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生死歸途（三）
◎無妨，我再畫一道便是。◎
罕見的, 黎冉之沉默了，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隔了好久才對江雪說：“師姐, 關于我的一切，以後我會全部都告訴你的。”
“沒關系，留有秘密是每個人的自由，師弟有自己的秘密很正常, 也不一定非要讓我知道。”江雪看向黎冉之, 目光溫柔且堅定。
她有秘密, 黎冉之也有秘密, 甚至現在眼前的這個孩子同樣保留着自己的秘密。
大家都是如此。
黎冉之笑了，那是一個如釋重負的笑。他開始慢慢找到了勇氣, 會有那麽一天，他足夠勇敢地對江雪說出他所有的秘密, 不加保留。
那孩子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失落, 但是很快又被他遮掩了過去。他道：“繼續往前走吧, 離你們想去的地方不遠了。”
黎冉之打開手裏的卷軸, 查看卷軸上封靈符所在的位置：确實如這個孩子所說, 快到了。
這一次，那個孩子主動走在了前面，在他的帶領下, 江雪和黎冉之這一路甚至順利的不可思議。
江雪走在後面, 和黎冉之交換了一個眼神：現在這個孩子的修為境界她不能百分之百的判斷, 所以她不敢用靈力傳音。
江雪想問黎冉之這個孩子怎麽辦, 她倆是不是該半路溜掉, 但是又不确定黎冉之是不是能看懂她的眼神。
她在後面不停地暗示, 走在前面的孩子卻猛地回頭。江雪吓得立刻停住了腳步, 避免撞了上去。
“姐姐，你想把我一個人丢在這裏嗎？”他每次開頭的時候，都習慣将“姐姐”這兩個字咬得極重。
“小朋友，你之前在這裏一個人也過得挺好的吧？”江雪反問道，她竭力保持平靜，掩飾自己聲音裏的顫抖。
那孩子聽到他的話，既沒有動，但是也沒有出聲反駁，只是很平靜地注視着江雪。
片刻，他才收回目光，搖了搖頭：“算不上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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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間，江雪覺得仿佛是自己的錯覺，那個看起來只有五六歲大的孩子，小小的身體裏方法裝着一個蒼老的靈魂。
空氣裏有些安靜，最終是那個孩子先開口：“走吧，更長的路還在後面。”
他這句話說得模棱兩可，什麽更長的路？但是江雪也沒有心思多去思考，于是跟着他繼續走。
再次往前走了約兩個時辰後，江雪看到了他們要找的東西：巨大的青色旋風環繞着一整片區域，區域上方有三道長方形的符靜立于半空之中，在這三道符的正中間，還有一道光芒很淡的符。
看着這半道符，江雪的心裏流露出一絲驚喜：這就是他們要找的那半道符。
他看向黎冉之：“師弟，那我們把這道符帶回去就可以了吧？”
“嗯”黎冉之點點頭。
在觀滄海和其他長老聯手加固封印的時候，他看到過十道符同時出現的情景，符是對的。
黎冉之伸手去取符，那個漂亮的小孩嘴角卻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等等！”江雪猛地喝道，因為他看到了那個小孩的笑。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符已經到了黎冉之的手中。
什麽都沒有發生，黎冉之握着手裏的符，看向江雪的眼神裏有一絲疑惑。
江雪見狀，擺了擺手道：“沒事，是我多心了。”
下一刻，黎冉之的臉色卻微微變了：因為有不屬于他的記憶進入到了他的腦海裏。
·
天地為熔爐，蒼生為薪炭，人間一片地獄模樣。
死靈在撕咬肢體，血魅在吮吸鮮血，羅剎斬下人的頭顱，修羅站在最前方，冷漠地注視着一切。
那個修羅生得極美，紅衣白發，唇紅齒白。他将粘血的手指輕輕地放在嘴角舔舐，他對着鮮血淋漓，屍橫遍野的大地冷笑：“孩子們，這是我送你們的盛宴。”
無數的鬼物在歡呼，慶祝他們的皇登頂人極。
然後是天地之間驚雷滾滾，黎冉之聽見地上那些倒在血泊中的人在歡呼：“神！新的神！修真界又有了新的神！”
滾滾驚雷中，一個墨綠色的身影于雷海中屹立，他紮着高馬尾，舉手投足之間，靈力鋪天蓋地，傾瀉而下。
少年與修羅各自持劍，天上地下，雷海劍意，黑霧戾氣全部交織在一起。
即便只是記憶，黎冉之也能感覺到這二人的強大。
修羅號令天下萬鬼，莫敢不從。而那少年風、火、冰、雷，四種靈力屬□□替使用，長劍揮舞之間，強大的劍意令天地動蕩，山河色變。
那個時候，黎冉之才感覺到什麽是真正的修真界強者之戰。
很可惜，他沒有看到這場戰争的結局。
畫面一轉，周圍的景物已經變成了天劍宗的內院。
