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
◎打起來,打起來!◎
這一刻的氣氛, 有點刺激,林小雯是眼睛都能放光的興奮。
要知道,在長達數月的時間裏, 羅琴對清安軍區江營長的心簡直是火熱得不能再火熱了。她很主動, 主動到好幾次直接跑到江營長跟前遞情信,即便對方不收,仍百折不撓,當着他戰友的面, 一點都不知道害臊,最後鬧到部隊領導都出面, 才稍稍收斂了些。可收斂歸收斂, 她心裏頭還是喜歡江營長的,原本想要用堅韌毅力最終打動他的心, 然而前些天消息傳來,江營長要結婚了。
羅琴始終不信他會突然結婚,直到人家告訴她,他對象到了海島,而且還住進島上的招待所。那一天,全單位的同事們都知道她受到多大的打擊,在私底下議論她。羅琴請了假, 一整天沒出現,人人都以為再回單位時,她會哭腫眼睛, 可沒想到, 她只是換了個發型而已。
除了過去的飄逸長發被剪成不過肩的短發之外, 什麽都沒變。
本着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态, 林小雯拽着羅琴來家屬院看江營長他媳婦, 腦海中有聲音在吶喊——打起來,打起來。
然而誰知道,羅琴居然一改平日裏奔放熱烈的性子,變得扭扭捏捏。
“說話算話……”
“一言為定!”
林小雯詫異地看向寧荞。
別說羅琴了,就連江營長的對象,也沒有要開戰的意思。既不沾沾自喜,也沒打算指指點點,相反,她的嘴角微微上翹,帶着軟糯的笑意,一副善解人意的體貼模樣。
莫名乖巧……
林小雯再默默望向羅琴。
羅琴的腦仁子還是嗡嗡的,但理智還是逐漸回溯。
如果是她本人的話,丈夫的愛慕者跑到自己跟前,都還沒等對方叫嚣,她立馬就能來勁兒。可是江營長的對象,可溫柔了,眼底的笑容淺淺的,沒有看笑話的意思,還很貼心地裝作什麽都沒聽見。
羅琴被江營長拒絕的時候沒有紅臉,現在耳根子卻“唰”一下紅了,在林小雯仍一臉期待時,扯了扯她的衣角:“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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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雯呆呆地站在原地。
“走了!”羅琴坐上自行車,拍了拍後座。
過了一會兒,林小雯只能坐上車。
幾乎是一瞬間的工夫,羅琴蹬着車,用風一般的速度離開了。
“就這樣?你就這麽算了?”林小雯問。
羅琴狐疑地回頭:“還能怎麽樣?江營長都結婚了。”
“你好歹得示威啊……”
“她都還沒示威呢,我示什麽威?”羅琴了然,“哦,我知道了。林小雯,你是盼着我鬧出點作風問題,在考核的時候給你讓路吧!”
林小雯:!
她使勁搖頭:“不不不,你怎麽能這麽想我……”
羅琴沒理會,騎得飛快,吓得林小雯兩只手緊緊抓着她的腰。
“話又說回來,江營長家的新媳婦……”林小雯沉吟,“好漂亮。”
這是今天羅琴第一次與林小雯有了共鳴。
好看,是真的好看。
自己剛才稀裏糊塗地愣在原地,傻得冒泡,估計完全是被江營長媳婦的美貌沖昏頭腦來着……
從羅琴出現到離開,只不過短短幾分鐘的時間。
等她走後,寧荞繼續賣力蹬着自己的自行車腳踏板練習。她這練習的進展,連過去職工大院的小孩兒都不如,好幾回咬緊牙關想要松手,車子又開始搖搖晃晃,她便很有自知之明地重新将一只腳落到地上,另一只腳繼續滑動踏板。
時間長了,寧荞自己也覺得沒勁兒,偷看一眼老門衛的表情。
好在老門衛真的很不愛管閑事,連餘光都沒分給她。
第一天學習騎自行車,寧荞量力而行,畢竟也不想讓自己摔着,等到玩得了無生趣,才自己推着車回家。
從前在安城時,她便時常獨自在家,因此這會兒也不嫌悶,将行李箱裏的衣裳整理起來,收拾進江果果房間的櫃子裏,再拿出一本書,坐在客廳看。
等到下午,江老爺子回來了。
“爺爺,您玩好啦?”
