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罪有應得。◎
在蘇青時被轉去拘留之前, 她娘家人到了。
寧荞聽侯所長來家裏吃飯時說起,原來蘇家人并不似唐鴻錦協助提供的證詞中這麽兇神惡煞。蘇父和蘇母的話都不多,看見公安同志和蘇青時手腕上的手铐吓得整個人都傻住了, 她的哥哥弟弟嫌她丢人, 罵了她幾句。當然,要說他們是好人,那也是不可能的,到最後, 蘇家人想榨取蘇青時的最後一絲價值,讓她跟唐鴻錦說一聲, 讓他們帶走家裏的錢。閨女是嫁出去了, 可在婆家出了這麽大的事,唐鴻錦可不得給他們養老?
侯所長說, 蘇青時也就是在外面橫,在蘇家人面前,她似乎早就已經習慣被壓制。見到他們時,她神色恍惚,眸光躲閃,就連最後蘇家兄弟想上手捏着她的肩膀晃醒她,她都沒任何反應, 還是公安同志和幾個護士将他們拉開的。
“這麽多人裏面,她最不願意見的就是她母親。”侯所長說,“我聽她哥哥們說, 他們母親是當年唯一支持她去上學的, 只不過大字不識一個的老太太, 一輩子都在為家庭做牛做馬, 她在家裏就只有勞力上的價值, 說出來的話是不管用的,沒人願意聽。”
蘇母見到蘇青時殘了的腿和被枯樹枝劃花的臉時,哭了出來。
她怪自己不會教孩子,怎麽就教得她走上違法犯罪的道路,得了個吃牢飯的下場。
侯所長了解情況之後,和單位裏的年輕人們讨論,感慨蘇青時偏執的性子是有跡可循的。生長在極度重男輕女的家庭中,确實很不幸,試圖用知識改變命運是正确的選擇,後用婚姻擺脫家庭也無可厚非,可她的方向是對的,方式卻錯了。她想方設法地證明自己勝過蘇家的兒子們,用行動告訴蘇母一切犧牲都是不值得的,可心底的執念始終沒有消除,反而愈演愈烈,沉浸在自怨自艾的情緒中,最後走了歪路。
侯所長看得出來,她痛恨自己的家人,當戴着手铐、坐在輪椅上面對娘家人時,她心底的最後一道防線坍塌了。蘇青時痛苦絕望,只喃喃地說為什麽從山上掉下來都摔不死自己,如今拖着一只殘廢的腿,還要去坐牢,漫長的幾十年都将不見天日,對她而言,比死了還要折磨。
“幸好留住了她這一條命。”侯所長說,“蘇青時應該會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失去自由,長久地活在折磨中,才是對她最大的懲罰。”
“侯所長,她會被判多少年?”寧荞問。
“還得看怎麽判定這起事件的惡性程度。”侯所長說,“還說不準。”
寧荞想起那天在病房,自己對蘇青時說的最後一句話。
團團圓圓的父母還活着。那時蘇青時情緒激動,恨不得爬都要爬出來,将整件事問清楚,可寧荞什麽都沒說,将病房門重重關上。她也懷疑過,團團圓圓的父母,是不是被蘇青時所害,然而再一回想,應該是蘇青時實在見不得人好。她見不得軟弱怯懦的團團圓圓有父母疼愛,就像她見不得江家幾個孩子們能沒心沒肺的長大一樣。
在後山,原劇情的所有後續情節湧入寧荞腦海時,情況過于危急,當時她心中最深的念頭是活下去。
等到事後,她重新捋了捋劇情,才意識到,早在當天早上看見蘇青時送團團圓圓來托兒所時,自己就隐約看見過一些模糊的片段。
在那本以男主為視角展開的年代文中,原男主經歷了蘇青時的事給自己帶來的打擊之後,轉業離開部隊。
團團圓圓七歲時,他的親閨女快三歲了,那一年,他認識了一個女同志。對方與他情投意合,卻因為他家中的三個小孩卻步。作為原男主的唐鴻錦已經成長,他不再将愛情看得比天大,忍痛和對方分開,獨自照顧幾個孩子們長大。
也就是在那個當下,團團圓圓的父親出現了,大家才知道,原來當時唐鴻錦的姐夫霍鴻光從山上采藥材墜下之後,并沒有死,而是受了重傷。
水流湍急,将他沖到另一個村落,當地好心的村民救了他。可他傷得嚴重,脊柱爆裂骨折導致不可逆的損傷,很有可能會從此癱瘓。那時,霍鴻光是自己先墜下山崖的,他并不知道愛人唐清錦有同樣的遭遇,得知自己興許會癱瘓時,他深受打擊,為了不給愛人和孩子們造成負擔,決定不去找他們。畢竟,愛人對他情深義重,孩子們又聰慧可愛,他怎麽能拖累他們?
