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病危
我爸年紀大了,這幾年身體也越來越差,老人家會有的病他基本上全中了,我不敢去想這次意外的後果,我怕我承擔不起。
我問了表姑他們在哪個醫院之後,我就迅速地去網上買了高鐵票,幸好現在不是什麽高峰期,票并不難買。
我渾渾噩噩地奔波了數個小時,也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麽,反正就跟着自己身體的本能,去到了車站,上了車又下了車,直到到了醫院。
我什麽也沒拿,兩手空空地就來到了這兒,表姑還在搶救室外站着,興許是我看上去太狼狽,表姑看到我的第一眼失了語。
我想問問怎麽樣了,開口時卻發現我的嘴唇在顫抖,我說不出話,表姑輕輕地拍了拍我:“阿宥啊,別急,醫生已經在搶救了,不會有事的。”
我點了點頭,努力去讓自己冷靜下來,表姑主動開口跟我講了事情的始終,我爸叫她幫忙買了一些雞蛋,買回來之後,表姑就來到了我們家,結果敲了半天的門都沒有人回應,她怕是出了什麽事就自己打開了門,結果就看見我爸倒在樓梯上,周圍都是血。
見我不吭聲,表姑又問我:“阿宥,你不會是自己跑過來的,還沒告訴西庭吧?”
我這才想起來,我掏出手機按下了何西庭的電話號碼,電話和以往一樣,很快就接通了,我聽見何西庭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老婆?怎麽了?”
聽到這個溫柔又熟悉的聲音我有些繃不住了:“西庭……我爸他,他現在在醫院,搶救……我,我,西庭,我怕……”
何西庭總是能保持着冷靜:“柚子,你別急,你在哪?你告訴我,我去找你。”
他越是這樣我就越想哭,聲音就不自覺地開始哽咽:“我,我就在我爸家旁邊那個,人民醫院。”
“好好好,我馬上就到,你別哭,相信我,不會有事的。”
我拼命地點着頭,卻忘了他看不見,表姑一直在旁邊輕輕地拍着我的背,話已經講完了,但我沒有挂電話,何西庭也沒有提,電話就這麽一直通着,我安靜地聽着從何西庭那邊傳來的一切動靜,心情漸漸平複。
我突然想到何盛、何勁也馬上就要放學回家了,我就跟何西庭說:“西庭,何盛和何勁他們還不知道,你記得和他們說一下,家裏好像沒有菜了,你讓他們點外賣。”
何西庭小心翼翼地回複着:“好好好,那我先挂了,我馬上就到。”
電話挂斷後,我又想打電話給南逸,電話剛撥出去,我就聽見一個鈴聲在我面前想起,我擡頭看,南逸就站在我面前,他看了眼手機,看到是我就把電話給挂了,問:“怎麽樣了?我打了好多個電話給你,你沒聽見嗎?”
我沒回答他的問題,直愣愣地把頭埋進他的胸膛,南逸毫無防備地被我撞得後退了一步,然後抱住了我沒再開口。
不知道過了多久,南逸開了口,不過不是對我說的:“姑,您先回去吧,都這麽晚了,您先回去吧,我們在這兒就行了,辛苦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我一直忽略了她,連忙道歉,表姑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好啦,你爸不會有事的,別太擔心了,那我就先走了,你們要記得吃飯啊。”
這時我才想起來問南逸:“你也是剛剛坐高鐵來的嗎?”
南逸點點頭:“嗯,姑告訴我之後我就買了票,後面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你都沒接。”
我拿起手機一看,果然有很多個未接來電,我明明沒有調靜音,但我也确實對這幾個電話沒有印象,可能是當時太着急了,完全無視了。
我坐在旁邊的靠椅上,雙手抱着頭,南逸坐到了我的旁邊,沒說話,此刻的語言最是無力,因為在死神面前,所有的期盼都是那麽的蒼白。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安靜的走廊出現了聲響,搶救室的門打開了,我爸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被推了出來,身上插了很多不知道起什麽作用的管子,我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他的床邊,一時之間我竟說不出我爸的臉色和床的顏色誰更白。
明明兩個月前我們才剛見過面,那個時候我爸他在笑嘻嘻地跟我說着話,才兩個月……為什麽他臉上的皺紋又多了一些,為什麽他連睜眼看我的力氣都失去了。
旁邊的醫生及時開了口:“病人暫時脫離了危險,但由于病人失血過多,再加上病人本身就有冠心病,而且這次摔倒造成病人體內多處內髒受損……”
醫生突然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開口:“我們會持續觀察病人的情況,如果能平安度過今晚,應該就不會有什麽太大的危險了。”
我爸被送進了ICU,就連想看他都只能隔着一層沒有溫度的玻璃,我呆愣愣地看着旁邊的專業人士在忙碌着,不知所措。
平常晚上的時間有這麽長嗎?為什麽我還沒有迎來明天?正想着,姍姍來遲的何西庭一把把我摟住了,我看見他後面還跟着何盛和何勁。
何西庭問我怎麽樣了,我沒有說話,不想說,我現在只想待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裏,把自己蜷縮起來,就像小時候受傷後我爸抱着我那樣。
何西庭無法,只好去問南逸,南逸簡單地把醫生說的話轉述了一遍,何西庭又問南逸:“你們吃飯了嗎?我去給你們買一點?”