老爺子是第一次來海島,在裏開啓“花蝴蝶”模式,到處竄門。他一天能出去吃三頓,早中晚都不帶歇着的,寧荞幾乎見不着他。
但作為家中很有威嚴的爺爺,江老爺子還有點包袱的。
他哪裏是去玩的?聽着怪不正經的,明明是敘舊!
老爺子清了清嗓子:“咳——去以前的老朋友家裏坐了坐。”
寧荞真誠地問:“好玩嗎?”
江老爺子:……
好玩。
老爺子蹭了一圈的飯,把該見的老朋友都見了個遍。他準備明早就啓程回北城幹休所,等到了那時候,估計又得很長時間見不到孫子孫女們了。而且,這回還多了個孫媳婦,思念更多一份。
寧荞問他為什麽不留下來多住幾天。
江老爺子擺擺手:“不住了,這些個孩子們氣人,和他們待久了怄得慌。”
寧荞笑出聲,去給他沖了一杯茶。
江老爺子問了問寧荞和孩子們的相處情況。他自己一手帶大的孫子孫女,自然清楚他們的脾性,當初和寧致平說起娃娃親的事時,唯一擔憂的,也就是怕寧荞受不住他們的脾氣。
“這幾個孩子都皮,是我看他們沒有父母在身邊,心疼他們,慣壞了。等到準備好好教育的時候,就是拿着棍子直接抽,他們都不怕我。”江老爺子說。
“他們知道您不舍得真打。”寧荞笑道。
“他們也就只怕家裏的大哥。”江老爺子開始想當年,“江珩從一開始入伍當兵,到後來得了領導推薦進軍校進修,再往上升,一轉眼,都很多年了。那時候他不管什麽艱巨的任務都搶着去,跟不要命一樣,就是為了證明自己,不比他爸和他爺爺差勁。”
就算在戰鬥中負傷,江珩也咬着牙不讓組織通知家裏。在軍區醫院一住就是幾個月,受傷就像家常便飯,好不容易才熬到今天。
等到終于熬出随軍資格,他第一時間就要将爺爺和弟弟妹妹們接到軍區。非直系家屬不能随軍,組織上體恤江家情況,既是因為江老爺子的身份,也是因為江珩是烈士子女,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對他們特殊照顧,同意了江珩的申請。但不管說什麽,江老爺子都不願意跟着來海島,給孫子增添多餘的負擔。
“你性子軟,治不住幾個孩子們。”江老爺子說,“如果他們不聽話,你別着急上火,直接跟江珩說。要是他出任務去了,你就給我寫信、拍電報,打電話也成。”
江老爺子找了紙筆,給寧荞寫下幹休所的具體地址和電話號碼。
寧荞接下,揣進口袋裏。
是為了讓老爺子放心,但目前來說也确實是事實,她軟聲道:“爺爺,他們挺聽話的。”
江老爺子都要聽笑了。
這孫媳婦,和她父母說的一樣,就是太懂事。
“小嫂子!我們回來啦!”
小女孩歡脫的聲音傳來,伴随着飛快的腳步聲,人剛進門,将挎在胸口的書包用力一丢。半空中一道抛物線,書包裏的鉛筆和練習簿子散落一地,同樣掉出來的,還有一堆小彈珠。
江果果的嘴角僵了一下,将還沒說完的話吞回去,迅速跑到書包邊,埋頭苦撿。
江老爺子一臉莫名其妙。
怎麽突然就老實了?