他意志消沉,在那個村子裏一住就是三年,多個人多張嘴,更何況他還不能下地,時間長了,生産隊也不想管他。可霍鴻光假裝失去記憶,一問三不知,淳樸的村民們也實在不忍心将他趕出村子。
霍鴻光每天都在思念着愛人和孩子們。
他以為自己這輩子就只能渾渾噩噩地過下去,誰知道那一天,村裏來了一位同志,是留洋歸來的骨科醫生。
這位醫生學成歸來,回老家探望親人,得知村裏有一個傷了脊椎的病人,便來看了看霍鴻光。
霍鴻光做夢都沒想到,這位醫生會提出給自己做手術。
更沒想到的是,手術竟成功了。
做完手術的霍鴻光,并不是當下就能正常行走。他用了很長時間進行複健治療,所有的費用,由這位阮醫生向醫院申請資金承擔。
霍鴻光能走了,雖看起來仍舊行動不便,可至少他能站起來,能走回家,見一見自己的愛人和兒女。
他滿懷希望地回到家,然而,他們的家已經被他的幾個兄弟占為己有。
霍鴻光這才知道,原來當年在自己墜崖之後沒多久,他愛人唐清錦也墜下山崖,離開人世。
萬幸的是,團團圓圓被他們的舅舅帶着,照顧得很好。
霍鴻光悲痛萬分,又在無意間得知,當年唐清錦墜崖後并沒有不見蹤影。雖然有點巧,但原劇情可是一本年代文,無巧不成書,和他一樣,唐清錦被村民發現,接到家中。唐清錦昏迷不醒,幾個月後,村裏一位知青提議将她送到醫院。
大隊知青們心地好,但沒有多餘的錢,将人送到醫院,不等結清醫藥費,就離開了。
醫院想辦法聯系唐清錦的家人,一直沒能找到,雖沒有斷了治療,可唐清錦還是在醫院咽下最後一口氣,當時她已經昏迷一年。
霍鴻光悔不當初。
如果他能早點回去,如果他能早點找到唐清錦,也許她就不會死。
“小嫂子,你在發什麽呆?”江果果的小手在寧荞面前揮了揮。
寧荞微怔:“沒事。”
按照原劇情,唐家人和霍家人搜尋不到夫妻倆的下落,便聽了當地村民的,認為屍體早就已經順着水流飄遠,和往常那些年一樣,沒有人能從這山崖活着下來。
兩家人早就放棄尋找他們,從未想過他們只是失蹤而已。
再回想,唐清錦是在昏迷一年後,徹底離開人世。
也就是說現在她和霍鴻光都還活着。
可人海茫茫,怎麽找?
寧荞給老家的父母發了一封電報。
三分錢一個字的電報,非常貴,要将事情說清楚,就更貴了。寧荞簡明扼要,用盡量簡短的文字告知父母,請他們去周邊的醫院看一看,有沒有聯系不到親人的昏迷病人。
再簡短都好,也已經超過十個字了,郵局通知問了她好幾回,是不是真要發這麽多字。寧荞拿出荷包給錢,用力點了點頭。
然而等到回家,江珩問:“為什麽不打電話?”
寧荞還是沒有将原劇情的事告訴江珩和弟弟妹妹們。她省略了原劇情中的內容,選擇性對他們說,想要幫忙找找團團圓圓的父母,是因為當時聶園長提過,孩子們的父母墜崖之後,不見屍體,因此單位不給撫恤金。
江珩無條件支持她的一切決定。
不過雖将範圍縮小在安城,可安城不算是個小城市,尋找團團圓圓的父母,相當于大海撈針。
“對呀,打電話就能把事情說清楚啦!”
“部隊裏有電話,小嫂子爸爸的單位也有電話,發電報不是多此一舉嗎?”
