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暑假
那天晚上臨睡前,我想着,希望不會讓許鶴有一個不眠之夜,不過這個願望實沒實現,我也無從查證。
第二天,何勁和何盛就要考期末考了,我們起得就比平常稍微早了點,然後我給他們一人熱了一杯牛奶。
看到牛奶何盛倒是沒什麽特別的反應,但何勁的眉頭已經擰成一團了,我拉開椅子在他們對面坐了下來,我把何勁不樂意碰的那杯牛奶推到了他的面前:“別擰巴了,我就坐在這裏看着你喝。”
何盛也坐了下來,悠哉悠哉地端起了杯子,擡頭看着何勁,然後用空着的那只手扯了扯何勁:“哥,坐啊。”
何勁看着那杯牛奶像是在看着什麽洪水猛獸,那個十分抵觸的表情讓我感到好笑:“你也不至于吧,這牛奶也沒腥味,也沒什麽奇怪的味道,你為什麽這麽抗拒?”
何勁一臉不能理解:“還沒有怪味?它從第一口到最後一口都是怪味。”
何盛把已經喝幹淨的杯子放在了何勁的杯子旁邊,還輕輕碰了一下,發出了玻璃碰撞的獨特聲音。
我态度強勢了一些:“喝,放心,味道再怪對你也沒有壞處。”
何勁視死如歸般地把杯子舉到了嘴邊,慢吞吞地抿了一口,杯裏的牛奶肉眼不可見地減少了一丢丢,但何勁就像喝了一大杯毒藥一樣,表情驟變。
我催促他:“崽诶,你快點吧,等下上課遲到了,捏着鼻子一口喝了。”
何勁緩了一下後像是下了什麽決心,端起杯子猛地喝了一口,我還以為這次可以見底了,結果還是剩了一半。
我一臉無語地看着何勁,等看到何勁嘴邊沾着的一圈奶沫子又憋不住笑,我站起身打算去廚房把剛剛盛了面包的碗洗了,再在這裏陪他耗下去,我上班都要遲到了:“我希望我等下回來的時候牛奶已經沒有了。”
接着,我又叮囑何盛:“你看着你哥,別讓他倒掉了,你也不準幫他喝。”
何盛乖巧點頭:“放心媽,我一定看着他。”
等我洗完手出來,就看見何盛和何勁他們倆面對面站着,何勁偏過頭露出了莫名泛紅的耳朵,何盛的嘴邊也沾上了一圈剛剛還沒有的不太明顯的白色。
我呵斥道:“何盛!你又幫他喝!”
何盛用大拇指随意地抹了一下,嘴角上揚,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媽,我們先走了,還要考試呢。”
我還沒來得及表示我的怨念,何盛就拽着正躲避我視線的何勁跑了。
我無奈地去收拾桌上的殘局,等看到何勁杯子裏沒怎麽減少的牛奶時,我是真的笑了,嘴上忍不住抱怨:“這臭小子,幫別人喝也不知道喝完,這還是剩這麽多,留着給我喝嗎?”
他們期末考試一共考了三天,之前都是一考完就放假了,但由于他們是準高三生,學校就給他們安排了半個月的補課。
等到他們真正放暑假的時候已經七月了,暑假已至,是學生們的快活時光,但也确實給我增添了不少工作量。來圖書館的學生日益增多,有的來看書,有的來寫作業,還有的來蹭空調。
我原本也想把我家的那兩只拉過來,但他們不樂意,說什麽作業可以再家裏寫,空調可以在家裏吹。我也沒有強迫他們,就任他們去了。
但作為親媽,我也很了解他們,作業呢,他們是不可能寫的,所以我就有些好奇他們每天在家裏幹了什麽。不過有的時候他們也不在家,不知道去哪浪了。
這天我下班回家,何勁已經把飯煮好了,正和何盛在客廳裏下五子棋,這種高智商的玩意兒何盛是鐵定玩不過何勁的,要是何盛贏了也只能說明一點,何勁放水了。
我沒怎麽餓,就也沒急着做菜,坐在他們旁邊看着他們玩,何盛每次下棋都裝模作樣地思索半天,卻又每一步都下着毫無技術含量的棋。
每次何盛思考的時候,對面的何勁都會笑眯眯地看着,像只沒安好心地大灰狼,看着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精心布置的陷阱的小紅帽。
不過這只大灰狼倒還挺有耐心,樂意陪着自己勢在必得的獵物玩鬧着,小紅帽有時已經站在陷阱面前了,他自己也發現了,于是就開始耍賴,楚楚可憐地看着大灰狼,大灰狼就會如他所願地退後一步,小紅帽開心極了,又走向了另外一邊,然後又步入了另外一邊的陷阱。
他們倆就這樣一退一進、一進一退地玩着,一局兩分鐘就能結束的游戲,被他們硬生生地拖到了半個小時。
大灰狼似乎很了解小紅帽,他總能預測到小紅帽的下一步,然後提前布置好陷阱,但是總在快要捕獵成功的時候後退一步。
這可能不是五子棋,這是一場追逐游戲,一場結局已定的追逐。
只是不知道最終到底是大灰狼成功地捕獲了小紅帽,還是小紅帽自願地走入了陷阱。
