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公正調查,嚴肅處理。◎
班主任都說了, 如果不是因為江果果特地把寧荞喊過來,才不會想起提醒她帶孩子配眼鏡的事。
于是小丫頭深切體會到,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空氣一瞬間的凝滞。
江果果幹笑兩聲。
班主任什麽孩子沒見過, 這會兒對上寧荞和江果果古怪的表情, 立馬就懂了。
坐在教室裏第一排的項嘉平,牢牢握緊江果果給自己帶來的小木車。這麽好玩的小木車,估計一會兒,就得被收回去了……
“所以, 江果果同學沒有近視?”班主任問。
小丫頭耷拉着腦袋。
剛才去找小嫂子的時候埋頭,是因為怕自己一不小心笑出聲, 現在埋頭, 是認真的。
幸福稍縱即逝,她上揚的嘴角, 早就已經往下撇,還順帶打着顫。
“果果,你自己向老師解釋。”寧荞說。
江果果咬咬牙。
豁出去了!
整個三年二班剩下的七十二位同學都敢說,自己和江果果同學同窗幾個月,還從未見過她這慫包樣呢。現在,她一邊解釋,一邊找補, 圓溜溜的眼睛時不時瞄瞄她的小嫂子,還露出賣乖的尴尬笑容。
同學們真的很疑惑,她又不是第一次做錯事, 這回怎麽這麽老實巴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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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果果的聲音像蚊子咬。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頭, 并不是頭一回犯錯誤, 可那都是上輩子的事了。這一世她洗心革面, 重點任務是當小嫂子的乖巧小姑子, 撒謊被拆穿,美好形象破滅,她愁得眉毛都要垂到眼角去了。
“江果果同學,老師能理解你的心情,你認為坐在第一排,能夠好得聽見上課內容,同樣老師能對你
起到監督作用。但無論如何,撒謊都是不對的,誠實是最好的美德,你說是不是?”
都到這份上了,江果果當然只能用力點頭稱是。
班主任批評完,就輪到小嫂子批評,這個坎兒是躲不過去了,小丫頭硬着頭皮,認真聽講。
只是一不留神,思想還是開小差。一會兒回家,小嫂子會不會不搭理她了?
本來就已經是下午即将放學的時間段,挨完了批評的江果果,死活都不願意再回教室。
就算接下來還有一場暴風雨,她依舊要跟着小嫂子,畢竟回頭進教室,是會被其他同學指指點點的。
背上書包的江果果,還不忘拿上自己的成績單。
她牢牢跟寧荞後邊,寧荞往哪兒,她就往哪兒,只是不吭聲了,安靜得跟小鹌鹑似的。
人事辦公室裏,傅倩然已經下課回來了。孫老師還在嘀咕着江果果肯定考不了高分,看她平時那調皮頑劣的模樣,就不是讀書的料。
正說着,孫老師突然閉嘴。
她看見遠遠地,寧荞帶着江果果一起回辦公室。
到底是在私底下議論人,雖然不确定有沒有被寧荞看見,可這會兒,孫老師還是有點不好意思。原本就多話的人,一感覺到尴尬,就更加無法忍受沉默的時刻,她說道:“寧老師,你剛才去哪裏了?”
“去果果班級了。”
孫老師一看,寧荞很冷淡,而江果果同學,則是一臉黯然惆悵的表情,立馬就想明白了。
敢情這孩子是沒考好,被請家長了。
孫老師笑着沖傅倩然說:“得提前恭喜傅老師了,正式成為二年二班的語文老師兼班主任。”
傅倩然愣了一下,擡頭對上寧荞的眸光,立即躲閃。
她擺擺手,輕聲道:“先別這麽說。”
孫老師又對寧荞說:“沒考好也不是你的錯,多大的頭戴多大的帽子,”
“果果。”寧荞轉頭看向江果果,“孫老師關心你的學習,給她看看你的成績單。”
江果果絲毫沒感受到孫老師的陰陽怪氣,雙手将成績單遞上。
畢竟是同事,表面工夫要做好,孫老師誇了一句:“江果果現在可比以前有禮貌,都是寧老師的功勞。只不過在學習方面,咱們當了十幾年的老師,都知道,不是每個孩子都是這塊材料。我看看,是哪門功課落下——”
孫老師正笑吟吟地說着,忽然神色一頓,還沒說完的話像是被卡在嗓子眼。
她一只手握着成績單,沒看清楚似的,湊得更近。
朱老師看孫老師這見了鬼一般的表情,滿心狐疑,也走上前去。
她随随便便這麽一瞄,先看見的是三年二班班主任手寫的各科分數。她雖不是科目老師,但在學校工作多年,對三年級學生考的分數肯定是有大致概念的。這樣高的分數,不管在哪個學校,都不可能算是考砸了。
朱老師好奇,看得更仔細了一些。
整個人事辦公室的老師們,胃口都被她倆吊住了。
到底考得多差?怎麽還賣關子呢?
