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敏感
我們去的是我們以前常去的一家飯店,沒有什麽很特別的地方,都是一些家常菜,但味道是真的不錯,不然也不會常去。
我們到的時候,孩子他爹已經把菜都點好了,見我們來了,給了我們一人一個大大的擁抱。
何西庭這次出差的時間還算短的,也就兩周多一點。每次他出差回來,都會跟我們分享一些在出差途中的一些趣事,比如又吃了些什麽奇怪的地方美食,或者是路上看到的一些奇特的景色,又或者是吐槽一下遇到的一些奇葩的合作方。
聊着聊着,一頓飯就差不多吃到了盡頭。我看見何盛還夾了一塊豬肝準備往他哥的碗裏放去,何勁的碗裏一眼望去,表面上基本上全是豬肝,我就說我那麽大一碗的豬肝菠菜湯,裏面的豬肝怎麽就那麽幾塊。
“何盛,你又不吃豬肝,你老是夾它幹什麽。”
“我哥吃呀,吃豬肝對眼睛好。”
何盛一邊說着,一邊又往何勁的碗裏夾了一塊,何勁終于受不了攔着了他:“可以了,我真吃不了了。”
何盛還有些懷疑地看了眼何勁的碗,感覺好像是有點多,于是腦袋一轉,環顧了一圈,放到了何西庭的碗裏,何西庭似乎想要說什麽,我就先夾走了:“你爸不吃豬肝。”
“啊,這樣啊。”何盛有些尴尬,但也只是一會兒,他又故作語重心長道:“爸,挑食不好,豬肝多好啊,吃了之後眼睛又黑又亮。”
何西庭伸手彈了一下他的額頭,笑了笑:“這麽好,你怎麽不吃?”
“我哥要吃啊,我都讓給他了。”何盛瞎說起來臉都不紅一下。
我揭穿他:“也不知道是誰小的時候吃了一口豬肝哭了一下午,硬說自己中毒了。”
何盛驚訝地瞪大了雙眼:“怎麽可能?!我根本沒幹過這種事!我一點印象也沒有。”
“不信你問你哥啊,你哥當時就在旁邊。”
何盛看向何勁,何勁臉上還挂着來不及收回去的笑容,接收到何盛的眼神後,何勁掩飾地咳嗽了兩聲。這樣的反應跟他直接承認沒什麽區別,甚至殺傷力更大。
我沒忍住,十分不厚道地大笑起來,然後成功收獲了幾記何盛的眼刀。
吃飽喝足後,我們就開車回了家,一路上一切都很尋常,似乎跟平常沒什麽區別,但不知道為什麽,看着坐在後排講着悄悄話的兩人,原先的怪異感再次在心裏冒出了頭。
他們兩人挨得很近,頭和頭都碰在了一起,一塊兒看着手機,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麽,兩人笑得格外開心。
我通過後視鏡看了半天,也沒琢磨透那怪異感從何而來,就抛之腦後不再思考了。
待會兒回去問問何西庭,看看他有沒有什麽想法。
我躺在床上玩着手機,何西庭洗完澡出來第一件事就是把我的手機搶了過去:“以前就說好了,睡覺之前不能玩手機。”
我笑了笑,佯裝抱怨道:“你自己出差這麽久,回來第一件事就是管我?”
“這是兩碼事兒。”他上了床,“我給你們帶了禮物,但當時東西太多,就郵寄回來了,明天應該可以到。”
“買了什麽?法國特産?”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何西庭故作神秘。
我“切”了一聲,轉移了話題:“對了,你今天晚上吃飯的時候,有沒有感覺他們兩個有點異常?”
何西庭皺了皺眉,似乎在回憶:“有嗎?沒有吧,他們不是一直都那樣嗎?”
“是嗎?”可我還是覺得奇怪。
“發生什麽事兒了嗎?”
我就把他們冷戰,何盛裝病,還有今天看到的都講了一遍,講完之後我倒沒那麽在意先前揮之不去的怪異感,忍不住吐槽:“看看你生的好兒子,腦子裏一天到晚都是些歪心思。”
何西庭弄了弄我的頭發,笑道:“明明是你生的。”随後又安慰我道:“別想太多啦,他們除了偶爾心血來潮,大部分時間都挺聽話的。”
“那是因為你不常在家,我每天和何盛鬥嘴都已經心力交瘁了。”
何西庭知道我在開玩笑也沒太當真:“何盛也不需要你管啊,有何勁拽着他呢。”
我又嘆了口氣:“你這小兒子也不知道咋回事兒,從小就只聽他哥一個人的話。他哥說啥也沒事,但其他人要是說了他點什麽……”
我搖了搖頭:“惹不起惹不起,這脾氣也不知道到底像誰。”
何西庭抖了抖被子,然後躺了下來,在用被子罩住腦袋之前,回答了我的問題:“反正不像我。”
“何西庭!!!你什麽意思?!”