南逸的聲音帶着苦澀:“不用了,也不太能感覺到餓。”
這句話之後,我們五個人就在病房外面安靜地站着,我在何西庭懷裏待了一會兒,也擡起了頭。
我一直在心裏給自己開導着,我是一個成年人了,不能太脆弱,不能總是……我還有弟弟,還有我的家人,我爸會好的.
他那麽好,一輩子也沒跟誰鬧過什麽大矛盾,對誰都笑眯眯的,他那麽善良,不是都說好人有好報嗎?肯定不會有事的。
時間的長河旁若無人地向前流逝,十一點多了,何盛和何勁兩人牽着手,站在病房外看着,我叫了他們的名字,他們轉頭看向了我,欲蓋彌彰地松開了彼此的手,我沒心思去管那些,只問:“你們吃飯了嗎?困不困,要不要去睡一會兒?”
何勁:“媽,沒事兒,我們就想在這裏看着。”何盛在旁邊點着頭,眼裏是藏不住的擔憂。
“滴!”不知道是誰的手表響了一下,告示着我們十二點整了,第二天了。
心裏的大石頭剛剛想放下一點,病房裏突然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值班的醫生迅速趕了過來,後來發生了什麽,我記不太清了,腦子裏一片混亂,我只記得我行屍走肉般地簽了醫院突然下達的病危通知書。
淚水在眼睛裏成型,模糊了視線,作為一個常年坐在圖書館的圖書管理員,我突然很可悲地發現,那薄薄的一張紙上寫的那不到兩百個的漢字,我看了十多分鐘也不明白它講了什麽。
最後是何西庭牽着我的手一筆一劃地在那張紙上簽下了我的名字,眼睛已經困不住膨脹的淚水,滴落到了地面上。
我又回到了搶救室的外面,又是一次難熬的時光,幾個小時後,我爸再次被退了出來,跟之前不一樣,他的身上沒有了那些可怕的管子,他整個人被白布罩着,他和那了無生氣的蒼白融為了一體。
十多個小時的等待,最後我只等到了一句“抱歉”,我捂住嘴巴失聲痛哭,我掙脫了何西庭的懷抱,直接跪到了那張狹小的床的邊上,我緊緊地抓住了微微露出在外的手指,但是那個牽着我長大的男人沒有回握住我,那個總是溫暖的手沒了溫度:“爸……爸,爸!”
你醒醒啊,你都還沒跟我說句話,你不是總是盼着我回家嗎?我回來了呀……可你為什麽不理我,你,你,你都還沒睜眼再看看我,睜眼好不好?爸,我好想你,為什麽你跟媽一樣,總是招呼都不打就要離開了呢?不是說好最喜歡我了嗎?我都在面前了,為什麽不看我……為什麽?
身邊的人都過來拉我,還想把床推走,但我不願意,我拼命掙脫着不知道從哪兒伸出的手。有個人從後面抱住了我,他用擁抱鎖住了我所有的反抗,我聽見他出聲,聲音沙啞得我都有些不認識了:“姐,姐,你冷靜點,爸不會願意看到你這樣的,姐……”
我嘶啞着嗓子道:“小逸,我們沒有爸媽了,他們總是不愛打招呼,生病了也不說,出事了也不說,他們總是這樣……卻總讓我們什麽都跟他們說,他們怎麽這樣啊……”
“姐,你還有我的,別怕,哭出來就什麽都過去了,爸可能只是太想媽了……”
“可我也好想他們啊……為什麽,為什麽不陪陪我呢?”
何西庭把我們扶了起來,展開胳膊抱住了我們,他好像張嘴說了什麽,我聽不太清了,耳朵裏面嗡嗡的,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在作響。
我感受到又有兩個人抱了上來,大概是何勁和何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