寧荞一時之間沒想到,這會兒變得懵懵的。
江珩笑道:“學習一段時間有了成果,還會用成語了。”
“多此一舉嗎?”江果果歪了歪頭,“小意思啦!”
“驕傲。”江珩敲了敲江果果的腦袋瓜子。
江果果捂着腦袋,蹦到寧荞身後去。
江奇很氣憤,大喊不公平。憑什麽大哥敲妹妹腦袋的時候,妹妹從不反抗,可輪到他時,小丫頭就不幹了,踩着板凳都要敲回來?
“在這個家裏面,從來就沒有公平可言。”江源意味深長地說,“你們到現在才發現嗎?”
以前他還不懂事,只知道用拳頭說話時,就已經意識到這一點。
他用拳頭,有人的拳頭能比他還硬!
江果果用力點頭:“在咱們家,大哥是老大,什麽都得聽大哥說了算。”
“不對。”江奇沉吟片刻,“我覺得,小嫂子才是老大,哥哥都得聽小嫂子的。”
江珩:……
一瞬間,也不知道該捍衛自己的威嚴,還是該維護媳婦的面子。
“哪有。”江源認真道,“聽大哥的。”
“聽小嫂子的。”江奇站在了他的對立面,據理力争,舉了好多例子。
寧荞聽得失笑。
江營長有這麽聽她的話嗎?點滴都藏在生活裏,在她沒察覺到的時刻,他似乎一直在默默付出。
而她卻習以為常。
“江果果,現在一比一,你來說句公道話。”
江果果眨了眨眼,在兩邊做取舍。
哪邊都不好得罪。
她弱弱地舉起一只小手:“我棄權。”
被轉到看守所之後,蘇青時沒有表現出任何積極悔改的态度,再加上案件較為惡劣,家屬無法探視。
侯所長說案件還在審理中,可照目前看來,蘇青時至少會被判刑十五年,甚至更久。
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令唐鴻錦身心俱疲,退役流程辦得差不多了,他即将搬出家屬院。
唐母正在趕往海島的路上。
家裏大大小小的物件都是唐鴻錦添置的,他不想要,可信中知悉一切的唐母卻不舍得。兒子如此任性妄為,直接放棄了軍人的身份,沒了津貼和各種補助,如今甚至還要将這些值錢的衣物和鍋碗瓢盆留在軍區,這不是胡鬧嗎?
大院裏的家屬們,看着死氣沉沉的唐家,心中都是說不出的滋味。
蘇青時罪有應得,唐鴻錦也為他無底線的包容付出代價,沒人可憐他們,但孩子們是無辜的。
原本唐鴻錦的津貼足夠養團團圓圓,可現在鬧到這個地步,将來團團圓圓吃什麽穿什麽,他又有沒有能力供他們讀書?
寧荞同樣心疼團團圓圓。
尤其是在此時,兩個小不點哪敢和心情不好的舅舅說話,邁着小短腿穿過小院,來打她身邊時。
團團圓圓不懂得撒嬌,只是仰着小臉蛋,眨巴着眼睛看着寧荞。
這眼神,就像是知道自己即将被丢棄的兩只小狗狗。
寧荞蹲下來,輕輕摟住他們,告訴他們不用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寧荞會盡她所能,找到團團圓圓的父母。并不僅僅是讓父母去附近醫院碰碰運氣,她還得想一個辦法,怎樣能自然地發動公安同志一起去尋找。到時候人多力量大,将目标範圍縮小到安城,就算村子不少,一個個村子這麽找,也不是什麽難事。
可退一萬步來說,就算真沒找到他們,唐鴻錦畢竟是原男主,他會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重新出發,孩子們跟着他不至于受罪。
反正總比和他們舅媽生活在一起來得好。
“寧老師。”團團小聲道,“我們不能再在托兒班學本領了嗎?”
圓圓也問了同樣的問題,奶聲奶氣的。
寧荞看着兩個孩子的小臉。
她還記得幾個月前,自己在托兒所外遇見他倆,他們手牽手跑遠了,迷了路,傻傻地站在原地。
幾個月過去,團團圓圓終于适應托兒所的生活,他們不會再偷偷跑走了。
可卻不得不離開這裏。
等到離開時,團團圓圓會哭嗎?