“全班第八?”朱老師看見成績單最底下的數字,驚呼出聲,“寧老師,江果果考了全班第八的好成績?”
在軍區小學,各班都有幾個“問題”孩子,這些孩子們是校長辦公室的常客,早就成名人了,教師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的。
江果果也是名人之一,經常考倒數,上學期末她剛轉到軍區小學,拿到倒數第三的成績單,臉上沒有半點失落神色,該怎麽玩就怎麽玩。
就是這樣一個孩子,居然能在短短兩個月之間,進步幾十個名次。
要說不震驚,是不可能的。
孫老師遲遲沒有回過神:“這成績……”
寧荞笑了笑,語氣柔和:“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每個孩子身上都有他們自己的閃光點,這還是孫老師告訴我的。”
孫老師一怔,動了動嘴巴,一陣難堪:“我什麽時候說的……”
“孫老師不是說果果在禮貌方面進步了嗎?”寧荞狀似詫異,“我還以為你在誇她。”
江果果撓頭,原來不是誇她來着?
大人的世界,真的很難理解。
“寧老師說得對,每個孩子都是有潛力的,得因材施教。”朱老師感慨道,“我們當老師的,如果只是因為一個學生剛開始的學習成績不好,就看扁這孩子,就違背教書育人的初衷了。”
孫老師還不服氣,嘀咕道:“她、她真能考第八?”
朱老師不悅道:“成績單上就是第八,你不是看見了嗎?”
江果果眨了眨眼。
她現在已經多多少少能意識到,孫老師在嘲諷自己。
小丫頭一本正經道:“我這次能考第八,下次還能考第一呢。”
話音落下,江果果又回頭,小聲對寧荞說:“小嫂子,是不是不能驕傲?”
“這哪裏是驕傲?”寧荞唇角挂着淺淡笑意,“有鬥志是好事。”
孫老師的臉上一陣火辣辣的。
辦公室內的時鐘,走到下午五點三十分。
直到寧荞帶江果果離開,其他老師們,還是議論紛紛。
誰說寧老師不會教書?她這不是把自己小姑子教得很好嗎?這樣一來,恐怕接下來二年二班老師的競争,要更激烈了。
孫老師被一個小年輕出言教訓,雖态度克制溫和,可也是丢了臉面。
現在在這辦公室裏,沒人向着她,等到收拾東西回家時,她便刻意走慢了幾步,去自行車棚找傅倩然。
語文組的紀龍老師也在自行車棚等,一見到傅倩然,笑容腼腆:“傅老師。”
“紀老師,你不是沒車嗎?怎麽來車棚了?”孫老師問。
紀龍又忐忑地瞄了傅倩然一眼:“我……”
孫老師“哦”一聲:“是來等倩然的吧?”
傅倩然推着自行車,與他們一起走出車棚。
“不就是考了第八嗎?有什麽好顯擺的。”孫老師哼笑,“運氣好而已,誰知道是用了什麽法子。”
話剛說完,她忽地一驚,眼珠子滴溜溜轉:“她考得這麽好,該不會是寧荞暗戳戳幫的忙吧?”
“這是什麽意思?”傅倩然問。
孫老師擡了擡眉,意有所指:“寧荞跟你搶語文老師的崗位,這麽巧,她小姑子的成績就突飛猛進。你說,是什麽意思?”
“倩然,你也上點心吧,真想來人事幹這些收集資料的活兒?”