很多人圍在後山，站在正中心的是兩個人：一個是他剛剛看到的少年，他依然是墨綠色的衣服，高高的馬尾，那張臉還是看不真切。另一個人則是一位女子，她穿着很張揚的紅色衣服，一眼看過去，最是惹眼。
人群嗡嗡鬧鬧。
“掌門，他們以修煉者為食，難道不該殺嗎？”
“掌門，他們也是一條生命啊，難道就要被随意的殺掉嗎？有些還只是孩子，沒有殺過人。”
“掌門……”
“掌門……”
無數的哄鬧聲讓紅衣服的女子有些頭大。
那個紅色衣服的女子黎冉之在畫像中看到過，依照身形來說，應該就是他們天劍宗的師祖。
不知道過了多久，人群散了。
少年問那個女子：“師姐，你打算怎麽處理？”
那女子嘆了一口氣：“先封印着吧，我也不知道。”
“好。”少年依他所說，手指在虛空之中輕輕地點了幾下，玄青色的光點浮現在空中，瞬間凝為十道符，每道符上皆刻有兩個字：封靈。
他手一揮，六道符自成一個陣法，三道符自成一個陣法，最後一道符成為最外層的結界。
“師弟，這個符真好看耶。”女子用手指輕輕地戳了戳眼前的符。
剛說完這句話，她就尴尬地收回了手，吞吞吐吐地說道：“師弟，這個符好像被我戳壞了……”
她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低着頭看自己的腳尖。
那少年習以為常地笑笑：“無妨，我再畫一道便是。”
他的笑容很寵溺，那女子低頭看向自己腳尖的時候，并沒有注意到，少年一邊畫符，一邊看着她笑。
最後少年将這女子戳壞的符和另外三張放在一起，“也許以後用得上吧。”
雖然是很短的畫面，但是帶給黎冉之的震驚卻絲毫不少，原來幾位長老辛辛苦苦支撐的陣法，不過是這少年随手畫出的幾道符。
他現在看到的少年究竟是誰？
畫面再次切換。
這次是黎冉之從來沒有見到過的地方。
少年站在一道靈力凝成的門的前面，那女子被他擋在身後。
他的神色很鄭重，他問：“師姐，你想好了嗎？撕裂時空，落子無悔。”
“我想好了，師弟，我是真的很想回家。”
少年輕輕地擁住了眼前的人，“好，我帶你回去。”
至此，畫面全部消失，黎冉之什麽都看不到了。
·
“師弟？師弟？”江雪晃着他的袖子在叫黎冉之。
黎冉之回過神來，這才看清眼前的人是江雪。
“師弟，你怎麽啦？剛剛跟神游一樣，我說什麽你好像都聽不見。”
“我剛剛看到了一些東西，晚些再告訴師姐吧。”黎冉之試圖将自己從剛剛的畫面中拉扯出來。
他看着手裏的封靈符，“我們先回去，既然東西拿到了，就不再耽擱了。”
他們現在所處的地方不知道安全與否，保險起見，還是盡早離開此地會比較好。
“我帶了這麽久的路，兩位都不說一聲謝謝嗎？”那個孩子突然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話聽起來陰陽怪氣的話。
“那謝謝你啊，小朋友。”江雪看起來倒是十分的真誠。
她在儲物袋裏掏了半天，最終掏出來兩個形狀已經有些變化的糖，她遞到那孩子的面前：“真的太謝謝你了，小朋友，請你吃糖。”
那孩子給了她一個白眼，見她沒有依舊收回手，這才不情不願地哼了一聲，然後左手接過她手裏的糖：“姐姐，我說了，這不是我愛吃的食物。”
江雪當然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不會是小孩子，自然也不會愛這些小孩子喜歡的糖果。但她依然做出一番很不好意思的樣子，“真的對不起，姐姐這次出來只帶了饅頭和糖，要不送你一個饅頭作為感謝？”
她笑得絲毫不加掩飾。
但那孩子卻渾然不在意她的故意調侃，反而往前走了一步，她看着江雪：“姐姐，你知道為什麽天劍宗的那些老頭子要派你們兩個來這裏取東西嗎？”
江雪直接順着他的話往下說：“那當然是姐姐我好看，這個哥哥也好看，我們還都天賦異禀，天縱奇才，适合為師門做貢獻。”
她故意信口胡謅，沒說重點。
那孩子冷哼了一聲，那種不屑溢于言表，“因為你們現在的境界只是凝元之境，若你們中有人到達了造化之境，就必然會引起靈力的波動，屆時，會被這裏造化之境的鬼物追殺。”
他又補充道：“當然，你們運氣還不錯，還虛六重的鬼物被六道封靈符封的死死地，所以暫時不能出來。”
江雪敏銳地問道：“你回複記憶了？”
明明是問句，但是江雪的語氣卻是十分的肯定。因為剛開始的時候，這個孩子知道他們要取的東西，卻說想不起來名字了。
這一路，“封靈符”這三個字，無論是她，還是黎冉之，都沒有直接說出來過。
那麽唯一的解釋，就是他想起來了。
“這都被你發現了，姐姐，你可真聰明呢。”
“跟你比起來，那還是差很多的。”江雪順勢說。
這一路上，她一直都在很仔細地觀察這個孩子，看他的臉，聽他說話的語氣，關于這個孩子的身份，江雪已經有猜測了，但她還需要機會證明這個猜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