寧荞垂下眼簾,心中不是滋味。
她來到托兒所,上班到現在,見過班級裏大多數小朋友們哭,唯獨沒見過團團圓圓掉眼淚。
唐母是第二天中午趕到西城清萍島的。
當時孩子們在托兒班,她悶聲不響,獨自在家屬院收拾行李。
唐母節儉持家,就連廚房裏僅剩的鹽巴都要帶走,可看見屋裏蘇青時那些衣裳時,她咬了咬牙,全都打包丢了出去。
唐母一直就不喜歡蘇青時。
可對這兒媳婦再反感都好,她一個當長輩的,不僅沒有端着架子像個惡婆婆,甚至還照顧人家一日三餐,已經夠盡心盡力了。
她将瓶瓶罐罐和鍋碗瓢盆都收拾起來,再将兒子和團團圓圓的衣裳疊好。
唐鴻錦過來時,看見蘇青時被丢出去的衣服,神色頓了一下:“媽。”
“不離婚,就別認我這個媽。”
唐鴻錦從未聽唐母說過這麽重的話。
他僵在原地,遲遲沒出聲。
到了下午,唐母去托兒所接團團圓圓。
見到孩子們的那一刻,她驟然紅了眼眶。
“你們倆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唐母哽咽道,“都瘦了。”
“姥姥,我們有吃飯。”圓圓将兩只小手圈成碗的形狀,“這麽大碗的粥。”
“很乖很乖的。”團團強調。
聶園長想不到孩子們的舅媽會做出這樣的事,也想不到唐副營長居然會就此退伍。
但那些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聶園長無從過問,只是看着老人家和兩個小孩,忍不住心酸。
唐母是來接孩子們回老家的。
團團圓圓雖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可畢竟是孩子,太懵懂了,得知馬上又要離開這裏,兩個小不點的雙眸都是淚汪汪的。
孩子好不容易才适應了這裏,他們喜歡托兒所,喜歡寧老師,喜歡陸老師。
聶園長還另外多招了一位體育老師,每天孩子們都有足夠的時間在院子裏鍛煉,他們接觸了足球,等到這個學期末的時候,要參加一場足球比賽。
最終贏得勝利的孩子,可以得到聶園長獎勵的風車。
團團圓圓不常哭,因為大人們不喜歡。
此時,兩個小團子低着頭,晶瑩的淚珠順着臉頰往下滑,但不敢哭出聲音。
聶園長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奉獻給這間托兒所和托兒所裏的孩子們。
她于心不忍,對唐母說:“能不能先孩子們留下,等到參加完足球比賽再走?”
“他們舅舅已經退伍了,要盡快把房子騰出來。”唐母說,“我們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我家院子邊間還有一個屋。”聶園長說,“閨女出嫁後,屋子空了出來,如果你們不嫌棄,可以來暫住一段時間。等到足球比賽結束再走吧,別讓團團圓圓留下遺憾。”
“這怎麽好意思?”唐母立馬焦急地搖頭,“我們團團圓圓已經給你們添太多麻煩了。”
“留下吧,也就一個月的時間而已。”
聶園長溫聲道:“都是為了孩子。”
唐鴻錦原本想留在這裏,等候蘇青時最後的宣判結果。
可軍區大院的房子必須在短時間內騰空,他沒有這麽厚的臉皮,非要死賴在家屬院。
說起來,當時應該晚一點遞交退伍申請的。
可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唐鴻錦搬離軍區大院時,并沒有人來送。
大院軍人和家屬們不至于落井下石,可也實在無法理解他們倆口子。
唐鴻錦又打算在島上找一間招待所,住一段時間,等待最後的宣判。
然而他身邊哪有多餘的錢?就連出事之前想要買一輛自行車,都得靠攢,更別說住招待所的高額費用了,他好歹要為父母、孩子們考慮。
最後唐鴻錦是獨自離開西城的。
唐母堅持要留在島上,陪團團圓圓踢完那場足球賽。
這樣也好,帶着一個不成器的兒子和兩個可憐的外孫外孫女回家,唐母真不知道該怎樣面對村民們的流言蜚語。
倒不如先讓兒子回去,和家裏老頭子一起獨自面對這一切。
她實在是沒有精力再操心這些事兒了。
随他們去吧。
大院裏的軍屬們,對唐家的事津津樂道。
前不久,小倆口還看着和和美美的,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感情好得很。可一眨眼,蘇青時入獄,唐鴻錦退伍,這間屋子空下來,變得冷清。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他們終會被大家淡忘。
就好像這對夫妻,從未在這所軍區大院生活過一般。
寧陽陪着媳婦去醫院做産前的最後一次檢查。
醫生經驗老道,檢查過後說腹中胎兒一切都好,就是胎位可能有些不正,但現在離生産還有一段時間,小嬰兒調皮好動,說不定過幾天自己就能在肚子裏打個滾兒,把胎位掰正。
從診室出來,焦春雨有點愁。
懷孕很累,從一開始的孕吐到後邊無窮無盡的擔憂,太耗人了。寧家和焦家的孩子不多,可和他們夫妻倆同年齡的同事、朋友們,家裏有四五個兄弟姐妹可一點都不少見。焦春雨感慨道:“怎麽能對生小孩樂此不疲呢?”
