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1)
◎還怪受傷的!◎
這些年, 軍區托兒所是越辦越好了。
在聶園長的管理下,托兒所并不再是家長無奈之下的選擇,經費批得多, 孩子們吃得香, 中午午睡條件也好,負責照料他們日常的除了阿姨之外,還有懂得帶領他們做游戲、學本領的年輕教師,好些個小朋友在離開托兒所去上小學時都不适應, 哭着鬧着要留下來。
軍區家屬們消息靈通,也逐漸知道, 軍區托兒所俨然成了島上的好單位。單位環境好, 老師們跟着孩子一起吃早午飯和下午點心,夥食不比軍區食堂差, 就連福利待遇也是一等一,進了這單位,說起來是真體面。
寧荞前腳剛丢了一份體面的工作,托兒所的聶園長就立馬主動上門和她談新的體面工作,如果不是此時此刻親眼看見,家屬們真不可能相信。
同樣不相信的,還有蘇青時。
幾個月前軍區小學招聘的事, 讓蘇青時的自尊心碎了一地。她嘴上不說,心裏也覺得丢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總待在屋子裏, 也就是在這段時間, 和唐鴻錦待在一起的時間變多, 感情才終于有了變化。
軍區各個學校開始放寒假, 孩子們陸續回到家,海島空氣好,除了睡覺,家家戶戶都将家裏大門敞着,蘇青時也習慣如此,卻不想這樣的習慣,讓她終于聽說一個好消息。寧荞家的三個弟弟妹妹們在私底下說,他們小嫂子以後不會再去上班了。
蘇青時一直繃着的神經,突然就舒展開。
就算當上小學教師又怎麽樣?最後還不是打回原形。
一切回到原點,寧荞終于和她一樣,每天待在家裏。
而且,她還時常看見寧荞會主動幫忙做家務。目前看來,江營長和幾個孩子們總是攔着,讓她好好休息,可蘇青時知道人都是這樣,一開始客客氣氣的,等時間長了,所有的本性都會暴露。家務活這麽麻煩,下廚做飯也很瑣碎,等到寧荞慢慢适應幹活之後,她愛人和幾個大孩子不會再阻攔,相反,內心将變得毫無負擔,甚至不再感恩。
蘇青時自己就是過來人。
她總是冷眼旁觀。
一個人想過什麽樣的日子,得自己去争取,而不是靠別人給。
就算擁有再美好的童年,再優渥的家境,父母兄長再疼愛都沒有用。出嫁之後熬成怨婦的,偏偏就是這些兒時沒吃過苦的單純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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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青時等待着,等待這大院裏的好戲一出出上演。
可今天,就在這個時刻,好戲上演了,卻是單獨演給她看的。
軍區托兒所的聶園長,仿佛是知道她心底在嘲笑什麽,于是跑到她跟前,猝不及防給了致命一擊,讓她像被一道驚雷劈過般僵在原地,遲遲無法回過神。
蘇青時就這樣怔怔地望着她們倆。
她看出聶園長和寧荞是認識的,但并不熟悉。她還聽見這份工作是聶園長特地留給寧荞的,為此,園長時常在島上閑逛,就是想要再找到個機會與寧荞偶遇。
這讓人太難以置信,可偏偏是真的。
“聶園長,您進來坐吧。”
聶園長笑着點點頭,跨進他們家門檻。
蘇青時感覺寧荞随手帶門時,掃了自己一眼,如果是挑釁得意的眼神,她反而還能因捕捉到對方的惡意而對這所謂的美好嗤之以鼻,可寧荞的眼神平靜而又冷淡,就像根本就沒有将她放在眼裏,完完全全無視了她。
蘇青時難堪地站在原地,在聽見那聲不輕不重的關門聲之後,動作僵硬地轉身,往屋裏走。
團團圓圓不知道舅媽怎麽了,兄妹倆手牽着手,乖乖跟着她回房。
兩個小朋友懵懵懂懂,可步伐輕快。
他們有飛機票了,這是一個被藏在枕頭底下的秘密。等到十八歲那年,可以去飛機場換真正的機票,到天上找爸爸媽媽。
沒有什麽是比這更開心的事兒了!