何勁的五子連成,何盛似乎還有些不服輸地死死盯着棋局,我也盯着,黑白色的棋子越來越分明,何勁的白棋越來越突出,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什麽,這些棋子連在一起有點像一個字母,“S”。
旁邊的何盛突然笑出了聲,眼睛從棋局移到了何勁的身上,臉上剛剛不服氣的表情消失得無影無蹤。
看不明白他們再玩什麽把戲的我,在損了何盛一句之後就起身做飯去了。
吃過晚飯後休息了近一個小時,他們就說他們要出去跑步了。暑假剛開始的時候他們就跟我說他們要鍛煉身體,起初我覺得他們只是心血來潮,沒想到他們也堅持了這麽久,偶爾我也會跟着他們一起去。
我們常去的地方是一個公園,晚上有挺多人回來這裏散步,跑步、騎單車的也不在少數。
這個公園的中央是一個很大的湖,圍着湖的道路被分成了三個部分,步行道,跑道以及騎行道。
時間才剛過七點沒多久,公園裏已經來了不少人。七月流火,太陽下山得晚,向遠處望去,綿長的道路在盡頭彙聚成了點,晚霞在盡頭成型,太陽于一點消散。
我不喜歡跑步,我通常都是跟在他們後面悠悠地騎着單車,看着他們并行,不得不說,小年輕就是體力好,有的時候我騎單車都騎得腿酸,他們仍在跑步,而且還看起來很輕松。
結束後何盛撈起衣服就想擦點臉上的汗,結果被何勁把衣服又給重新拽了下來,然後又遞了一張紙過去。
何盛被他扯得莫名其妙,看到紙後又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湊到何勁耳邊講了一句什麽,接着何勁就往旁邊挪了一點,大概是想離何盛遠一點兒,但何盛也跟着他往旁邊挪,移到最後何勁已經站在了并排的樹木旁,無路可退了。
何盛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往後面看了一眼,剛好和我對上了眼,随即他就移了回去,我加快了速度,騎到了他們的旁邊:“現在回家嗎?”
何勁點點頭:“嗯,媽,你先回去吧,我們在後面慢慢走。”
我點點頭沒說什麽,腦海裏突然蹦出了一句話,當懷疑紮下了根,它只會愈發茂盛。
關于他們倆的關系我在心裏仍然存疑,但我不打算像之前那樣做了,沒必要,倘若他們真是,以他們的性格,過度抵制可能只會适得其反。
我一個人騎回了家,在路上我想了很多,我想起之前舒曉琴問過我,說為什麽我能接受其他人同性戀卻不能接受他們。
其實我覺得這個問題挺奇怪的,這不是很正常嗎?且不說他們是兄弟,雖然不是親的,但在所有外人包括他們自己看來他們都是親兄弟,就算他們不是跟彼此談戀愛,而是和其他男孩子,這也是我不願意看到的。
因為他們是我的孩子,他們對我來說就是與旁人不一樣的,我會關心他們,會心疼他們,會想讓他們順順利利、平平安安的。
可如果他們走上了這條路,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風險太大了,其他人會用什麽樣的眼神來看待他們,我根本無法想象。總有一些人喜歡說什麽不用太在意別人的目光,但當所有人都拿一種看另類的眼神看着你的時候,你真的能做到不在意嗎?
事情不發生在自己身上,總覺得什麽都看起來是輕而易舉的。
世界上惡意太多了,只稍稍摳下一點就足以讓一個人痛不欲生,可他們卻選擇了一條惡意最大的,這讓我怎麽能不擔心,怎麽能接受呢?
母親或許總是矛盾的。
我希望他們做自己,但我也希望他們不要太與衆不同。
我舍不得啊,我經歷了那麽多才擁有他們,我怎麽能忍受其他人去謾罵、辱罵他們呢?
之前的我一直是這麽想的。
可現在的我又舍不得去阻止他們了,他們收到的阻礙已經夠多了,他們的擔驚受怕也早就超負荷了,他們已經承受了超過他們這個年紀說要承受的太多東西了,我不想再往他們身上加什麽東西了。
我不希望他們所承受的惡意,有一部分竟然是來自他們的母親,他們最親近、最信任的人,這樣對他們不是更加殘忍嗎?連他們的母親都不肯支持他們,他們還要怎麽走下去呢?在家裏,在這個人們常稱為溫暖的港灣的地方,也要一直活在黑暗之下,永無寧日嗎?
若他們踏上了這條路,也不打算回頭了,我不想成為他們絆腳石。
倘若他們終會經歷苦難,那就讓我為他們承擔一半吧。
我到家後過了近半個小時,他們才到家,我切了些西瓜給他們,然後說:“別剛運動完就洗澡,休息一下再去。”
兩人正歡快地吃着瓜,只沖我比了個“OK”的手勢。
我笑他們:“你們是第一次吃瓜嗎,吃那麽猛。”
何盛拿紙擦了擦不小心流到手上的西瓜汁,對我吐了吐舌:“有點兒熱。”
作者有話要說:
何盛:幫我哥喝了牛奶,只不過不是杯裏的。【墨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