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初雪 隆冬
立冬時節剛剛過去不久,重山市今年的初雪就來了。
這天下午,胡昀陽特意讓施朗月過來一趟果林園。
郊區的海拔比市內稍高一些,溫度自然也會更低一點,果林園周邊的幾座山頭都披上了一層薄薄的雪,白雪皚皚,銀裝素裹。
冬桃果樹結果了,白梅花樹開花了。
胡昀陽站在果樹底下細心挑選一番,從中摘下了一個青底粉面的冬桃,洗幹淨之後遞給施朗月,“嘗一嘗,挺好吃的。”
施朗月接過冬桃,咬下一口,果真是又甜又脆。
胡昀陽向施朗月徐徐地講解着:“院子裏這幾棵樹都是自然生長了許多年的,不是前兩年新栽種的那一批。果樹一般需要三年時間才能開花結果,梅花樹也是一樣的情況。”
“也就是說,那顆梅花樹也會結果咯?”施朗月一邊吃着桃子,一邊指了指幾米外的大樹。
胡昀陽循着施朗月手指的方向望了過去,“哦,那一棵樹是白梅花,觀賞類樹木,只能開花,不會結果,院子裏只留下了這一棵花樹。”
忽地,天空中飄揚起了零星的雪花,北風也漸漸開始呼嘯了。
“下雪了,我們進去裏面待會兒吧。”胡昀陽牽起施朗月的手,十指相扣,掌心傳遞着溫熱的暖意。
“嗯。”
這個院子其實是由幾幢辦公樓圍成的一大片空地。早先時日,胡昀陽就請人加班加點,終于趕在立冬時節來臨之前,将陽光房搭建完成了。
陽光房就位于院子的正中央處。
山林環繞之中,原木裝潢的陽光房被渲染出了一股古樸的藝術氛圍。
陽光房設計了大面積的落地窗,斜面屋頂亦是高透光率的鋼化玻璃,電動天窗微微啓開一條小縫,使得室內外的氣流可以柔和地進行循環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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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朗月一走進陽光房,腳底下就傳來一陣陣地暖的熱量,令他頓感暖意融融。
屋內,泥質火爐上架着一張鐵絲網盤,上面還擺放了幾個紅薯和一柄茶壺。
泥爐底部鋪着一層通紅的炭火,正在‘呲呲’作響。
胡昀陽和施朗月坐到泥爐旁邊的木椅上,閑談幾句。
‘咕嚕咕嚕——’
很快,茶壺就沸騰了。
胡昀陽用抹布作為隔熱,小心翼翼地取下茶壺和紅薯,擱到茶幾上,施朗月随即就往鐵絲網盤上放上一些板栗。
等待茶水變得溫熱了之後,胡昀陽又往壺中加入了一勺蜂蜜,攪拌幾下後,他持着壺柄倒上了兩杯花茶。
胡昀陽先是輕輕地握了握茶杯,确認不燙手了過後,才将茶杯遞給施朗月,他柔聲提醒道,“慢一點兒喝,小心燙嘴。”
“謝謝。”施朗月接過茶杯,半大不小的茶杯溫熱暖手,他品茗了一口,茶水清香,絲絲甜意溢滿心尖,“是梅花茶麽?”
“嗯,這是我們把去年結的白梅花烘幹後做的花茶,”胡昀陽擡手一指,“就是剛才你在外面看到的那一棵梅花樹。”
透過玻璃落地窗,施朗月瞧見了漫天飛舞的雪花,紛紛揚揚的,那一棵梅花樹屹立于風雪之中,飕飕的冷風吹得枝杈晃晃蕩蕩,樹梢的枝頭挂上了綻放的白梅花,花骨朵不算大,白裏透着黃,一整幅動态的景象即是一派蒼古清雅的意境。
胡昀陽拿上幾張紙巾包裹住一個紅薯,輕輕地對半掰開,烤紅薯的紅瓤冒出了熱氣,香味撲鼻,“朗月,拿着,一人一半,這個沒有剛才那麽燙了。”
施朗月順手接過來,仔仔細細地剝掉了烤焦的紅薯外皮,随後遞給胡昀陽,“給你。”
“嗯?好。”
胡昀陽和施朗月對換了手中的半個紅薯,二人緩緩咬下了一口紅瓤,當真是軟糯香甜。
山靜日長,這是他們的人間煙火。
‘咯吱——’,不速之客推門而入。
“原來你們都待在這裏了,我還到處去找你們呢。”胡渝淵含笑着向面露詫色的二人說道。
“哥。”
“哥,你怎麽來了?”
胡渝淵對施朗月颔首示意,随後轉頭對胡昀陽說:“我是專門過來找你的,好久沒有過來這兒了,沒想到你居然把這大半個山頭都種上了果樹?”
“對呀,不然我怎麽開果林園?”
不能繼續與施朗月獨處,享受這一刻美好詩意時光,胡昀陽便開始沒聲好氣了,“你在年末的時候不是會很忙嗎?過來找我做什麽?”