聶園長在門外就已經說明來意,此時具體向寧荞介紹了一番單位裏的情況,詢問她是否有興趣到托兒所,成為一名幼兒教師。
“可我不知道應該怎麽教這麽小的孩子們。”寧荞說。
“孩子們還這麽小,不用給他們上文化課,只需要安排一些簡單的游戲,帶着他們一起玩就好了。”聶園長笑着說,“團團圓圓是班裏比較內向、膽小的孩子,剛來到我們托兒所時,很多老師都拿他們沒辦法,不管問什麽,都不搭理,兄妹倆自己安靜地坐在角落位置,只和彼此說話。後來我領他們到辦公室,給他們切水果,悉心陪伴了一段時間,才終于讓他們說出心裏話,問我搭飛機是找父母的事。”
“托兒所裏有很多小孩,除了團團和圓圓之外,每個孩子都有他們自己的問題。有的太調皮,有的被慣壞了,有的才四五歲,就已經懂得父母在軍區職位的階層,‘階層’高的和‘階層’高的玩,‘階層’低的要在他們玩耍的時候幫忙提着水壺。教育不僅僅是家長的事,也是我們老師的事,任重而道遠。”
“那天孩子們偷偷溜出托兒所,我看見你,就認為你适合當我們托兒所的老師。語氣溫柔,但并不是沒有原則,雖站在孩子們的角度考慮問題,但處理方式四兩撥千斤,更能讓孩子們接受。”聶園長溫聲道,“寧荞同志,我非常有誠意地聘請你成為我們托兒所的教師,不知道你有沒有這個意願?”
這個工作機會是突如其來的。
當時不願意再留在軍區小學,是因為工作內容毫無挑戰性,人際關系又過于複雜,讓她卻步。可現在,寧荞仔細聽聶園長談起自己管理托兒所的理念,很多想法,都與她不謀而合。
她過去很少與小孩兒相處,婚後家裏有幾個孩子,但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小小孩兒。寧荞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勝任這份工作,卻能夠确定,在除夕夜那天,當她将“飛機票”交給團團圓圓,看見他們眼底綻放出的驚喜時,內心有多麽滿足欣慰。
“聶園長,我想試一試。”寧荞說。
這麽好的工作機會,大部分人不會拒絕。
即便聶園長心中本來就有了底,可現在見小姑娘同意,還是露出舒心笑容。
交談時,聶園長問起她的上一份工作。
從團團圓圓口中得知這個“小寧同志”就住軍區大院之後,聶園長找人打聽過,問到她的名字,同時聽說了她原本是軍區小學的老師。
聶園長的老同學、老朋友遍布島上各個單位,随口找文教局的人一問,就知道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
“其實我想知道,如果一開始在會議室,軍區小學的袁校長立馬對惡意舉報你的教師進行批評處分,你還會辭職嗎?”聶園長問。
寧荞沉吟片刻,只簡單地說當時進軍區小學是為了教書。
她想把學生教好,但沒能得到這個機會。
聶園長笑了笑,沒有再追問。
軍區小學單位不大,事兒卻不少,之前她聽說過。小姑娘這會兒如果坐在她跟前一股腦吐苦水,說前單位的不好,就算不是惡意抹黑,可她也會有些膈應。
可現在,寧荞沒有多說,只表示自己不适合留在這個學校,至于其他的,就盡在不言中了。
一個內心堅定,正直的教師,能夠給托兒所裏幼兒們起到好的帶頭作用。
老師對孩子們的影響,潛移默化,聶園長已經可以确定,眼前的寧荞,是最合适的幼兒教師人選。
當然,她太年輕了,自己又沒有小孩,等到進托兒所之後必然會手忙腳亂,這是弊端。
但問題不大,通過一個過渡期,彼此慢慢磨合适應即可。
“寧老師,歡迎你加入我們的托兒所。”
“那麽就好好過完這個年,等到年後,我們單位見。”
寧荞注意到,最近江珩并不忙。
原劇情中,他經常出任務,就算不出任務,也是早出晚歸的,他們很少見面。
可真正來到海島之後,他們見面的機會不少,這段時間就更離譜了,除了晚上準點回家之外,就連中午都要繞回來看一看,問她過得怎麽樣。
寧荞好幾次坐在書房裏看書,被他這麽一問,莫名其妙。
過得——挺好的啊。
弟弟妹妹們一早就出去玩了。
大概是習慣了江珩總是回來,這會兒寧荞送走聶園長,時不時就看一眼門外。
本來她就想着辭職之後要找工作,等到什麽時候島上有單位再去參加筆試和面試,沒想到聶園長居然親自上門,問她缺不缺工作。
大院裏的嬸子們,都按捺不住,人一走立馬上門問明情況。
寧荞從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除了身體方面的問題讓父母操心之外,在學校裏表現一直優異,就算因生病長時間請假沒去學校,考試時還能取得好成績。每當大院的職工和家屬們跑到常芳澤面前誇寧荞時,她總擺着手,說“沒有沒有”,實際上樂開花,連笑容都不收斂。
剛才嬸子們把寧荞誇到天上去時,她也學着媽媽的樣子說沒有,嘴角翹得高高的,一副乖巧的謙虛模樣。
等送走嬸子們,她盼着江珩快回家。
她想告訴他,自己有多了不起,這次的工作和上回不同,得來全不費工夫!