再擡眼,江源和江奇也回來了。
江源在外邊将寧荞的自行車往屋檐底下收了收,又進屋拿了塊布穩穩蓋住:“小嫂子,他們說今晚會下雨。”
江奇一進屋,直奔廚房,抄起大鍋鏟:“小嫂子,晚上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饒是江老爺子大半輩子見慣風風雨雨,這一刻還是徹底愣住了。
他拉扯數年的孫子孫女,被大孫子用幾個月給修理老實了些,他認。但沒想到,他新媳婦,用一天的時間,給他們治服帖了……
一時之間,他蒼老的臉上出現了迷惑的神色。
寧荞還沒獨自待多久,家裏就熱鬧起來。
三個小的一到家,就被老爺子摁着坐到書桌前寫作業。
江奇是唯一一個順利出逃的,因為他拎着鍋鏟,美其名曰要給小嫂子做飯吃。望着三哥嘚瑟的表情,江果果可羨慕了,所以說,人還是得學會一門手藝。有做飯的手藝,都不用寫作業了。
江老爺子在孫媳婦面前顯擺了一下,總算找回一點當爺爺的威嚴。等到老二和老四坐下來學習,他就回屋簡單整理,準備明天回去的行李。
望着爺爺老小孩一般驕傲的神情,寧荞站在兩個孩子的房間外,掃了一眼。
江果果趴在書桌上,鉛筆在簿子上畫出一個個圓圈,又戳上兩個小點,随即來精神了,開始天馬行空地畫小豬。仔細一看,還真像這麽回事兒。
江源也在書桌前坐着,小少年很有自己的主見,說不學習,就真不學習,即便為了防止爺爺的唠叨而捧着書本,但實際上,書本是倒着拿的。
暗戳戳地證明自己是個有骨氣的孩子。
寧荞沒管,腳步很輕地轉身離開。
不過江源耳朵靈,一扭頭就看見小嫂子的背影。
他沮喪地放正書本。
小嫂子一定對他很失望。
但是,原本他就不愛念書,現在還得念兩輩子一模一樣的書。
簡直是虧大發了!
江珩回家時,廚房裏已經飄着香氣。
江奇熱衷于下廚,絲毫不嫌累,尤其是在二哥和四妹苦苦學習的當下,他甚至覺得自己是江家唯一的幸運兒。
“大哥!”江奇伸出腦袋,喊了一聲。
“小嫂子呢?”江珩問。
江奇指了指客廳:“在那兒!”
寧荞正盤着腿坐在木質沙發上看書。
每天光吃飯不太好意思,她剛才也想幫忙的,不過她剛一進廚房,江奇就跟燙着似的,一激靈将她往外趕。
現在,她一頁一頁翻書,尋思着一會兒争取洗碗。
正翻着頁,聽見腳步聲,寧荞擡眸,目光撞進江珩幽深如墨的眼底。
他一身軍裝,清爽漆黑的短發,走到她面前,聽見裏屋的動靜,側身望過去。
襯得側臉輪廓愈發利落俊朗。
早在第一眼見到江珩時,寧荞就必須承認,他是難得的出挑顯眼。
當時小鹿亂撞一般的“砰砰”心跳聲,到這會兒她都還記得。
只不過,雖是沒多久之前的事,如今再回想,卻仿佛隔得漫長。
幸虧有原劇情的事先提醒,讓她知道江珩娶自己是為婚約,後來的相處最多也只到相敬如賓的程度,否則,她又要迷糊了。
“是爺爺。”寧荞順着江珩的目光,說道,“他回來了,在房間收拾行李。”
話音落下,她以為他就轉身進屋了。
沒想到忽地,身邊籠罩下一道陰影。
江珩直接在她身旁坐下。
“我聽說,今天有人來大院看你了。”
他溫潤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寧荞:……
說好的老門衛不多管閑事呢?
她點點頭:“兩個女同志。”
“她們是播音站的,其中一個叫羅琴。”江珩解釋,“一開始是領導建立廣播站,所以和播音站的同志在工作上有點交集,現在這些工作已經交給其他同志去辦了。”
寧荞“嗯”一聲:“播音站的同志聲音确實很甜美。”
上輩子他們夫妻倆純粹是兩情相悅,短短半年時間,彼此見面的時間不多,她也不需要哄,因此江珩在處對象這方面沒什麽經驗。直覺告訴他,媳婦這話,是不是酸溜溜的?
“你誤會了。”
“沒有別的,我連情信都沒收。”
“一開始我連她名字都沒記清,是最近一直提起加深了印象。”
“不是,不是我一直提起她……”
江珩越說越覺得自己不清白。
這都是什麽解釋?
寧荞則無奈地看着他。
怎麽還說急眼了?
“好吧。”寧荞說,“這事不提了,我答應過她的。”
其實也有點好奇,但是她已經承諾過,假裝什麽都沒聽到。現在再在私底下悄悄打聽,她成什麽了?
“你答應的?”
江珩完全聽不懂。她不僅和羅琴見過面,還聊過天。甚至答應了羅琴,一些請求。
她倆怎麽會有交集?
寧荞點頭,語氣柔和:“不然她會難過的。”
江珩:……
媳婦護着個只見過一面的陌生人,對他的事,內心卻毫無波瀾!
