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孤冢(六)
◎墓前的忏悔。◎
江雪的腦海裏浮現的是那個微微有些佝偻和拘謹的背影,但是轉念一想,這些人的死因明顯不正常,若非修煉之人,便是邪魔歪道,不是普通人就可以完成的。
可他畢竟只是一個普通人,做不到這些。
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剛剛給他們指路的那個老人居然正好也從這個角落走過,看見她和黎冉之站在這裏沒有動,忍不住皺了皺眉頭,繼續熱心地說道:“哎呀,小姑娘,你們怎麽走到這裏來了,去看劉大夫啊?”
似是覺得江雪鐵了心要找錢大夫,老人只能無奈地說道:“這個錢大夫三天前被請去劉員外家給王夫人看病了,你們真想找他就再等等吧,興許他這會兒正在劉員外府上住着呢!”
江雪聽到他的話,眼前一亮,一切的線索終究又回到了劉員外家。
“謝謝老人家,我們這就去!”江雪道完謝,就想帶着黎冉之迅速趕往劉員外的家裏。
走之前還聽到老人的自言自語:“唉,這劉員外家也不知道是招惹了什麽東西……”
江雪和黎冉之快步趕往劉員外府上,沒想到兜兜轉轉一圈,終究又回到原點。
只是想起劉員外當初将他們趕出來的情景,江雪還是微微有些心虛,她們這樣貿然闖入府上,不知道會不會再次被人轟出來。
但是管不了那麽多了,答案一定還在劉府。
江雪和黎冉之風塵仆仆地趕到,卻被府裏的侍從攔在了門口,江雪費盡口舌地在那裏解釋,說她們找到了真兇,想去見劉員外。
“員外現在真的不想見你們,兩位還是請回吧。”
黎冉之見僵持下去不是辦法,直接抽出長劍,劍影閃過,地上盡是深約數尺的劍痕。
那侍從見狀,腿一軟,不敢再攔着。
江雪和黎冉之直奔府內,卻在小院中看見了阿福,他正在小院的桌子上打磨一樣東西,似乎是剛剛完成:是一個很小的木棒,被他打磨得十分的光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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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仔細一看,他的桌子旁邊還擺着一塊牛皮和一把剪刀。
原本江雪就已經猜到了阿福可能有問題,這下她徹底反應過來了,她的猜測沒錯:那根打磨光滑的木棒是撥浪鼓的手柄,她朝黎冉之道:“師弟,攔住他!他正在做撥浪鼓!”
既然找到兇手了,那她和黎冉之就自然不能讓兇手走了。
此時因為外面巨大的動靜,劉員外也從屋裏出來了,正好看到小院中站着的江雪和黎冉之,他的神色陡然怒了起來,“你們兩個又來做什麽!”
江雪沒有理會他,直接抽出長劍,想制住阿福。
一旁的劉員外甚至根本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還在朝着這邊喊道:“阿福,找人把他們兩個趕出去!”
下一刻,阿福卻身形一動,如鬼魅一般,突然掐住了他的脖子。
江雪的長劍停頓,一時間不敢貿然出手。
劉員外也愣住了,他的聲音中帶着微微地顫抖:“你想做什麽?我可以給你錢!”
阿福冷笑一聲,聲音像是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的:“錢,老爺的眼裏還是只有錢啊!”
黎冉之似乎并沒有将阿福的舉動放在眼裏,長劍攜疾風而至。目标不是阿福,而是阿福身前的劉員外。
“師弟!”江雪驚呼。黎冉之的做法驚到她了,他這架勢像是直接打算把人質給解決了。
阿福卻揮動衣袖,一股黑煙化解了黎冉之的劍意。
“打擾我計劃毛頭小子,不陪你們玩了。”阿福說完這句話,小院裏的所有樹木枝葉瞬間延長,宛若人伸長的手臂,想要去擁住站在院裏的江雪和黎冉之。
劍影起落之間,枝葉紛紛落地,但是再擡眼,阿福和劉員外已經失去了蹤跡。
江雪環顧四周,卻只看見站在角落裏的王夫人,她的目光裏滿是不可置信,她看着黎冉之,似是有些疑惑:“仙君剛剛是要?”
她頓了頓,道:“殺了我夫君?”
