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珍愛生命,遠離宮鬥(七)
唐岳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褲子, 捍衛自己最後的尊嚴, “可、可脫褲子……這不合規矩!”
唐筠倒是沒想到他會這麽說,“你什麽時候守過規矩了?”
坐在床上的少年拼命往牆角縮去, 急得滿頭大汗,“某些時候,也是可以守一守規矩的!”
“某些時候?指的是我脫你褲子的時候?”唐筠嗤笑一聲, 看着他的樣子笑得樂不可支,“小哥哥, 這裏是我的院子, 我就是規矩!”
唐筠得意洋洋的掰了掰手腕, 十足的惡霸相,将他捉了過來,按在床上,又把藥膏塞到他手裏,“好了, 逗你的, 你自己擦藥。”
她後退幾步, 裝模作樣的捂住了眼睛, “快點擦藥,不然我可就正大光明的看了!”
她才不會讓他自己拿藥回去擦,這人也不知道什麽毛病,上次給了他一罐藥膏,再去找他的時候,發現小罐子就塞在枕頭底下, 動都沒動過,像是藏私的小耗子。
唐筠挑了一下眉,有些了悟,別是舍不得吧?
她聳聳肩,慢聲道,“就是一罐藥膏,用完了我再送你新的,別舍不得,又不是什麽千金難買的好東西。”
唐岳手一頓,反問道,“真的?”
“當然是真的。”唐筠嘆口氣,知道自己是猜對了。
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已經停了下來,唐筠慢悠悠的回過身,就看到節儉持家的小狼崽子又将他那套衣服穿了回去。
等等,他該不會這段時間都沒換過衣服吧?
唐筠湊過去,撚起他的衣角聞了一下,唐岳迅速的扯了回去,臉上又冒起了熱氣。
“新衣服還沒做好,你要不然先穿我的?”她眼珠子一轉,想了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行,我的衣服都花裏胡哨的,也得重新做才行,不然我帶你上街買幾套好了!”
說完,她自己都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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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她怎麽就沒想到這一點呢?等着衣服做出來怎麽也得幾天時間,還不如先帶他去成衣鋪子買幾套輪換着穿。
現在還是早春,天氣寒涼,不怎麽出汗,可就算是這樣也不能一件衣服連着穿十幾天啊,何況他每天還要練武。
唐筠哼了一聲,在他臉上戳了一下,拉了他的手,去翻自己的小金庫。
前不久剛和唐彪抱怨過沒錢的事,父親給她送來了十幾兩碎銀和兩個金錠子,足夠她這段時間的花銷了。
将碎銀裝進荷包,唐筠回房換了衣服,帶着兩個丫頭就要出門。
唐岳就在院子裏站着,不高興的看着她,“你去哪兒?”
“去給你買幾件衣服,對了,要不要量個尺寸?前不久裁縫量的尺寸放在哪兒了?”
唐岳像根樁子一樣紮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堵着她的路,“我跟你去。”
唐筠看他一眼,“你剛上了藥,去什麽去!”
“我跟你去!”他上前一步,攥住她的手腕,又重重的重複了一遍,“你別想把我一個人丢下。”
“你又不是奶娃娃,還要人看着。”唐筠笑了一聲,“讓開。”
“不讓,除非你帶我去。”唐岳的态度很是堅決,倔的要命。
唐筠無法,讓流蘇留在家裏,帶着流雲和眼巴巴的小狼崽子上了街,東看看西逛逛,看哪裏都覺得新鮮。
唐岳也是頭一回出門,眼睛卻規矩的很,牢牢的釘在她背上,像是要在她身上看出一朵花來。
“這件怎麽樣?”唐筠拿了一件靛青色的在他身上比劃了一下,仔細端詳。
唐岳無可無不可的點頭,說好。
唐筠往裏走,又舉起一件深灰色的,“我看這個也不錯。”
唐岳還是說好。
好像不是在給他買衣服一樣,看都不看一眼。
唐筠讓店家把她看中的都包了起來,興致勃勃的挑挑揀揀,終于找到了逛街的樂趣!
回到家的時候,唐岳被推進房間裏洗澡,不過半柱香的時間,他就已經重新穿好衣服,正好聽到唐筠坐在院子裏和父親談話。
“家宴?我看四哥哥似乎不大喜歡和太多人一起吃飯,他都是和我一起吃,我院子裏有小廚房,他想吃什麽都可以來找我。”唐筠看了一眼門後的陰影,若有似無的笑了一聲,“對了,父親記得告訴采買的家仆,我院子裏的食材再多要一點,你看哥哥現在這麽矮,都是因為以前沒吃飽。”
唐岳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身高,有些悶悶的。
他飯量這麽大,她該不會嫌棄他吧?
想到這裏,他不甘心的撓了撓門,大步走了出去。
還沒等他坐穩,嘴裏就出其不意的被塞上一顆蜜餞,唐筠笑得眼睛彎彎的,若無其事的收回了指尖,“怎麽樣,甜不甜?”