大院的一個風吹草動,能傳遍角角落落。
下午幾個嬸子剛知道是蘇青時弄壞了寧荞的自行車,到了晚上,整個大院的軍人和家屬們就全聽說了。
蘇青時是什麽人?嫁進唐家幾個月,始終不和其他家屬走得近,像是完全因為看不上別人。畢竟她一副脫俗的樣子,在哪裏經過都目不斜視,院子裏的那些八卦,她哪樂意聽?
可沒想到,這麽清高的一個人,私底下做的事可一點都不光彩。
新買的自行車是招誰惹誰了?往上面紮好幾個洞,紮得輪胎都漏氣,這心腸真壞。
也得虧是唐副營長良心上過意不去,主動出面要幫江家新媳婦修自行車,否則就是到了現在,所有人都還被蒙在鼓裏呢。
這事傳得所有人都知道,大家在暗地裏議論蘇青時為什麽要這麽做。不能小看大院裏家屬們洞悉人心的能力,一個個分析許久,最終得出一個結論。
江家新媳婦嫁得這麽風光,聽江老爺子和傅政委聊的,那彩禮不菲,嫁妝也豐厚,難不成蘇青時是沖着這個,心裏頭不得勁了?
有人還特地向唐鴻錦的母親打聽情況。
唐母是個實在人,被問幾句,也沒好意思不說。兒子對蘇青時一見鐘情,他們全家都支持,在老家的那場婚禮,也辦得體體面面。至于蘇家獅子大開口,她倒沒說,怕兒媳婦讓人嚼舌根。
等到逃一般的躲回家,唐母嘆了一口氣。
轉過頭,看見兒媳婦幽幽地望着自己。
也不知道為什麽,她看見蘇青時就有點怕。什麽都寫在臉上的人,更好相處,像蘇青時這樣心思深的,她卻實在捉摸不定。但沒辦法,兒子就是喜歡她,一再強調,蘇青時只是因童年受了太多傷害,才開始封閉自己。實際上,她心好心善,總有一天,他們全家人的溫暖與包容,會治愈她內心深處的陰影。
“青時,你怎麽在這裏?”唐母笑着問,“餓了沒有?媽給你做飯。”
蘇青時大概猜到院子裏那些人在說什麽。
一個個人雲亦雲,不管什麽事都能被他們說得跟真的一樣。但是,原本她以為婆婆也和他們一樣,回來就會質問她。但沒想到,婆婆并沒有。
相反,她還是很和藹地笑着,問晚上想吃什麽菜。
“我不餓。”蘇青時說。
“那就回房休息吧,你今天起太早了。”唐母上前,搭了搭她的肩膀,“等醒來再出來吃飯。”
蘇青時有點嫌棄地皺眉躲開。
唐母已經不是第一天認識這個兒媳婦了。第一次被躲開,興許會失落,但現在早就已經見怪不怪。
蘇青時點點頭:“我回去再睡會。”
她進屋時,唐母倒了一碗水,放到她床邊。這是蘇青時的老習慣了,過去老家天氣特別幹燥,她在屋裏放水,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睡醒起床時能緩解不适。現在到了西城,這裏氣候常年濕潤,可習慣已經養成。
從小到大,蘇青時給自己倒水進屋的時候,父母總要笑話她窮講究。哥哥弟弟喜歡看她生氣的樣子,趁着她睡覺前,溜進來将水喝個精光,随即等着她發飙。蘇青時是不能發火的,如果她沖着哥哥弟弟生氣,最後挨打的還是自己。
總之不論什麽時候,她都是一個人。
沒有體會過親情,更不知道什麽是母愛。
唐母将一大碗水放在她身邊:“這不是井水,是涼白開,渴了能喝的。”
“媽先去做飯,做好晚飯再喊你。”
話音落下,唐母将房門輕輕帶上。
蘇青時看一眼緊閉的房門。
當長輩的,還這麽讨好自己,至于嗎?