胡渝淵淺笑一聲,他早就對胡昀陽這一種語氣見怪不怪了,就自顧自地在二人的身旁坐下,他随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花茶後,這才淡定地解釋說:“市政府正在規劃郊區創業園的二期項目,集團打算在附近建住宅小區。我這一趟過來,就是為了跟你談談征地方面的事情,住宅樓項目需要征用到一部分你的土地。”
聞言,胡昀陽不由地皺起了眉頭,“建住宅樓?為什麽集團不在市裏選址?這兒附近都是一片荒山野嶺,交通又不便利。”
胡渝淵緩緩地啜了一口梅花茶,颔首稱贊了幾句過後,又開始耐心地跟胡昀陽闡釋道:“現在這裏确實是偏遠的城郊,沒有多大的商業價值。可是,市內可供開發的土地已經所剩無幾了,市政府在未來幾年的規劃中會更傾向于綜合開發郊區。這樣一來,城郊的公共交通也會被統籌到全市交通規劃系統裏。也就是說,以後,這一片區域的發展潛力會越來越大。”
胡昀陽的眉頭仍舊是緊鎖着的,他似懂非懂地颔了颔首,道:“你說的可能是對的,但我拒絕接受征地。”
看到胡昀陽不假思索地回絕了,胡渝淵不禁挽額,他嘆了一口氣後,又說:“你剛才并沒有聽懂吧?”
胡昀陽也許并不是沒有聽懂,而是……再過幾年時間,等創業園的二期開發完成之後,一期和二期項目的配套設施相互連通,交通路網體系也會完善許多,到那個時候,如果胡昀陽選擇自行開發立項或是接受征地的話,就有極大的可能獲得翻倍的商業價值……
細細地在腦海中剖析過一遍之後,施朗月頓時就理解了胡昀陽現在所做的決定。
“我再跟你詳細解釋一下吧。”胡渝淵語氣平和地說。
“哥,你不用勸我了,我是不會同意的。”胡昀陽堅持道。
見胡昀陽的心意已決,胡渝淵也沒有堅持原先征地的念頭了,他說:“行吧,明天我讓設計院重新規劃住宅項目的占地位置。”
隆冬臘月的前夕,施朗月計劃回一趟溪澗鎮,去看望施廣山,而胡昀陽非要纏着跟他同行。
大冬天的高速公路并不好開車,雪天路滑,出于安全起見,二人減慢了車速,等抵達溪澗鎮的時候,夜色已深了。
施家老屋裏,施廣山依舊是那一副精神矍铄的模樣,他用慈愛的目光來回端詳着兩個乖孫兒。
“你們兩個人開了這麽久的車,現在都累壞了吧。時間也不早了,你們的房間我已經重新打掃過一遍了,被子和床單也都換成了新的。你們倆快去休息吧。”施廣山笑呵呵地說。
“嗯,外公,那我們回房間了。”
“外公,晚安。”
就寝之前,施朗月瞅着大紅色的被褥和枕頭,上面還繡着玫紅的牡丹與翠綠的枝葉,他莫名感到了幾絲尴尬和無語,“我們兩個人又不是昨天才結婚,現在都過去多久了,外公還弄這套?”
然而,胡昀陽卻很是喜歡,“嘻嘻……多麽喜慶呀,能夠得到長輩祝福的婚姻一定會更加圓滿幸福的……”
床上,施朗月側身躺進被窩裏,胡昀陽從床的另一側上去了,他一如往常地湊近過去,摟住施朗月,而施朗月照例掙紮了幾下過後就放棄抵抗了。
小鎮的深夜,萬籁俱寂。
房間內,綿長舒緩的輕微呼吸聲,一陣一陣地,很輕很輕,施朗月即将進入深度睡眠狀态了,卻被身後的硬物給驚醒了幾分。
身後之人很有自覺性,正在以一種令人難以察覺的速度往旁邊挪了挪大長腿。
施朗月的身體随之放松了一些,默默地解除了危機警報。
不過,向來謹慎的施朗月斟酌再三,為了自身的安全,他還是起身找了一床被子丢給胡昀陽,意思非常明顯——各蓋各的。
而胡昀陽也是一反常态,沒有過多糾纏就接受了施朗月的安排。
施朗月不禁連連颔首,稱贊對方在這方面上的進步之舉,接着他就随手關燈睡覺了。
待到身旁之人傳出了勻稱而平穩的呼吸聲時,胡昀陽又耐着性子靜候了片晌,随後便下床去洗了第二次澡。
第二天上午,施廣山早早地就去找老友下棋了,而施朗月與胡昀陽準備出門在老屋附近閑逛一會兒。
二人剛踏出了施家老屋,胡昀陽就嘟哝一句,“好冷啊。”然後,他看似漫不經意地牽起了施朗月的手,揣進自己的兜裏,胡昀陽的語氣是那麽的平淡無奇,手上卻是握緊不放。
施朗月瞥了一眼嘴角正在瘋狂上揚的胡昀陽,不打算拆穿對方的小心思,也沒有抽回手來。
“走吧,往左邊。”不知不覺中,施朗月的臉上噙起了一抹淺淺的笑意。
一條曲折綿延的河流穿過了溪澗鎮的正中央,将小鎮一分為二。
近幾日,寒潮來襲,河面上結成了一層薄薄的冰,沿河兩岸的垂柳也都挂上了冰晶,柳枝細長下垂,猶如銀條一般,錯落有致。
小鎮裏有一座古老的石拱橋,通體由青條石砌成。這個石拱橋久經風霜而屹立不倒,日久歲深,可以算的上是這一個小鎮的地标性建築物。
他們兩個人緩行幾步,走到了石拱橋正中央,至高處。
潔白輕盈的雪花悄然飄蕩,打到了施朗月的肩頭,落在了地上。
見狀,胡昀陽緩緩地停下了腳步,昂首望向上空,他疑惑道:“又下雪了麽?”
胡昀陽伸出手掌,接住了一片雪花。
聞聲,施朗月也仰面向上看去。
猝不及防之間,眼前一暗,他被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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