·
我醒來時,何西庭已經去公司了。傾訴一番之後,心情果然好了不少,吃早餐的時候,看到何盛何勁也沒有那麽多莫名其妙的感覺了,只覺得大概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他們吃完之後我就開始收拾餐桌,收到一半,手機突然響了幾下。
我拿起來一看,發現是兩筆轉賬,何西庭發的。
第一個是520。後面還有緊跟着的一句話:“老婆辛苦了。”
第二個是8888。
“我……有錢,随便花。”
我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是何盛。
“何盛!你瞎看什麽!”
我擡起手,做出要打他的樣子,何盛拉着何勁迅速跑出家,邊跑還邊喊:“媽!等我回來記得分我點!”
“滾!”
直到再也看不到他們的身影我才想起來,今天好像是周末,他們不用上學,那他們幹嘛去了?
我不放心還是打了個電話給何勁——如果他們兄弟倆在一起,我很少打電話給何盛,因為他總能東扯西扯,直到扯到讓你忘記你打電話是為什麽,所以還是何勁比較靠譜。
電話接通了。
“何勁,你們幹嘛去了?”
“啊,剛剛原本要跟你講來着,結果給忘了。我們就出去玩會兒,中午吃飯前回來。”
結果又是何盛接的電話。
我納了悶:“你幹嘛老是拿你哥的手機?你自己的手機呢?”
“我喜……”
電話被何勁拿了回去:“媽,他手機沒電了,剛在用我的。”
我“哦”了一聲,想叮囑他們讓他們注意安全,早點回來,結果話說到一半,電話就被挂了,不用思考,也不用懷疑,肯定是何盛幹的。
我被氣笑了:“這臭小子……有本事你挂你哥的電話啊,就知道挂我的。”
我打算出去買點菜,何西庭今天晚上要回來吃飯。但由于我有了挺久了沒在家做飯了,家裏的冰箱可以說是個裝飾品了,裏面空空如也。
買菜真的算是人生最痛苦的事情之一了,平常想吃的菜好像是挺多的,來到菜市場就不知道吃什麽了,看這也不想吃,看那好像也沒什麽胃口。逛了幾個小時,結果最後就買了幾個菜。
所以我每次去買菜都喜歡拉上別人,至少不那麽無聊,但今天那兩小只跑了,想到這,我都開始懷疑他們是不是就是為了不去買菜才出去的。
菜市場還是一如既往的人多,我潦草地買了點菜,什麽胡蘿蔔,魚,蝦,還有點排骨和生菜。
菜市場喧鬧的環境本來就容易讓人感到心情煩躁,結果回去的路上還遇到了一個讨厭的人。
她跟我是一個小區的,住哪我不知道,具體叫什麽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就聽到別人叫她劉嫂。我讨厭她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她特別喜歡在小區的公園裏,或者是在跟別人打牌的時候,聊一些不合适的話題,大多數都是別人家的隐私或者是八卦。
反正她聽說了什麽,她就要告訴別人,也不管被人想不想聽。可能她可以從這種行為中獲得存在感和快意吧。
這不,又來了。
“小南啊,剛買完菜?”
出于禮貌,我點了點頭,算是一個回應。
誰知道就這樣,她也能逮着我說個不停:“聽說了嗎?你家旁邊的那套房賣出去了,過幾天就要搬進來了。”
我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人家還沒搬進來,她就說起來了。我不想理她,随便點了點頭,就往我們那棟樓走去。
她像是瞧不出我的不耐煩,接着說:“我散步的時候還看到他了呢,是個小夥子,跟你差不多大嘞,長得俊着呢。”
跟我差不多大還能叫小夥子,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你覺得我長得年輕?我沒再做出任何回應,再多待一秒,我都怕我控制不住我的洪荒之力。
我又想起了上次她跟別人在一起打牌,偶然聽見有個人家裏的老公出軌了,結果第二天小區裏的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這個事情。
當時我去買東西,好巧不巧就聽見她說到了最關鍵的地方:“就是那個E棟的那個呀,她老公在外面偷腥嘞,找了個漂亮的,聽說還懷孕了!”