傅倩然上了車:“有勞孫老師關心了,公平競争,該怎麽樣就怎麽樣,袁校長會考慮的。”
孫老師笑了笑。
假正經、假清高,軍區大院的年輕人都這樣?
等到傅倩然的背影漸行漸遠,紀龍才說:“孫老師,你別诋毀寧老師。寧老師和傅老師是朋友。”
孫老師搖了搖頭:“所以說你還年輕,看人看事只看個表面。”
就算寧荞和傅倩然是朋友,那也是以前的事。友誼是很脆弱的,為利益而破裂,屢見不鮮。
就像她選擇站在傅倩然這一邊,一是因為傅倩然的家庭背景、二是因為每天中午那些價格不菲的肉菜,同樣是利益關系。
而傅倩然,她如果真拿寧荞當朋友,又何必故意在辦公室裏拉攏其他同事?
五十步笑百步,誰都別瞧不起誰。
江果果的沒心沒肺,是刻在骨子裏的。
等回到家,她已經完全将撒謊被抓包的事抛到腦後。
因為二哥和三哥圍上來,正在研究她的成績單。
“哎呀,也沒什麽,就是随便考考而已。”
“原來學習這麽容易啊,我都沒花多少心思。”
江奇一愣一愣的:“随便考考,沒花多少心思,就考第八了?那如果努力一下,豈不是能考上大學?”
“三哥,我也考慮過大學。”江果果說,“但是現在已經取消高考啦,沒辦法上大學。”
“不是還有工農兵大學嗎?”江源湊上前。
“島上沒有工農兵大學,只有高中。如果要去上大學,要離家很遠。”江果果慢悠悠道,“我考慮一下吧。”
寧荞:?
剛才江果果小同志還很有覺悟地問,是不是不能太驕傲。
原來那也是“驕傲”的一部分啊!
學業進步神速這回事,夠江果果吹一年的。
在家裏和倆哥哥顯擺完之後,她就把成績單往咯吱窩一夾,到大院裏轉悠。
快到飯點了,大院裏的家屬們也忙得很,壓根沒注意到小丫頭的成績單。
江果果沒被賞識,轉頭想回家繼續聽倆哥哥吹捧自己,突然目光一定,落在自家小院。
江家小院和唐家小院是連着的。
唐家一對雙胞胎,正蹲地上,研究小昆蟲。
“團團圓圓!”江果果喊。
兩個小不點很孤單,一擡頭看見果果姐姐,邁着小短腿就來了。
“你們去給姐姐搬一張小板凳。”江果果說。
團團連忙“噠噠噠”邁着小步子回屋,抱出一張板凳。屋裏他們姥姥喊着:“只能再玩一會兒,馬上要吃飯了!”
團團奶聲奶氣地答應着,将板凳放在江果果面前。
江果果坐下,拿出成績單:“你們看。”
團團和圓圓歪着腦袋,黑葡萄一般的眼睛裏只有兩個字——疑惑。
“啊,我忘記啦,你們還不識字。”江果果開始苦口婆心,“不認識字,小時候是小文盲,等到長大以後,就成了大文盲。你們倆不小了,也是上托兒班的孩子了,應該體會學習的重要性,知道嗎?”
團團和圓圓很認真地聽,用力點點頭。
果果姐姐好厲害哇……
屋子裏,蘇青時還在疑惑團團為什麽要搬板凳,此時聽見江果果的話,眸光一冷。
兒時是小文盲,長大是大文盲?這是意有所指,罵她沒文憑。
蘇青時走到門邊:“團團、圓圓,回家吃飯。”
廚房裏,唐母對兒子說:“這都還沒做好呢,先讓他倆玩一會兒。”
“沒事,先進來等着也行。”唐鴻錦說。
“你一個大男人,進什麽廚房?”唐母換了個話題,“趕緊出去。”
“媽,你這都是老觀念了,男人就不能進廚房?”唐鴻錦笑道,“我得向你偷偷師,以後給倆孩子做飯吃。”
唐母深吸一口氣。
幸好明天一早就得回老家,這個軍區大院的家,她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對于兩個小的,雖不放心,可也只能用“兒孫自有兒孫福”這句老話安慰自己。
江果果的快樂,持續到江珩回來時。
一看見大哥,她就立馬消停了。
小嫂子手中還握着一則小報告,如果她太嘚瑟,小嫂子會把她撒謊的事情告訴大哥。
到那個時候,雖不會挨打,但重則沒收瓷娃娃,輕則寫檢讨書,都是江果果無法承受之痛。
然而江奇一見到大哥回來,立馬奔上去。
“大哥,果果考了第八名!”