“可能這也算是一門愛好?”寧陽打趣。
焦春雨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沒個正型。反正我不管別人怎麽樣,我是不會再生了。”
“不生不生,我也不會再生了。”寧陽扶着媳婦的胳膊沿着醫院走廊慢慢走着,小心翼翼地下了樓梯。
“醫生說這小孩調皮好動,會不會是男孩?”
“女孩也可能調皮好動。你媽說你小時候一個不留神,就不知道蹦到哪裏去了。”寧陽笑道。
“那你是想要男孩還是女孩?”
這簡直是一個送命題。
寧陽說:“男孩要像你,皮膚白白的,女孩也要像你,眼睛大還得秀氣。總而言之,只要生出來的小孩像你,不管是男女,我都喜歡。”
“那如果像你呢?”
“像我就不行了,愁得很……”
焦春雨自從懷孕之後,脾氣就變得有點大,有時候是沒來由的煩躁。這會兒見愛人一個勁逗自己樂,抿了抿唇,終于忍不住笑了。
“話又說回來,你的長相也不賴,雖然比不上小妹,但也別妄自菲薄。”焦春雨笑道。
“別擔心。”見她的眉心終于舒展,寧陽伸手撫了撫她高高隆起的肚子,“都會好的。”
夫妻倆一起下樓梯時,碰見兩個剛領了醫療用品上樓的護士。
“真是奇怪了,這麽一個大活人丢了,怎麽會找不到家屬呢?”
“會不會是擔心醫療費,所以家屬故意不來認人?”
“只知道是好心知青送她來的,說是發現她的時候,她身上就只有一個包。包裏的東西大多在墜落山崖的時候被風吹走了,只剩下一個部隊留作紀念的本子,底下寫着什麽唐副營長。”
“本子上有沒有寫哪個軍區?”
“是清安軍區,護士長說這種本子多得是,有段時間連供銷社都賣過這樣的紀念品,說是和部隊合作的,就跟那些軍用水壺差不多,很多人趕時髦跑去買。所以,這本子并不能證明病人認得那個軍區的同志。”年輕護士說,“但是我覺得她怪可憐的,就給清安軍區寫過一封信,信封上也寫了請唐副營長收。”
“後來呢?”
“後來收到回信了,看字跡是一個女同志。她回信說唐副營長不是安城人,也不是什麽在安城墜落山崖昏迷的病人,讓我不要再繼續往他們軍區寫信了,否則後果自負。”
“這人真可笑,還後果自負呢。什麽人呀!啧啧……”
寧陽和焦春雨與兩位護士擦肩而過。
等到下了一樓,走到醫院大廳時,焦春雨頓住腳步。
她說:“小妹上次發的電報,是不是讓我們找一個昏迷的病人?”
“什麽電報?我不知道啊。”寧陽茫然道。
焦春雨皺眉,瞪他一眼:“你能靠點譜嗎?”
寧荞的電報是給父母發的,寧陽全程都在狀況外。
現在聽焦春雨詳細說了一番之後,他大手一揮:“不可能,沒這麽巧的事。這醫院離爸媽家近,離我們自己家又不近,今天第一次來,就碰到寧荞托我們找的人了?”
“快回家吧,我都餓了。”寧陽又說。
焦春雨撇了撇嘴:“真是指望不上你。小妹只給爸媽發電報,不給你發,是對的。”
她拽着寧陽往回走,腳步很快,追上那兩位護士。
“護士同志,請問我們能不能去見一見那位昏迷的病人?”