連寧荞自己都沒意識到,她早就已經将江珩和弟弟妹妹們當成親近的人。
她可以像果果一樣嘚瑟,就算不夠謙虛也沒有關系,弟弟妹妹們只會笑,陪着她一起嘚瑟。
至于江珩……
寧荞猜不透他會是什麽反應,有點期待,所以更希望先到家的是他。
江珩中午還是要回家一趟。
拉練任務排得滿滿當當,是由江營長他自己負責的,戰士們連吃飯都得狼吞虎咽抓緊時間,這樣吃完飯之後才能歇一會兒。江珩不會因自己的個人私事耽誤拉練,上午操練結束之後,不食堂,直接回家。
雖然江同志向賀永言強調過,同樣的話不要反複說,他嫌吵。
可賀永言才不搭理他,嘴角撇到耳朵根。
“急着回家看媳婦,飯都不吃了。”
“知道你媳婦好看,也不用每天中午都特地趕回家一趟吧……”
“你不嫌煩,你媳婦還嫌煩呢。你們不知道,我爸以前沒退休,我媽瞅他可順眼了。現在退休了待在家裏,我媽見他就來氣,嫌他成天杵在自己跟前,像根木頭似的。”
呂良才拍了拍賀永言的肩膀:“你這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我這是關心兄弟!”賀永言一本正經,“不吃飽飯就沒有力氣,沒力氣下午還怎麽練——”
他話音未落,看見江營長慢悠悠地擡起手,将包子塞到嘴裏。
而後,人家面無表情的臉上,仿佛寫着幾個大字——還有什麽話要說?
賀永言:……
再撇一撇嘴角,沖去食堂吃飯。
化悲憤為力量!
江珩啃着包子往家趕。
雖然離前世死劫還有一小段時間,可他不能承擔起任何有可能失去她的風險,至少在這幾十天內,對于寧荞的一切,他都要知道,事無巨細。
中午的休息時間很短,江珩來不及考慮這麽多。
一路進了大院,嬸子們很熱情,你一言我一語。
江珩穿過人群,快步回家。
其實快到家門口時,他也在想一個問題。剛才賀永言說,他不嫌煩,但他媳婦會嫌棄。
寧荞會覺得他煩嗎?
不管,煩也要去。
他到了家門口。
小院裏的花花草草被她打理得很好,屋門敞開着,她盤腿坐在木質沙發上,随手翻着書。像是在等人,時不時擡起眼朝外望,看見他時,立馬下地,表情雀躍地跑過來。
江珩可以确定,寧荞在等自己。
寧荞抱着書,跑到江珩跟前。
大院裏的嬸子們是真的閑得發慌,伸長脖子往他們家看。
江珩擡手關上房門。
寧荞立馬興沖沖地對他說一大早發生的事兒。
“你記得我上次跟你說的聶園長嗎?就是有一次去軍區小學上班的時候,我遇到團團和圓圓,後來聶園長和我聊了一下,我還借她一條手帕呢。”
江珩點頭:“記得,她把手帕還你了。”
“對。”寧荞繼續道,“她今天來家裏,問我有沒有興趣去他們托兒所當老師。我記得以前安城我爸爸單位的托兒所裏就一個班,老師和管事的阿姨負責幾十個小孩,班級們打開,裏面一堆小孩嗷嗷哭。但是聶園長跟我說,軍區托兒所的規模不算小,有好幾個班級,環境也很好。如果我不确定的話,她說可以先去參觀一下。”
江珩時常想起上輩子與她相處的細節。
但一世歸一世,他應該注重于當下。這輩子,他和媳婦的感情進展沒有這麽順利,寧荞剛來島上時,對他愛理不理,去領證就像完成任務,辦事員敲章前問她是否自願,她還猶豫了。其實江珩并不知道該怎麽哄媳婦開心,摸着石頭過河一般相處了三個多月,他不清楚她的心意,擔心她其實并不願意和自己好。
但現在,她說了好多話。
就像上輩子一樣,成了個小話痨,開口的時候語氣綿軟,帶着笑,雙眸亮晶晶的。
“你不問我有沒有答應聶園長嗎?”寧荞發現他在走神,伸手戳了戳他。
江珩眼底染了笑意:“答應了嗎?”