雖然講得并不是我,但我還是很生氣,我差點沖動得想去做些事情,不論是什麽,能讓她閉嘴就行了,但最後我的理智還是制止了我,我連老板找我的錢都沒拿,就快速離開了。
再後來,我聽見別人說劉嫂跟一個女人打起來了,那個女人就是劉嫂口中的那個。一堆人在那兒圍着,有看戲的,也有想上前去拉架的,後面還去了幾個男的都沒能把她們倆拉開。
我不知道是真是假,大概是真的吧,畢竟那段時間劉嫂很少出現,消停了不少。
我只覺得她就是活該,有的是時候,真正傷人的可能不是那些殘酷的現實,而是這些令人痛苦的事情竟然成為了旁人的飯後談資,他們事不關己,卻停不下閑言碎語。
·
回到家,我發現家裏的門沒關,我在門口站了半晌回想着我到底關沒關門。
我記得我關了呀。
何盛何勁回來了?還是進小偷了?
我小心翼翼地推開門,小偷倒是沒看到,只看見了令人無語的畫面。
何勁坐在沙發上,何盛曲着腿躺在一旁,腦袋枕在他哥的腿上,何勁任由他躺着,手裏還拿着剝好了的葡萄,正往何盛嘴裏送去。何盛含住葡萄,笑了笑,然後對何勁招了招手。
何勁慢慢地彎下了腰。
我出聲了:“你們倆,幹嘛呢?”
他們這才看到門被打開,齊刷刷地向我看來,明顯地愣了一會兒,接着何盛連忙坐直身子,把口裏的葡萄咽了下去,然後對我喊了一聲“媽”。
說實話,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坐得那麽端正。
他們倆很緊張。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問:“你們幹什麽壞事兒了?”
他們整齊地搖頭。
我換上拖鞋走到沙發那,一屁股坐到了他們中間,何勁很自覺地往旁邊移了移,我拿起洗好的葡萄塞了個放進嘴裏。
“沒幹壞事?那你們緊張什麽?”
何盛:“沒緊張。”
我又吃了顆葡萄,還挺甜的:“我怎麽感覺你們最近越來越膩歪了?”
客廳陷入了讓我感到詭異的沉默。
我似乎察覺到了什麽,我正要去抓住那個想法,結果又和之前一樣,什麽也沒抓着,剛剛那一閃而過的念頭就像從未出現過。
好像總是這樣,你想想起來的,總是容易忘記;你不想想的,總是在你腦子裏晃來晃去。
但我這人特別會放棄,從不為難自己。
我又開始教育他們倆:“何勁,我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不能總是慣着他,他這一身的少爺脾氣大半都是你的功勞,嗯……還有小半是你爹的。”
我轉頭又看向了何盛:“還有你,懶癌晚期了吧,不做家務就算了,現在吃個葡萄還要剝好送到你嘴邊。”
我都沒這待遇。
我滿心怨氣:“懶成這樣,以後哪兒有女的敢要你?”
何盛理直氣壯:“我哥要我就行了。”
我翻了個白眼:“你哥又不是女的,再說了,你能和你哥過一輩子?”
又是一陣沉默,這次我感到了一絲壓抑,宛若暴風雨之前的狂風,電閃雷鳴劃破烏雲,終是一片漆黑。
何盛一聲不吭地起身上樓回了房間,我突然就有點兒慌,我看向何勁:“我剛剛說話說得太重了?”
何勁的臉色似乎也暗淡下來,但他還是安慰我道:“沒,他心情不好,我上去看看。”
我點點頭,明明剛剛心情挺好的呀,怎麽就突然心情不好了呢?還有何勁,也不大對勁。
那就還是因為我喽?我開始反思我剛剛說的話。
我剛剛好像也沒說什麽重話啊,我也不是第一次說他懶了,他以前也沒這麽大的反應啊。難道是因為我說他沒人要?他看着也不像會在意這種事情的人啊。
談戀愛了?
我沒想明白,只覺得青春期的小孩兒真難琢磨,不過我還是跟他們道了個歉,畢竟是我惹他們不開心了。
何盛大概是被何勁哄過了,看上去心情好了不少,非常痛快地接受了我的道歉。
我又開玩笑道:“以後呢,哥哥就是拿來使喚的,弟弟就是拿來慣着的,媽媽就是拿來欺負的,爸爸就是拿來賺錢的。”
他們笑了,何盛開口:“弟弟也可以拿來使喚。”
“是是是,是不是還有個備注?注,冒號,僅限于哥哥。”
何盛思考良久:“……爸爸媽媽偶爾也可以。”
“啊,那真是太謝謝你了。”
這件事當時就這麽平淡地過去了,後來我才真正的想明白為什麽他們會生氣,與其說是生氣,倒不如說是難過,是心慌,是對無限未知的恐懼,可能還有愧疚與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