江果果:……
怎麽還多管閑事呢!
江珩面不改色。
他拿着成績單,仔仔細細看了一番,很有當大家長的威嚴。
當時老爺子年紀大了,孩子們在他身邊,總是惹他生氣,再加上當時他剛退下來,還沒住進幹休所,老家的教育資源不及海島,江珩才将弟弟妹妹們接了過來。
但他自己年紀也不大,軍事化的管理,在部隊裏管用,但到了家中,就只能造成三個小的口服心不服的局面。
對于管教三個小孩,江珩談不上力不從心,可他自己心裏清楚,還差得很遠。
但這一次,江果果的成績單,給了他一個不小的驚喜。
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江果果都不曾這麽争氣過。
江果果對上哥哥的目光。
猜不透,真的猜不透。
怎麽沒笑?是不是因為,小嫂子已經告密了!
她又縮了一下脖子。
“你怎麽板着臉?”寧荞問。
江珩愣了一下:“什麽?”
“孩子這麽厲害,得誇呀。”寧荞提醒。
江果果縮着的脖子,一下子就伸直了。
她眨了眨眼,仔細觀察小嫂子的表情。
果然,小嫂子是向着她的!
江果果立馬挺起胸脯:“誇我!”
江珩失笑:“該誇。”
江果果是有了三分顏色就能開染坊的小孩。
她嚴肅道:“怎麽誇?”
江珩轉頭去看寧荞。
寧荞滿眼的笑意:“需要我教你嗎?”
“教他!”江奇點頭,“大哥不會誇人,很僵硬。”
寧荞便坐在江珩身邊,很有誠意地教。
江營長學得也很有誠意。
“真了不起。”
“太努力了。”
“你是……”江營長咬咬牙,邊上媳婦用鼓勵地眼神望着自己,他把心一橫,“你是大哥的驕傲。”
江果果被誇上天。
美的嘞。
拿到成績單的江果果,正式開始放寒假。
大院裏,不少孩子們也都已經放假了,她不愁沒有玩伴。
只不過,嘚瑟也是有盡頭的。
寧荞溫聲提醒她,這成績單炫耀了整整一天一夜,也差不多是時候收手了……
還有撒謊的事,寧荞也沒忘,好好給小丫頭上了一課。
江果果終于知道,謊言分為兩種,有一種是善意的謊言。但是她還小,無法分辨什麽樣的謊話不會給人們造成傷害。
所以,誠實還是最大的美德。
小嫂子沒有沒收她心愛的玩具,沒讓她寫檢讨書,至于棍棒教育,更是不可能的。
可這一次,江果果心服口服,将小嫂子說的道理牢牢記在心上。
小嫂子告訴她,等到下學期,班主任可能會給她換回後排去。
江果果還有點小高興,第一排的“優等生”,每節課都要吃粉筆灰,她堅持了兩個月,也很委屈的!
寧荞還得去學校,各班期末成績已經出來了,還有一些收尾資料要整理。
江源和江奇得再過幾天才放假,九歲的小女孩得獨自留在家裏,嚴肅地說她可以照顧自己。
但江珩還是将她托付給了白主任,讓妹妹中午跑到白姨家吃飯。
安頓好了江果果,寧荞便自己出門上班去。
其實對于軍區小學後勤辦的工作內容和人際關系,她都有些厭煩。
可這年頭不管在哪裏,工作都不好找,學校工作說起來體面,是島上少有的吃商品糧的活兒,寧荞只能安慰自己,工資不少呢,就這麽幹着吧。
她出了軍區大院,往學校騎。
經過托兒所,又騎了一段不短的距離,看見兩個圓不隆冬的小身影。
是唐副營長家的團團和圓圓。
兩個小不點是悄悄從托兒班裏溜出來的,這會兒左右張望,迷路了。
圓圓癟着嘴,長睫毛顫個不停,連帶着臉頰上的肉肉也在顫。
“憋住。”團團是當哥哥的,奶聲提醒道,“一哭就被人發現了。”
“你們怎麽出來了?”寧荞剎車,從自行車上下來。
團團再次一聲令下:“跑!”