“答應啦!”寧荞繼續高興地說,“孩子很可愛,就連果果這麽大的年紀,還總能做出一些讓人忍不住發笑的事,更別說三五歲的小孩兒了。和小朋友們相處,應該會簡單一些,我想去試試。”
“聶園長說我應該還沒有做好這麽快就重新開始工作的準備,給了我幾天時間,讓我調整一下。等到年後,我就要正式成為托兒班的老師了!”
寧荞憋了一早上的話,現在終于可以說出口。
她一邊說,一邊等待着江珩的回應,見他始終帶着笑意,并無意外的表情,忽地反應過來。
“你剛才回來的時候,是不是早就已經聽大院裏的嬸子們說過了?”
江珩望着寧荞。
剛才還心情愉悅的她,忽然撇了撇嘴角,像是準備已久的驚喜被破壞,雖然沒提,可也看得出來,心裏想着真沒勁兒。
是很孩子氣的表情,高興和不高興,都寫在臉上。
“聽說了。”江珩很誠實地點點頭,“但想聽你親口告訴我,所以沒有打斷。”
“你生氣了嗎?”他又問。
寧荞擡起眼。
她看見江珩牢牢注視着自己,因怕她不悅,不笑了,低聲說着好話。
“我沒停下來聽她們說什麽,只聽了個大概,着急回來。”
“下次不這樣了,真的。”他試探地問,“你別生氣?”
“秀蘭姐也催我趕緊的,她說你應該急着見我。”
“誰急着見你呀!”寧荞下意識反駁,“我沒有。”
“好,你沒有。”江珩唇角的笑意回來了,兩只手握住她纖細的肩膀,自然地哄着,“是我着急見你。”
寧荞的肩膀,被兩只大手握住。
像被釘在原地一樣,她突然傻傻的,不會動了。
連腦子也差點轉不過來。
在她的大腦瞬間停止思考的幾秒鐘裏,江珩開始誇她。
原劇情中的江營長,嘴巴很笨,不會說好聽的話。
可現在,他說的話可漂亮了,誇她找到一份好工作,誇她被園長賞識,誇她如果進了托兒所,會是小朋友們都喜歡的寧老師。
即将再次成為寧老師的她,被誇得唇角不自覺翹起。
江珩認真觀察她的神色。
發現寧老師沒有生氣,還笑得甜甜的。
哄媳婦的技巧,他似乎——
掌握了一點點。
孩子們還沒開學,每天早上,寧荞都是被客廳裏江源和江奇打打鬧鬧的聲響吵醒的。
江果果和小嫂子一塊兒睡懶覺,眼睛都快睜不開,将腦袋埋在枕頭下面,暴躁地踢着腿。寧荞雙手捂着耳朵:“果果,你去讓他們安靜點。”
江果果睡意朦胧,迷迷糊糊地咕哝:“小嫂子去。”
“果果去。”
“小嫂子去。”
姑嫂倆說着說着,慢慢清醒,一起頂着睡得亂糟糟的雞窩頭坐起來,茫然地坐在床上。
等到小嫂子和妹妹打開房門出來,江源和江奇有兩秒的猶豫。
還能不能繼續玩?
寧荞性子軟,但江果果像一顆小辣椒,氣呼呼地沖出來,沒收他倆用紙板做的玩具劍和玩具槍。
“還我!”江奇上手來搶。
二哥和三哥發育得可快了,個頭一直在長,像大哥一樣手長腿長的,江果果壓根就搶不過他們。
但不要緊,她嘴皮子利索。
江果果站在椅子上,高高揚起下巴,說道:“你們再這樣,我要找大哥告狀!”
江源和江奇也黑着臉。
平時被大哥壓着就算了,雖然不服氣,但也沒法子。現在連江果果都蹦跶起來,人小鬼大,還想管着他們?不可能!