江雪想起來黎冉之朝着劉員外斬下的那一劍,她不清楚王夫人是什麽時候過來的,又看到了多少,只能急忙解釋道:“沒有,夫人,我們是想對付阿福,他才是殺死您兒子和女兒的真兇,剛剛又挾持了劉員外。”
怕她多想,江雪繼續說道:“您先回屋休息,不要出來,我們兩個去救劉員外。”
說完她就直接帶着黎冉之禦劍離開。
“師姐去哪裏?”黎冉之和江雪共乘一把劍,相比于江雪當年在知微之境被別人帶着禦劍飛行時的緊張,黎冉之要顯得冷靜許多。
“城牆邊。”江雪回答得很肯定。
黎冉之沒有回答,似是點頭默認了這件事。
江雪有着非常強烈的直覺,阿福會帶着劉員外去到那個虛拟的空間,但是有一件事情,她一直想不明白,阿福為什麽不直接殺了劉員外,而要繞這麽大一個圈。
她是不是漏掉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快到城牆邊時,黎冉之的話打斷了江雪的思緒:“師姐,往下看。”
江雪低頭,發現在那一連串的孤冢中,好像跪着一個人。
是那座打掃得十分幹淨的墓碑,墓碑的正前方跪着一個滿頭銀發的老人。
“師姐。先下去看看。”
“好。”江雪停止了禦劍,帶着黎冉之緩緩落在地上。
黎冉之微微皺着眉頭,他似乎是有一些不确定:“師姐,這個人的背影看起來有些許熟悉?”
江雪沒有上去看,她跟老人中間隔着一段距離,那人的背佝偻得厲害,從背影看很是滄桑。頭低着,滿頭銀絲,跪在墳前。
那不是祭祀或者是跪拜時該有的模樣。
反而像是罪孽深重之人在祈求原諒,仿佛是在:忏悔?
再上前幾步,江雪看清了,那人的身上滿是樹枝,而他之所以跪在地上,正是這一節一節的樹枝和藤蔓将人死死纏繞而造成的:他被那些藤蔓強迫着跪下忏悔。
她身後的黎冉之出聲了:“劉員外?”
他的聲音讓江雪猛地一激靈:劉員外!片刻不見,他居然已經是滿頭白發!
“這麽快就找到這裏了啊!”那聲音的語氣裏有微微的嘆息。
江雪回過頭,看見阿福從一棵樹後緩緩地走過來。
他的手裏拿着一個做好的撥浪鼓,手腕輕輕地轉動,撥浪鼓的兩顆珠子敲打在鼓皮上,發出“咚咚”的聲音,聲音有些低沉,像是在嗚咽。
明明是孩子的玩具,發出的聲音卻沒有絲毫的歡快,反而帶着壓抑的痛苦。
江雪直接拔劍準備迎敵,阿福卻低低地笑了一聲。
他道:“你仔細看看劉員外,他有什麽不同?”
江雪根本不想搭理他,也不回話,只是握緊了手裏的劍,做好了戰鬥的姿态。
阿福陰森森地說道:“桃樹需要生命之力的滋養,才能長得更大更茂盛,修煉之人對桃樹的滋養程度可比一般人要強多了。”
“你們兩個可真是合适的養料。”
他身上帶着絲絲黑氣,已經不像是一個普通的人類了。
江雪将手背到身後,示意黎冉之準備動手,同時話語中還在試圖和阿福進行周旋:“你拿着的這個撥浪鼓有什麽意義嗎?”
眼神輕瞥,江雪看見黎冉之已經悄悄向劉員外走去,她看着黎冉之的動作,祈禱他是去救人質而不是幹掉人質。
“撥浪鼓?”阿福輕輕地晃了晃手腕,随之發出“咚咚”的聲音,他的眼神猛地看向劉員外,驚得黎冉之不敢動手,停下了腳步。
阿福朝着劉員外緩緩地走了過去,嘴角帶着殘忍的笑意。
“咚咚咚……”阿福一把掐住劉員外的脖子,迫使他看向自己手裏的撥浪鼓。
他聲音裏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老爺,您還記得這個嗎?”
劉員外在他手裏像是一個毫無生氣的破布偶,他的眼睛只能勉強睜開一條縫隙,喉嚨沙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江雪在看清楚劉員外臉的那一剎那,也是心中一驚,那張臉與之前相比仿佛蒼老了二十歲。整張臉上皺紋叢生,甚至連老年斑都清晰可見。
阿福的聲音又逐漸地平靜了下去:“這是我的兒子唯一的玩具,是我親手給他做的,比不上劉公子和劉小姐,錦衣玉食,吃穿不愁,我兒子這輩子只有這麽一件玩具。”
他的神色又陡然一暗,将劉員外扔在了地上,但還是使他保持着低頭跪拜的姿勢。
江雪開始漸漸有了思路,這個墓碑下埋着的是阿福年幼的兒子,他兒子的死莫非與劉員外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