圓圓的腦子轉得沒哥哥快,可小短腿靈動,“咻”一下就跑。
團團落在後邊,被寧荞一把逮住。
見哥哥被抓住,圓圓也停下來,終于放聲大哭,又怕被發現,兩只小手使勁捂住嘴巴,嗚咽着。
在原劇情中,這對雙胞胎剛來到軍區大院時,大家都說他們膽子小。
他們細膩、敏感,總是怯懦地縮在角落,惹得大院裏的家屬們,都忍不住想要對他們好一些。
這會兒,團團用力掙脫寧荞。
寧荞就是再嬌弱,也不能摁不住一個三歲半的小孩。
她握住他的小胳膊:“你們要去哪裏?”
“沒有去哪裏。”團團低着頭,小聲道。
“我們要去找姥姥。”圓圓哭得一抽一抽的。
寧荞這才想起,剛才出門時,聽見大院裏有嬸子念叨着,唐母一早就出發去趕船了。
兩個孩子在大院裏都是由姥姥照顧的,不舍也是人之常情。
寧荞将語氣放軟:“姥姥已經坐船回老家了,你們沒有買船票,去不了。”
“我們……我們……”團團絞盡腦汁。
“你們游過去嗎?”寧荞問。
團團和圓圓不出聲了。
寧荞溫聲道:“回老家的路程,乘船都要兩個小時,再去火車站,得坐整整兩天的火車。”
“你怎麽知道呀?”圓圓的小奶音軟軟的。
“因為我和你們是一個老家的。”
“騙人嗎?”團團眨了眨眼。
“我老家是安城的。”寧荞說。
圓圓小小聲:“沒有騙人。”
“你們倆這麽小,就算結伴也回不了老家。”寧荞好聲好氣道,“我都這麽大了,上次從老家過來,還是我爸爸和哥哥陪着的呢。”
兩個小孩聽進去了。
他倆從老家過來,也是舅舅帶着來的,在火車和船上睡了好幾覺才到。
如果兄弟倆自己往老家跑,能找到回家的路嗎?
就是在托兒所外面,他們就已經迷路了……
此時的托兒所裏,早就已經亂成一團。
照顧孩子們的老師發現團團和圓圓不見了。老師一個人擔待不了這麽大的責任,只能立馬去找聶園長。
“實在是人手不足,我這個班,就只有我一個老師還有一個阿姨,剛才阿姨沒仔細看,我也——”
聶園長把臉色一沉:“現在不是推卸責任的時候。”
聶園長動員辦公室裏其他同志,一起出門找。
托兒所不算特別大,他們找遍了前院後院以及孩子們睡覺的區域,始終不見人。
一行人又出了托兒所。
海島不小,到處都是彎彎繞繞的路,再加上,倆孩子是外省來的,之前從未見過大海,如果跑去海邊,很可能會出事。
聶園長急得團團轉,和其他人兵分好幾條路,越想越擔心,神色凝重。
“聶園長,您看那邊!”
聶園長望過去。
當看見兩個衣着整潔的小團子時,她高高懸起的心終于放下來。
“所以你們下次不可以再自己跑出來了。”寧荞說,“如果想姥姥了,就讓舅舅和舅媽帶你們回老家看看。”
“他們會同意嗎?”
“有時間的話,應該會的。”寧荞軟聲道,“我帶你們回托兒所,好不好?”