“你去啊!誰怕你!”
“我們還不能在自己家裏玩了?放暑假呢!”
江果果雙手叉腰:“我要去找大哥告狀,說你們每天早上都很吵,吵得小嫂子的眼睛像熊貓似的!”
寧荞:!
突然害怕,轉頭去找了面小鏡子。
江源和江奇被四妹唬住了。
清晨大哥出門時動靜很小,如果他們醒了,就叮囑他們,讓小嫂子睡個踏實覺。
他倆每次玩得起勁,就把這事兒給忘了,直到現在,大哥都沒為此批評過他們,估計是還不知道。
可現在,他們被威脅了。
“你們這槍和劍好漂亮,一會兒我拿去和詹霞飛一起玩。”江果果說。
“不行!”兄弟倆強烈抗議。
“大哥今天中午會回來嗎?”江果果一屁股坐在門檻,“我等等大哥。”
“江果果!”江奇委屈地咬牙,“你好卑鄙。”
江果果比了個鬼臉。
寧荞輕咳一聲,幫她說話:“你們大哥說,兵不厭詐……”
兄弟倆一臉絕望。
小嫂子居然選擇,站在了卑鄙小妹那一邊!
江源自從接下大哥給交代的任務之後,每天一早要先問小嫂子當天出不出門,如果她要出大院,他則陪着一起。
這會兒小嫂子想要去供銷社買盒蛤蜊油,他立馬跑到門口等。
寧荞原本想騎着自行車去供銷社,快去快回。現在江源非要陪她一起,推脫不開,只能步行去。
“騎車也行!”江源說。
“我載不動你。”寧荞擡起頭瞅他,“你都這麽高了。”
“小嫂子,我載你啊!”
寧荞用力搖頭。
讓一個十三歲的小屁孩騎車載她,她怕摔。
為了保護小少年的自尊心,她委婉道:“天氣這麽好,我想走幾步。”
江源鄭重其事地應了一聲,雙手背在身後,走在前邊:“走吧!”
開道一般走了兩步,他又覺得不對勁,重新放慢腳步跟在寧荞後邊。
這樣更安全。
寧荞還以為和他一起去供銷社,雖說沒法騎車了,可好歹兩個人一路上還能聊聊天。
可回頭看了看,江源警惕又謹慎,時不時看看左邊,又時不時看看右邊,忽地還回頭看後邊。
神神叨叨的。
“江源,你跟人結仇了嗎?”寧荞關切道。
江源重新轉了轉脖子,還很刻意地捏了一下自己的肩膀:“我脖子酸,活動一下。”
跟人結仇的不是他,是他小嫂子。
大哥說,要盯着一個叫紀龍的人,防止他來找寧荞麻煩。
江源暗中觀察數日,始終沒見到這個人。
但他沒有放松下來。
這是大哥交代的任務,保護小嫂子,勢在必行。
此時江源陪着寧荞走了一路,到供銷社之後,還聽她科普了什麽雪花膏和蛤蜊油的區別。
他一點都不敷衍,指了指蛤蜊油:“知道了,小嫂子,這是雪花膏。”
寧荞:……
買好蛤蜊油之後,他倆回家屬院。
快到軍區大院門口時,江源的腳步逐漸放慢。
他回頭看了好幾眼。
寧荞也停下腳步:“江源,到底怎麽了?”
江源讓她先回家屬院:“小嫂子,我碰見熟人了。”
這孩子,真的比江奇和江果果實誠。
壓根不會撒謊。
看見熟人能是這副像上戰場殺敵一般的表情嗎?