唐岳看着自己的腳尖,重重的一點頭,“甜!”
“那還要不要?”
“要!”
唐彪眼睛一抽,覺得根本沒眼看。
他站起身,抖了抖衣袍,“得了,你們慢慢吃,我去找你娘說話。”
唐筠一邊對哥哥吐着舌頭,一邊乖巧的說着“恭送父親”,将表裏不一這個詞诠釋得淋漓盡致!
短短的一個月,唐岳已經養好了傷,原本瘦削的面容也漸漸多了兩分血色,幹枯的頭發也被唐筠親手剃掉,頭皮上漸漸冒出一寸的頭發茬。
唐岳對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那一套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二小姐說剃,那就剃,把他剃成光頭也不算什麽。
唐筠拿着刀給他剃頭的時候手很穩,抖都沒有抖一下,就像是一個剃了無數個腦袋的老方丈。
“你現在發質太差了,得剃了頭重新再長,放心,養幾天就好了。”
唐岳聽不懂,也沒什麽不放心的,透過銅鏡看着她的手在他頭上忙活,他很快就垂下了眼,“嗯”了一聲。
剛剃完頭發的那段時間,唐筠總覺得自己偷偷養了個小和尚,還是那種經常爬牆的花和尚。
父親給她的小廚房添了兩個廚娘,每天換着花樣給他們做菜,唐岳這人不挑食,什麽都吃得下去,一吃就是幾大碗,可唐筠的嘴已經被亞瑟教授養刁了,吃古代的菜總覺得沒什麽滋味,開酒樓的念頭越發強烈起來。
“你不吃了?”唐岳從碗裏擡起頭,看着她興致缺缺的模樣,奇怪的問道。
“你吃吧。”唐筠看着盤子裏剩下的菜,舔了舔唇,覺得嘴裏能淡出個鳥來。
可能大家都比較注重養生吧,連多餘的調料都不舍得放。
唐筠嘆口氣,給小狼崽子夾了一筷子素雞,“多吃一點,吃飽了才好練功。”
唐岳握緊了筷子,看着堆在自己面前的碗碟,聲音悶悶的,“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唐筠不明所以。
“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少年漆黑的眼睛裏寫滿了疑惑,他是真的不解。
兄妹情深?還是她真的天生良善?
這兩個可能,唐岳都不信。
他年紀不大,可他的人生經歷并不匮乏,最初的記憶已經模糊不清,後來有記憶的時候就已經是在人牙子手裏輾轉,每次被賣,過不了多久就會到另一個人牙子手裏,因為他太不聽話,經常弄傷了人,長得又不夠白,不夠精致,身上還有傷疤,那些腌臜的地方也不肯要他。
直到後來,他被人帶到了京城,唐彪一眼就看到了他,拉開他破破爛爛的衣衫,看着他背上的胎記,眼眶發紅。
等到他大了些,被唐彪帶回了府中,他才知道,背上不是什麽胎記,而是被人刺了字。
這些經歷告訴他,這個世上從來不存在什麽良善之人,任何人做任何事都帶着目的,雖然目的各有不同。
他只想知道,她有什麽目的。
只要知道了她的目的,他就可以斷絕許多不該有的妄想。
唐筠被他問得一愣,“對你好?”
她眨眨眼,笑了起來,“這就叫對你好了?”
唐岳抿着唇不說話。
“沒見過世面的小家夥!”唐筠站起身,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輕巧的拍了拍手,“走吧,該念書了,小師傅!”
頭上禿了一片的少年一言不發的跟在她身後,臉上隐隐有些發燙。
真奇怪,她明明是在嘲笑他,他心裏怎麽像是吃了糖一樣甜?
唐筠對繁體字基本是兩眼一抹黑,和唐岳一樣站在起跑線上,兩個文盲誰也不比誰強多少。
父親請來的夫子是上京有名的啓蒙先生,寫得一手好字,尤其是筆走龍蛇的行草,千金難求。
寫得一手好字的夫子看着這兩人一個比一個不規矩的字,臉都黑透了,一個勁兒的直搖頭。
一個像狗啃出來的,一個像是蚯蚓爬過,半斤八兩,這樣放在私塾裏都要各打一頓板子的兩人居然還互相不服氣!
老先生吹胡子瞪眼,看着唐筠拿着對方的字挑挑揀揀,氣得想要撂挑子不幹了。
唐筠畢竟有簡體字的基礎,識字速度很快,只是寫出來的字和她想象出來的不太一樣。
唐岳看起來态度還算認真,只是效果不太理想,學了半個月,還是一個字都不認識,活脫脫一塊朽木。
夫子去和将軍告狀的時候,唐岳就低着頭不說話,消極反抗。
唐筠則是站在父親面前振振有詞,理直氣壯,“毛筆不聽我使喚,這難道能怪我嗎?”
這難道不該怪毛筆嗎?
明明就是毛筆先動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