“老師會生氣嗎?”圓圓怯生生問。
“會生氣的。”寧荞說,“但那是因為擔心,怕你們遇到危險。你們只要保證,下次不會再這樣就好啦。”
“我保證。”圓圓低頭扯了扯團團的衣角,“哥哥也保證。”
聶園長的眉心舒展開來。
身旁的老師也急壞了,連忙上前。
團團圓圓被托兒班的老師帶走。
聶園長走上前,向寧荞道謝:“我是托兒所的園長,姓聶。這次讓兩個孩子跑出去,是我們管理不嚴,多虧了你,否則兩個孩子出了意外,我怎麽過意得去。”
得知寧荞就住軍區大院,也認識這兩個小朋友時,聶園長嘆了一口氣。
“這兩個孩子,也挺可憐的。”聶園長感慨道,“才四歲不到的年紀,就經歷了這麽多次分離。”
和爺爺奶奶、大伯大伯母、二伯二伯母、三姑三姑父以及姥姥的分別,姑且不提。最讓人心疼的,是他們小小年紀,就要面對父母的死亡。
其實直到現在,團團圓圓還無法理解死亡代表着什麽,只知道爸爸媽媽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遠到也許再也沒辦法回來。
“他們還問我,是不是有一種交通工具,叫作飛機。坐上飛機,就能見到他們父母了。”聶園長是個感性的人,說到這裏,眼圈微紅,“我告訴他們,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坐飛機,得有介紹信,出公差才可以坐……他倆還說,等長大後,也要成為體面的公家辦事人員,到時候出公差去找父母。”
聶園長揩了揩眼角的淚:“瞧我,連這麽小的孩子都騙。”
“聶園長,等團團圓圓長大一些,會理解您的良苦用心。”寧荞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手帕。
“這倆孩子剛來到咱們這裏,還沒适應,午睡的時候經常驚醒。”聶園長接過手帕,情緒穩定了些,“他們老家那些親戚,不願意照顧他們,其實我也能理解。大家過得都不容易,撫養兩個孩子長大,就算不念書,只讓他們吃飽穿暖,也得花不少錢。”
“我聽說團團圓圓的父母有正式單位,他們去采藥材意外離世,廠裏沒有發撫恤金嗎?”寧荞問。
“哪來的撫恤金啊!”聶園長說起這事就來氣,“我向兩個孩子的姥姥打聽過,說是他們父母墜崖之後,搜救了幾天,沒找到屍體,藥材廠就不認賬了。”
“沒找到屍體?”寧荞一愣。
這是原劇情中并沒有提及的。
那本年代甜寵養娃文,對于孩子的身世,只一筆帶過,重點在娃和舅舅舅媽的相處。
“山崖底下是一條河,河流湍急,指不定給人沖到哪裏去了。那山崖特別陡,早些年死了不少人,一般來說,村民根本就不會上去。這事一出,就連那邊的村民都說人肯定是沒了,可藥材廠舍不得出這錢,就是不認賬。”
聶園長說到這裏,才頓覺自己失态。
“瞧我,拉着你說了這麽多。”她将手帕還給寧荞,“同志,手帕你拿回去吧,我剛才還沒用。”
聶園長和寧荞道別,等走遠了,才突然想起一件事。
托兒所裏人手不足,剛才看這小姑娘和孩子們說話時有耐心,還懂得舍身處地為他們考慮,她便想,問問小姑娘現在缺不缺工作。
居然給忘了。
軍區中學的期末考試比小學要晚幾天,江奇被妹妹的好成績激勵鼓舞,去上學的路上,就像是戰勝的大公雞,雄赳赳氣昂昂。
江源看得心裏發毛:“你也要好好學習了?”
“保密。”江奇神秘地說。
江源陷入沉思。
一個家裏,總共有三個孩子。三個都不讀書,學習成績差一塊兒去,就沒人盯着他不放。可現在江果果變成讀書的孩子,江奇也開始振奮精神,就只剩下他一個,看起來,豈不是像江家唯一的蠢蛋?