江源的腦子不夠靈活,學不會變通,和小嫂子周旋好久,眼睜睜看着大樹後面陌生男人的腳尖時而往前,又時而往後。
他猜測,這個就是紀龍。
他要趕小嫂子回家。可寧荞是大人,真要堅持,他哪兒能拗得過,正着急時,看見大樹後邊的人,忽地被摁住。
江源愣了一下。
現在是中午,大哥回來了。
江珩直接将紀龍送到島上的派出所。
公安同志的厲聲審問,對方立馬就招了。
并不是想伺機做些什麽傷害寧荞的事,主要是因她而名聲掃地心有不甘,想要來吓唬吓唬她。他口中所謂的吓唬,不過是兜裏一大把過年沒用完的摔炮,打算趁着沒人時,重重丢到寧荞身後,她膽子小,經不住吓,能讓他解氣。
坦白時,紀龍的手都在抖,抓着摔炮放在桌上,掌心全都是汗,連摔炮都被他捏得濕噠噠的。
江珩就站在審訊室外看。
從部隊轉業的派出所所長是他過去的戰友,姓侯。侯所長說:“以我辦案多年的經驗看來,這樣的人,根本翻不出什麽水花。”
上一世整個江家,因一場陰謀,下場凄涼。
這一刻,江珩看着紀龍臉色發白的慫樣,無論如何都不能将他與那場陰謀的主導人聯系在一起。
不可能是他。
審訊完畢,紀龍出
來時,雙腿都在哆嗦。
他的個子特別瘦小,仰着頭搓着手,求公安同志千萬別把這事告訴他的父母。
“我再也不去找寧老師了。”他顫抖着聲音說,“絕對、絕對不會。”
江珩站在他面前,冷聲道:“如果寧荞出事,我唯你是問。”
面前的人,一腳踢過來,就能将自己踹到牆角跟。
紀龍倒吸一口涼氣,抖得像篩子,保證再也不敢接近寧荞。
負責審訊的公安同志将他帶離。
這事,寧荞看見了,當然要過問。
其實江珩并不想對她有任何隐瞞,夫妻之間的坦誠是重中之重,上一世,當得知弟弟妹妹們之前的惡劣行徑之後,他開誠布公地與寧荞談,随後他們向彼此承諾過這一點。
可現在,不得不瞞着她。
先不說所謂前世今生,她究竟會不會信。
更重要的一點是,上一世的慘死,于他都是陰影,更何況對于寧荞本人而言。
江珩避重就輕,将這件事解釋給寧荞聽。
只說上回在學校就發覺紀龍不對勁,盯了他幾天,見他終于有所行動,便直接将他移交給公安。
江奇和江果果也聽得津津有味。
寧荞笑道:“原來江源堅持要陪我去供銷社,是為了這件事。”
江源摸了摸後腦勺。
“二哥,你當時怎麽沒揪住壞蛋呢!”江果果說。
“因為二哥傻啊!”江奇說,“如果是我,就随便找個理由騙小嫂子回家幫我拿東西,再哐哐兩下逮住壞人!”
江果果捂着嘴巴笑:“二哥就是傻樣兒!”
江源聽着弟弟妹妹的話,将頭埋得很低。
保護小嫂子,他是用了心的。可直到最後,還是沒将事辦成,如果不是大哥回來,恐怕早就已經被紀龍逃脫了。
人家很可能,還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江源的眸光黯淡下來,沒有像往常一樣和弟弟妹妹們笑鬧,而是低着頭,冷不丁吐出一句:“我本來就沒你們聰明。”
江奇和江果果還在樂。
正笑得眼睛彎彎時,被小嫂子拍了拍胳膊。
寧荞回頭,望向江源轉身離開的背影。
特別瘦長、單薄的背影,透着些落寞。
江果果和江奇愣了一下。
再回想,剛才二哥說他本來就不如他們聰明,像是在賭氣,又很無力的樣子。
“二哥怎麽了?”江奇問。
江果果想起什麽,豁然開朗:“誰讓你說二哥傻!”
“你也說二哥傻樣兒!”江奇說。
江果果有些納悶,小聲嘀咕:“可二哥平時也說我們呀,這不是開玩笑的嗎?”
聽見他們的聲音,江源停下腳步,又轉身回來。
他若無其事地坐在弟弟妹妹身邊,用手撥了一下他們正在玩的彈珠。
原來二哥沒有不高興。
江奇和江果果眉心舒展,一臉沒心沒肺的表情。
只有寧荞和江珩,對視一眼。
寧荞心細,察覺到江源的失落與強顏歡笑。
江珩的心思雖沒有媳婦細膩,可對自己弟弟的性格,再了解不過。
小倆口趁着孩子們不注意,一起出了院子,在外散步。
“江源最近好像有點敏感,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寧荞問。
江珩接她的話:“什麽心事?”
“是我在問你。”寧荞無奈道,“他比江奇和果果懂事,想法也更多一些。”
“我找個機會,和他好好談談。”江珩沉聲道。
“你是哥哥,在弟弟妹妹們面前已經夠有威嚴的了,談心的時候,能不能溫柔一點?”寧荞說。
“怎麽溫柔?”江珩笑道,“像你一樣嗎?”