兩位護士也急切地盼着盡快給病人找到家屬,立馬帶着寧陽和焦春雨去病房。
病房裏,一位女同志躺着,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安安靜靜的。
護士簡單将她的情況告知,說道:“現在她昏迷的時間不長,只是幾個月而已,醒來慢慢調養,身體應該還能恢複。可如果再昏迷下去,慢慢地,身體各個器官機能都會退化,等到那個時候,就誰都救不了她了……”
“我們科的郭醫生說,照目前看來,能喚醒她的可能就只有奇跡,和她自身的求生意志。”
焦春雨和寧陽看着她昏睡中的模樣,也拿不準究竟對方是不是寧荞想找的人。
寧陽對此是一無所知的,可焦春雨聽公婆順嘴提過,說是一開始寧荞發了一封電報,再接着,她又打來一個電話,囑咐幾句。
焦春雨也不太了解寧荞要找的人是誰,只知道是個女同志,可能住在安城的某一間醫院,是兩個孩子的媽媽。
“孩子們的名字好像是叫——”焦春雨想了許久,頭疼地捏了捏自己的太陽穴,“好像是叫圓圓滿滿?”
病床上,病人仍舊是靜靜地躺着。
焦春雨對護士說:“就是這麽個情況,等到我們回去聯系上家裏的小妹之後,再打聽清楚,看看能不能找得到她的家屬。”
焦春雨和寧陽出了病房。
兩位護士将病房的門帶上。
誰都沒有注意到,當焦春雨提起孩子的名字時,病人的指尖微微動了一下。
甚至,即便焦春雨記錯了這倆名字。
記成”圓圓滿滿”。
可病床上昏迷的唐清錦,卻第一次對外界的聲音有了反應。
海島的氣候變幻莫測,尤其是在即将刮臺風的這些日子,島上漁民靠風向來判斷,可也不是每一回都這麽準。
江珩想起上一世,寧荞出事時,她哥哥寧陽是在風大雨大時趕到海島的。
這一世,臺風天來得晚了一些,在五月下旬才到。
整個海島上所有的托兒所、小學和初高中都停課,大部分工作單位放了一天假。
部隊戰士們輪班執勤。
刮大風下大雨的惡劣天氣,寧荞還沒有經歷過,江家三個孩子們早就已經習慣了,叮囑她不要出門。
“小嫂子,大風會把你刮走的。”江果果一本正經道,“你要小心哦。”
寧荞一聽,就忐忑了。
江珩揪了揪江果果的小辮子:“別吓唬人。”
“本來就是啊!”江果果皺了皺鼻尖,“外面一個人都沒有,你們看!”
大院裏,所有人都在家裏待着。
時不時一聲巨響傳來,江奇告訴寧荞,這是大風将院子裏的掃帚簸箕之類的東西的給吹遠了。
“誰家這麽傻,都刮臺風了,也不提早做好準備。”江果果說。
江珩将門窗關得嚴嚴實實。
他駐守海島數年,面對這樣的天氣早就有了經驗,難以關牢的窗戶,提前用木板和釘子将其釘緊。
如果家裏只有三個孩子,寧荞就要變成唯一的大人,保護好他們。
可現在,江珩也在,這一份獨特的安全感,讓她的心踏實下來。
江果果說起,詹霞飛家裏會漏水,估計一整晚的時間,她和她爸爸媽媽得在家換好幾個水桶。
寧荞這才想起自己準備好的桶和臉盆。
她将幾個臉盆疊好,再擱在木桶上,抱着滿屋子找有沒有地方漏水。
江珩幫她接過臉盆木桶,陪她一起檢查。
江家人多,當時分配住房時領導就特地給他分了一間比較大的屋子。
這會兒小倆口到處查看,連小角落都不放過。
廚房的窗子正好能看見過去的唐家。寧荞将砧板上的菜刀收好,說道:“這屋子空出來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有人搬進來呢。”
空出來的不僅僅是這間屋子,還有副營長的職位。
可能挑選團裏軍人往上升,也可能是從其他部隊調過來,這得看領導的安排。
“希望到時候搬來的新鄰居,能好相處一點。”寧荞說。
“怎麽樣的鄰居,算是好相處?”江珩接話。
“像江營長這樣的,在多數人看來,就不太好相處。”寧荞打趣道。