而此時門外的唐母,坐在板凳上犯愁。她不是什麽指望着兒子和兒媳婦鬧得家無寧日的婆婆,還是盼着小倆口能和和美美的。可現在看來,兒媳婦根本沒有融入這個家。
唐母做好了晚飯。
豐盛的三菜一湯,長輩過日子精打細算,不舍得買葷菜,可就是簡簡單單的素菜,也能做得有滋有味。
蘇青時還在睡,唐母沒去敲門,還将飯菜重新裝了盤,端進廚房裏,一會兒等她醒來,熱一熱再吃。
裝好盤之後,她便靜心等待自己兒子回家。
但說來奇怪,唐鴻錦剛才分明已經回來了的,但後來被隔壁江營長喊出去,好長時間也不見人。
唐母起初沒放在心上。雖猜到江營長是為自己媳婦自行車被紮的事找上門,但也不擔心,男人們之間相處,如果明晃晃向着自家媳婦,會被笑話是個怕媳婦的,大家心照不宣,不至于将兒女情長挂在嘴邊。大院裏這一堆男同志裏頭,也就只有唐鴻錦将感情看得重一些,至于江營長,照唐母對他的印象,這人對自家弟弟妹妹都是淡淡的,更別說是剛過門才一天的媳婦了。
可越等越久,唐母有些急了,兒子怎麽還沒回來?
太陽都已經下山了。
唐母守在門邊,好不容易才等到唐鴻錦神色凝重地回家。
“鴻錦,這是怎麽了?”唐母問。
唐鴻錦沒出聲,開門進房。
“江營長給你臉色看了?”唐母又問,“不能吧……他——”
“媽!”唐鴻錦比了一個“噓”的手勢,壓低聲音問,“青時呢?”
“睡呢。”唐母說,“跟媽說說,到底怎麽回事。平時江營長跟你關系不是挺好的嗎?”
“沒事。”唐鴻錦将母親拉到一旁,繼續小聲道,“江營長确實有點生氣,但也不至于公私不分明。”
說有點生氣,唐鴻錦還是說輕了。
他沒想到,江營長竟這麽向着媳婦。一番話,擲地有聲,意思很明白,幾乎與寧荞的想法如出一轍,如果蘇青時不消停,輕則聯系領導,重則直接上報公安,他們家不會給情面。
在軍區大院裏住着,小吵小鬧是不會驚動領導的,可如果事情鬧大了,蘇青時很有可能被取消随軍資格,這是唐鴻錦無法承受的。
“這個青時……”唐母有點惱,“她好端端跑去惹江營長家新媳婦幹什麽?”
“媽,你別管,青時那邊我去說。”唐鴻錦猶豫了一下,又拿出一封信,“我剛才這麽長時間沒回來,還有個原因,姐的婆家人寄信來了。”
說起唐鴻錦的姐姐,也就等于提起母子倆的傷心事。
就在不久前,傳來噩耗,唐鴻錦的姐姐與姐夫在進山采摘藥材時不慎失足跌落山崖,到現在都沒有音信。這麽高的山,跌落下去,大家都接受了他們已經離世的事實。他們留下一對兒女,起初在孩子大伯家養着,後輾轉又到了二伯、三姑家。
“信是孩子三姑寄來的。她寫着,多了兩個孩子,不是多了兩張嘴這麽簡單,吃喝用度都要錢。”
唐母把臉一沉:“我們寄過去的錢已經不少了。”
“孩子們的三姑父希望我們加點錢,一個月給個十幾塊錢。”唐鴻錦說,“如果錢給夠了,以後兩個孩子就在他們家住下來。”
這事剛才唐鴻錦想了許久。
現在不管是什麽家庭,養兩個孩子都不需要十幾塊錢,每個月寄這麽多回老家,相當于拿出他的大部分津貼。
另一方面,兩個孩子畢竟是他的外甥女,從小喊他舅舅的,看着他們受寄人籬下的委屈,唐鴻錦心裏頭難受。
“媽,我想接他們來軍區。”唐鴻錦說。
也是在閨女去世之後,她的婆家人才露出真面目。接外孫和外孫女來軍區,唐母當然是求之不得,可現在兒子不是一個人了,要多養倆孩子,首先得問過蘇青時。
“你媳婦能同意?”唐母問。
“我和她說說。”唐鴻錦又低聲道,“媽,江營長找過我的事,你別告訴青時。”
唐母不置可否,轉身去廚房盛飯。
雖沒有親耳聽見江營長對兒子說些什麽,但光看他這難受的勁兒,也能猜到江營長肯定不客氣。
唐鴻錦在部隊裏兢兢業業,沖鋒陷陣都不帶含糊的,一直很得領導賞識,哪裏挨過批評?