寧荞發現江營長在調侃自己。
她眯了眯眼睛,嘴角一咧,“像這樣,往上扯一扯,帶點笑容。多笑一笑,他們就不害怕了,會更願意和你聊心裏話。”
江珩的臉上沒什麽表情,問道:“怎麽樣?”
“笑還不會嗎?”
見對方仍舊是不為所動的模樣,寧荞忍不住上手。
她兩只小手,沖着他兩邊臉頰的方向上揚比劃一下:“笑……”
江珩低笑出聲。
寧荞:……
知道他在逗自己,所以她是不會笑的!
白主任回來時,看見月光之下,小倆口在大院不知道聊些什麽。
一個在笑,另一個垮着小臉沒好氣。
作為過來人,她怎麽樣也不會覺得他倆在鬧脾氣。很明顯,是年輕恩愛的小夫妻在打情罵俏。不過,小江同志能學會這一招,還是讓人很不敢相信的。
這麽不茍言笑的男同志,在遇見自己喜歡的姑娘之後,都會學着改變自己?說起來,還有那麽一點點欣慰。
小倆口就像是電影愛情片裏的英俊男主角和漂亮女主角,連站在夜幕中,都很養眼。
白主任看着他倆,從遠到近,等站到他們跟前時,還在笑。
她打趣,說小倆口感情好,在這兒耍花腔。
幸好有夜色掩人耳目,即便寧荞的臉頰飄過緋紅,也不怕被發現。
“白主任怎麽這麽晚才回來?”江珩問。
“你小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怕媳婦難為情,故意轉移話題!”白主任笑了笑,舉了舉自己手中的資料袋,說道,“剛才在整理這幾年犧牲戰士的家庭資料,核對撫恤金是不是已經悉數發放到烈士家人的手中。”
提到犧牲的戰士,白主任和江珩嘴角的笑意淡去,變得嚴肅。
“對了,我正要問你一件事。”白主任從資料袋裏抽出一張表格,借着月光,對着上面密密麻麻的人員名單,手指緩緩下滑,最後停住,“這個叫童成義的,當年是不是你們營的?”
白主任和江珩正在聊公事,寧荞不方便打斷。
她就站在江珩身邊,因此當白主任将表格遞上來時,掃了一眼。
這并不是需要保密的資料,寧荞是可以看的。
只不過望着上面童成義烈士的資料時,她眸光微頓。
原劇情中,對于蘇青時那位犧牲的心上人着墨不多。
可不管從籍貫、年齡還是這特別的姓氏,都與對方的情況吻合。
蘇青時一直牢牢記在心底,從未忘卻的,就是這位叫作童成義的烈士。
她曾經的對象。
江珩主動找江源談過一次。
但到底是半大的小夥子了,大概是不好意思,他什麽都沒說。
江珩是大哥,但也不是什麽能給弟弟妹妹傳遞溫情的哥哥。
江源的反常也就那會兒,很快又像是沒事人,當大哥的也就沒再管。
這個熱熱鬧鬧的年,終于快要過去了。
聶園長之前和寧荞說好的,讓她好好休息,等初八之後再去托兒所上班。現在即将到初八,羅琴約寧荞出來時,還問她會不會緊張。
第一次去軍區小學上班,寧荞是有點緊張的,幸虧有傅倩然陪在她身邊,不管做什麽,兩個人都能互相成為彼此的底氣。
現在都是第二次上班了,一回生兩回熟,她一點都不怕。
整個大院,誰不說江家的三個熊孩子最難纏?現在,她和最難纏的幾個孩子都能處好,難道還要害怕托兒所裏的小不點嗎?
羅琴聞言,便一個勁地笑。
“對了,你有沒有相過親?”羅琴問,“過兩天我一個初中同學要去相親,讓我陪着她一起,給她壯壯膽。不過我也不清楚相親的具體流程,怕到時候沒給她撐住場面。”
“沒有。”寧荞說,“但是我聽說,相親的時候,如果他們倆看對眼,介紹人和陪着的人就可以找個理由先走了。”
“那我得想想理由了。”羅琴還真考慮起這個問題,一開口,就是好些個理由。
寧荞失笑,幫着她篩選。
居然都很合理。
“也不知道和她相親的對象,是個什麽樣的,聽說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