她說的是實話,江營長不愛笑,看起來生人勿近,別說是新來的鄰居了,就連她當時看了原劇情,再結合初次與他見面時的場面,心裏頭都慌慌張張的。
可誰能想到,就是看起來如此冷漠的他,竟會在原劇情中為了給她報仇,付出一切都在所不惜。
江珩看得出,寧荞有微微的失神。
他想,她應該是看見隔壁屋子,不由回想起那天在後山有多驚險。
江珩轉移寧荞的注意力:“什麽時候有空?我攢了很多假期,陪你回家看看。”
寧荞一聽,眼睛都要亮了。
他要陪她回老家探望父母,這是之前就承諾過的。但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
寧荞報喜不報憂,在信中沒有将後山的事告訴他們。
可劫後餘生的她,無比想念父母和哥哥嫂子。說起來,都已經有半年多的時間沒和他們見面了。
推算時間,下個月,哥哥嫂子的小寶寶就要出生。
“下個月回去好不好?”寧荞說,“到時候我提前向聶園長請假,在托兒班足球賽開始之前再趕回來。”
“好。”
寧荞将江珩帶到日歷面前。
她一頁頁地翻,考慮究竟哪一天回去最合适。
他一頁頁地看,不管哪一天,都能接受。
“你怎麽只會說‘好好好’?”寧荞無奈道。
江珩失笑,望着她唇角始終沒有淡去的笑意。
這是驚喜的、嬌俏的笑容。
他終于将這樣的寧荞,重新留在自己身邊。
“家裏沒有漏水啊。”寧荞說着,“是不是每個屋子都檢查過了?”
她一開口,倒是突然給自己提了個醒,驚呼一聲:“不是還剩一個房間嗎?”
寧荞匆匆忙忙往裏跑。
弟弟妹妹們的房間邊上,還有一個屋子,這屋子常年不住人,堆放了不少雜物。
剛結婚時,寧荞問過,江珩和弟弟妹妹們一人一間屋,剩下的這間,是不是給她留着。
當時江珩立馬說,那屋子沒法住。後來弟弟妹妹們跟他掰扯了半天,才聽他說起,那屋子漏水。
寧荞小跑着,打開屋子的門。
“等一下——”江珩制止。
但沒喊停她。
寧荞推開門,走進去,外邊風雨大作,屋子裏幹幹淨淨的,一點水漬都沒有。
“你好端端地,為什麽要編排這屋子漏水?”寧荞問。
江珩:?
怎麽能說是編排……
“誰讓你好端端地,要搬進這個屋子住。”江珩理直氣壯。
寧荞擡了擡眉,等到回過神,才意識到他在說什麽。
她忽然像是被噎住似的,一時啞口無言。
江珩說:“我們是夫妻,哪有媳婦跟妹妹一個屋的道理……”
寧荞都已經住在家裏半年多了。
每天和纏人的小丫頭一起睡,成了她的習慣。
這會兒小倆口将這件事攤開來說,慢慢地,氣氛有些尴尬。
“當、當時我和你還不熟呢。”寧荞嘀咕道。
“現在呢?”江珩邁近一步,低聲問,“現在熟悉了嗎?”
寧荞擡起眸,恰好與他對視。
現實中的江營長,與原劇情中唯一相似的是,眼神中的侵略感。
寧荞:……
這問題可難答了,一不小心就給自己帶到坑裏去。
小嫂子跑到小屋的動靜太大了,驚動了來湊熱鬧的江源、江奇和江果果。
他倆玩什麽有意思的去了?弟弟妹妹們循着聲音的方向跑,興沖沖的。
到了一直空置的屋子,他們仨扒拉着門框偷聽。
江源和江奇壓根沒注意到他們讨論的是什麽話題,更沒放在心上。
反正沒勁兒。
就只有江果果多長了個小心眼兒,目瞪口呆,心情遲遲無法平靜。
她發現一件不得了的事——
哥哥居然,要把她的小嫂子拐到他那屋去!
江果果小同志的天都快要塌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媛起一任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晚風 30瓶;愛吃魚的羊 20瓶;芋仔 2瓶;甜甜甜、樂安、sophia、Beltho日常躺平琪狗子 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