搖欲墜中,姜漾在掉下床和掉在陳木潮身上選擇了英勇就義。
要是給姜漾一個陳木潮沒有被他嚴重打擾睡眠的條件,姜漾可能會選擇後者。
不過意料中堅硬冰涼的痛覺并沒有出現,陳木潮抓溫熱的手掌住了他的手腕,用力讓姜漾往床裏傾斜,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姜漾的皮膚很細嫩,又不是那種保護過度的軟,帶着韌勁與慣養的驕傲。陳木潮帶繭的手掌覆上去,甚至不大能感受出什麽觸感。
不過他把姜漾拉回來那一下應該把他弄得疼,手腕上說不好都留了印子。
陳木潮放手很快,但姜漾坐在陳木潮腿上,像已經不知道自己的腿長在哪裏了,他微微長着嘴,手掌也撐在陳木潮身上,一臉的傻氣,是陳木潮最沒有應付耐心的那類表情。
“真的連跨出去都不會啊。”不知出于何種目的,陳木潮還是應付了一下。
然而又過了一會兒,陳木潮看熱鬧的心情也沒了,臉冷下去,姜漾同樣面色複雜,甚至有些難堪。
因為姜漾臉也燙,心跳很快,只要陳木潮的感官系統沒出問題,那應挺的東西,存在感并不算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