還有小外孫和小外孫女,也不知道能不能被接到軍區。
唐母嘆了嘆氣。
這一天天的……
寧荞已經在海島住了兩天。
習慣了吵吵鬧鬧的弟弟妹妹們,也習慣了分別。
一開始送走寧致平和寧陽,緊接着,又送走江老爺子,就只剩下她和江珩、弟弟妹妹們留在海島。
他們自己的小家庭。
“不知道爸爸和哥哥到家沒有。”寧荞坐在飯桌前,随口道。
“肯定到了。”江奇掰着手指算了算,“坐船倆小時,火車四十八小時,估計剛到家不久。”
江源搖搖頭:“都十幾歲了,兩天兩夜還得掰着手指頭算呢。”
江奇瞪二哥一眼,将他碗裏的菜夾走:“都是我做的,你別吃!”
“對了,大哥,我今天和小嫂子一起把信寄出去啦!”江果果說。
寧荞給母親寫的信,是在今天早上寄出去的。但從西城到安城,路途遙遠,聽郵遞員同志說,還時常有寄丢的風險。
她便只好盼着,自己的信能安安穩穩地到家。
“不知道我媽有沒有寄信過來。”寧荞又說道。
“肯定有啊!”江果果使勁點頭,“明天我再找郵遞員叔叔問一問。”
“有些信還在郵政局,沒時間整理,他們不會說的。”
“那我給郵遞員一顆大白兔奶糖,他就說了。”
寧荞:……
一堆捧哏的。
但不得不說,和他們聊天,讓她的心情有點愉悅。
江珩睨江奇一眼:“什麽風氣?”
江奇立馬閉上嘴。
該說不該說的,居然全說了。
“小嫂子,你想家裏人嗎?”江果果突然問。
想念是必然的。
在海島過的第一夜,連夢裏都是和家人生活的一幕幕。但如今兩天過去,身份上的轉變并不大,落差也不強烈,因此想念娘家人時還沒到落淚的程度。
寧荞“嗯”一聲:“太遠了,連寄信都要好幾天才能到。不知道我嫂子現在什麽情況,是不是已經懷孕了。”
江珩點頭。
弟弟妹妹們同情地望過去。
可憐的大哥,這難以加入他們話題,卻又使勁想辦法加入的樣子……
“那天我看文敏姨在給她小孫子織毛衣,等冬天的時候正好能穿。”寧荞說,“我也想學着給哥哥嫂子家的小娃娃織,就是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
“肯定是男孩。”
“我也覺得是男孩!”
“說不定是女孩子呢!”
寧荞失笑。
不管什麽話題,都有他們的份,三個小的搶着發表意見,飯桌上熱熱鬧鬧的。
“是男孩。”江珩說。
寧荞擡眉。
大家都在猜,就江同志猜得最一本正經。
就像是,他真知道似的!
“男孩三票,女孩一票。”江奇樂了,“江果果,你輸了!”
江果果叉腰:“輸不輸還不一定呢,小孩子又還沒出生!”
三個孩子眼看着就要杠起來。
寧荞往左望,又往右望,想着是不是得勸架?
而江珩,一副了然的神色。
其他是不一定,但寧陽和焦春雨的孩子是男孩,這一點,他能确定。
因為上一世,懷孕七個月的焦春雨出意外之後,醫院給出了最終的證明。各個器官都已經發育好的胎兒,就這樣死在腹中,甚至沒有發出來到人世間的第一聲啼哭。
再次想起上輩子的事,仍是令江珩心驚。
這輩子,一切重新回到原點。
他會查出真相,保護好寧荞,也不讓所有她在意的人受到傷害。
她會安然度過十八歲,迎來往後的一年又一年。
而焦春雨和寧陽,也會順利地迎來他們的小孩。
一個機靈可愛的小男孩。
是他和寧荞的小侄子,他們将一起回安城探望。
幾天時間,寧荞已經蹬熟了自行車踏板。
晚飯後,她想試着去大院人少的地方騎一騎。
月光澄澈明亮。
江珩從書房出來,陪在她身旁。
“小嫂子,我陪你去吧!”江源說。
江奇也跟上:“我也會騎,我幫小嫂子扶着車。”
江珩一擡眼,就看見這倆煞風景的。
“作業寫完了?”
“大哥,寫完了!”
“碗洗好了?”
“大哥,洗好了!”
江珩:……
什麽時候變這麽勤快了?
“回房複習課本上的內容。”江珩說。
江源和江奇瞪大雙眼。
這是什麽新流程?!