這未免過于格格不入。
“二哥,我回教室了。”江奇擺擺手,往自己班級跑。
四妹說,學習的時候,是有勁兒的,每當做出一道題的時候,能收獲滿滿的成就感,很快樂。
江奇沒試過從學習中收獲這樣的快樂,但他做飯時,也像妹妹攻克難題一樣,有成就感。
學習不是他的興趣所在,江奇決定不勉強自己。
他要回班級,研究一下新菜色。像羅琴姐的母親一樣,就連素菜,都能做出一番與衆不同的噴香滋味。
江源望着江奇興沖沖跑走的背影,有點羨慕。
不着調的老三和老四都進步了,就只有他這個老二還在原地踏步。
江源和弟弟妹妹不同,他有點像江珩,是個心裏能藏得住事的人。
即便憂心忡忡的,可回班級的時候,他看起來仍舊面色如常。
只不過,為了讓自己心裏好受一些,在看見老師站上講臺之後,他還是拿起了課本。
他的同桌是個臉蛋圓圓的可愛女孩,叫夏月明。
她好奇地問:“你在幹什麽?”
“看書。”江源強調,“學習。”
夏月明指了指他的書本:“這是數學書。”
“所以呢?”江源不耐煩地反問。
已經開始上課了,他倆的聲音有點大,吸引了其他同學。
還有原本站在講臺上的老師。
“我們現在上的是化學課。”老師走下講臺,屈起手指敲了敲他的課桌,“所以,你要拿出化學書。”
江源茫然地望着化學老師。
這老師是新來的?看着可一點都不眼熟啊。
“你的化學書呢?”老師問。
江源往書包裏掏了半天,又在課桌上找。
夏月明見狀,兩只手将自己的化學書圈攏,往外挪了挪。
擺明是不會借他看的。
“我……可能沒帶。”江源說。
化學老師語氣不善:“上課不帶書,你來幹什麽的?出去站着。”
半分鐘之後,江源已經站在班級門口的走廊上。
這裏是他的專屬位置,還是在這兒吹着風舒坦。
一陣涼風襲來。
江源打了個哆嗦,小臉嚴肅,站得更加筆直。
化學老師時不時瞄到門外的江源,又好氣又好笑。
問他為什麽沒帶書,他只要解釋一下,說昨晚帶着化學書回家複習,一不小心忘了帶回來,這事不就過去了?
這孩子,既皮,又實誠。
寧荞今天出門早,路上耽擱了會兒,但也沒遲到。
鎖好車出來,她還在想剛才聶園長說的一番話,和兩個小孩無助、怯生生的表情。
她一路往辦公室走,聽見裏面傳來的竊竊私語。
“不會吧,她真是這樣的人?”
“這事本來就不合理,如果真是這樣,倒說得過去了。”
“無風不起浪,怎麽不舉報別人,光舉報她呢?”
“到底是誰舉報她的?昨天成績剛出來,今天舉報信就直接交到校長辦公室,效率還真高。”
“還能是誰?我估計就是——”
寧荞推開辦公室的門,裏面的聲音戛然而止。
與此同時,袁校長也到了。
袁校長神色嚴厲:“寧老師,有人舉報你幫助三年二班的江果果同學舞弊。這件事,我們會公正調查,嚴肅處理。”
辦公室裏鴉雀無聲。
只有孫老師站出來。
孫老師一副公正的姿态道:“調查時,人事處、政教處的同事們和兩位校長都會在場,你自己得先把态度擺正,好好解釋。這件事得掰扯開來,說清楚,如果你真為了得到崗位幫助學生作弊,就不光是我們學校的事了,不知道會鬧到多大。”
“多大呢?”寧荞反問。
孫老師一開始,就只是站隊而已。
但現在不一樣了,那天寧荞讓她難堪,現在找到機會,她毫不猶豫地回擊。
“鬧大了,消息傳到你們家屬院,影響到你愛人,也不是不可能。”孫老師擡眉,吓唬她。
“那就直接鬧大吧。”寧荞擡起眼。
孫老師噎了一下,皺眉:“什麽?”
“是哪位舉報的我?”她的語氣溫柔有力,“我希望和這位同志,當面對質。”
袁校長略有遲疑。
他沒想到被舉報的當事人,居然會這麽硬氣。
辦公室裏,窸窸窣窣的議論聲一片。
寧荞再次平靜地開口:“同時為了避免校方息事寧人,我要求當面對質時,島上文教局的同志也能在場。”
作者有話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麥芽糖 25瓶;DB 20瓶;閑De長蘑菇、故今年。 2瓶;靜靜看書、噗噗金珼珼、吶,糖呢?、sophia 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