三個大孩子裏,只有江果果最識相。
她揪了揪二哥和三哥的衣角:“我們去玩兒吧。”
江源和江奇還躊躇着。
但被江果果拽走。
“幹什麽拉我!”
“我還想教小嫂子騎車的呢!”
江果果說:“再不走,連去大院玩兒都沒機會了!”
“為什麽?”兄弟倆異口同聲。
江果果露出神秘的表情。
不知道為什麽,這大概就是小女孩的直覺吧。
等到他們仨都去了大院,寧荞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江珩是故意将他們支走的。
她擡起眸,不解地望着他。
江珩幫她扶着車,溫聲道:“要上來嗎?”
寧荞猶豫一下,上了車。
她雙腳踩着車蹬,原本要像平時那樣落下來,可自行車卻被他扶得很穩。
車頭把手上,是他結實有力、線條漂亮的小臂。
他聲音低沉:“腳可以離地,放心,不會摔跤的。”
寧荞蹬了蹬。
身體已經可以保持短暫路途的平衡,她的眼底染了驚喜笑意,但還沒高興多久,忽地車頭晃個不停,她輕叫一聲。
她以為要跌倒了。
可最終卻沒有。
江珩一直在她身旁:“沒事,不怕。”
月光下,他的眉眼輪廓很深。
眸光卻全然不似原劇情中冷漠,是溫柔的。
大院裏,不少人在晚飯後出來散步。
乍一眼看見角落裏兩道身影,大家還以為看錯了。
等定睛一看,确實是江營長和他的新媳婦。
江營長幫媳婦扶着車,教她騎。過了很長時間,小媳婦掌握要領,卻還沒有完全學會,但他沒有不耐煩,只是帶着笑,溫聲鼓勵。
“江營長平時對弟弟妹妹都沒這麽好脾氣!”
“弟弟妹妹這麽皮實,和嬌嬌軟軟的小媳婦能一樣嗎?”
“也是,有時候我還真覺得,江營長家那三個熊孩子,不打真不行。”
弟弟妹妹們在大院裏撒了歡地跑,忽然感覺耳朵癢癢的。
他們停下腳步,左看看又看看。
小嫂子似乎快學會騎車,雙眸晶晶亮,一點都不知倦。
不遠處,自家隔壁的蘇青時出來了。
江奇半蹲着,背起江果果。
“沖!”江果果一聲令下。
江奇用盡全力,一股腦向前沖過去。
“砰”一聲,他一不小心撞到蘇青時。
蘇青時花容失色。
下一秒,江奇一腳踩到她腳上。
他本來就已經不小了,個子竄得高,再加上還背着妹妹,一腳踩下去,疼得蘇青時不輕。
蘇青時驚呼一聲,立馬蹲下來,揉着自己的腳。
江源跑上前:“小奇、果果!你們倆怎麽不看人!”
江奇和江果果撓撓頭。
江源拉着他們就走:“真是的。”
等到他們走遠了,蘇青時将自己的腳從鞋子裏面抽出來。
現在還只是一片紅,但估計等會兒就要青了。她皺着眉,卻也不好和小孩們計較,在大院裏揪着孩子潑婦般地罵人,是她最瞧不起的行徑。
蘇青時只能認了這啞巴虧,回家擦藥去。
兄弟妹三人大搖大擺地走着,滿心舒爽。
“她會疼嗎?”
“應該疼吧,剛才我看她臉色都變了。”
“那就好,我還怕她不疼呢!”
“可是我們答應大哥這輩子要乖乖的,剛才這樣,會不會不聽話?”
“誰讓她欺負我們小嫂子!”
江源、江奇和江果果想想還覺得不夠。
只是可惜唐家沒有自行車,否則用釘子紮回去,才叫以牙還牙。
他們琢磨着還有沒有別的辦法能治一治蘇青時。
突然經過白主任家門口。
白主任正和蔣蓓蓉說着話。
“這個工作還是不錯的,多少人都擠破頭了。”
“剛拿過來,告示還沒貼咱們家屬院呢。多少軍屬都想着出去上班,這回是個好機會。”
“到時候我看看,有多少同志想報名的。”
江果果眨了眨眼。
工作、上班、報名……
上輩子,小嫂子每天在家眼巴巴地等着他們和大哥回家。
可可憐憐的。
“白姨!”江果果大聲道,“給我小嫂子報個名!”
白主任:……
啥工作都不知道,直接給小嫂子報名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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