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一針見血 ◇
悅禾放下手中的白瓷勺,又慌忙站起身來,見時卿向她走來。而其身上則沾染了些泥土,就連頭發也有些許淩亂。
悅禾眼中染上擔憂,“夫君這是怎麽了?出了什麽事?”
曦茗道:“回來途中遇到了刺客。”
眉微微擰起,悅禾道:“刺客?”
“夫君可有受傷?”見時卿始終背着手,悅禾擔心道:“夫君是受傷了?傷到哪兒了?是不是傷到手了?”
又扭頭對司音道:“司音,快去請白禦醫。”
“不必了夫人,我沒受傷。”
悅禾更是疑惑,但那顆懸着的心也稍放下一些,“沒受傷?”
時卿将花兒自身後拿出,又向悅禾遞了遞,“這是給你的。”
悅禾微怔,目光落在花兒上,花瓣處沾了不少露珠。但再細瞧,便能看見外邊的花瓣已有了不少壓痕,而握着花的手上,指節處微紅,并向外滲着血珠。
似是察覺到了悅禾的目光,時卿将那只擦傷的手背到身後,笑道:“夫人喜歡嗎?”
悅禾眸中情緒複雜,“這是給我的?”
“對呀,今日上街走了走,本想給夫人買些東西。但夫人似乎也不缺什麽,見這花兒好看,我便買來了。”
悅禾吸了一口氣,花香夾在空氣中,自鼻尖進入肺腑,本該壓下的情緒卻适得其反,在她心中沸騰,“不過就是一束花兒,竟還比你的命都要重要嗎?”
“我這不是沒事兒嘛。”時卿依舊笑着,根本不将刺殺當回事兒。
悅禾瞧了都氣不打一處來,正要發作,時卿便将花兒塞到她手中,又道:“贈你的,夫人你別惱,我先去換件衣裳。”
剛要溜,袖子便被悅禾扯住了。
時卿無奈,只得轉身面向悅禾,臉上帶着讨好的笑容,“夫人有何吩咐?”
司音已将金瘡藥拿了出來,悅禾拉着時卿落坐。
時卿知她氣不順,便任由她擺弄,即便她故意按着傷口,時卿也一聲不吭,默默受着。
時卿這副模樣,讓曦茗難得翻了個白眼。
即便知道她是故意的,時卿也還對她笑臉相迎,任由她胡來,這股傻勁兒,最終還是讓她放輕了手中的動作。
悅禾用剪子剪掉紗布,又系了一個結,“好了。”
“夫人真是妙手回春,我竟也不疼了。”
悅禾瞥了一眼她額間的薄汗,倒真是會睜眼說瞎話,“好端端的怎會遇到刺客,可看出了刺客的路數?”
曦茗道:“就是些不入流的小角色。”
以曦茗的武功,即便是江湖中排得上名號的高手,恐怕在她眼中,也都是些不入流的小角色。
悅禾道:“這是何人所為,曦茗姑娘心中可有何判定?”
“興許是梅莊,又或許是對公主不利的人,無法對公主下手,便轉而找上了主子。”
悅禾陷入了沉思,倒也想到一個人來。
曦茗又道:“公主只需擔心自己,曦茗自會保護好主子。”
“倘若并非是梅莊的人,夫君為何..”
曦茗将目光移到了別處,強忍住笑意,冷聲道:“摔的。”
“摔的?”
時卿有些許尴尬,又老實地點了點頭,“回來時..不慎被石子兒絆倒。”
..
悅禾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嗔道:“夫君走路時還是小心些。”
“我想着早些回來将花贈與夫人,便未注意腳下。”
悅禾被這無賴給逗笑了,倒成了她的錯。
時卿瞧了滿心歡喜,“夫人笑了,可是不惱我了?”
悅禾颔首笑道:“嗯,不惱了。”
時卿道:“那我先去換洗一番。”
“去吧。”
估摸着時卿已走遠,司音這才道:“殿下,究竟是何人行刺的驸馬爺?”
悅禾幽幽道:“不是梅莊,除了她,還能有誰?”
“那殿下準備怎麽做?”
悅禾冷笑一聲,“她也不過是狗急跳牆罷了,能掀起多大的風浪?”
司音還是不放心,“可她若一直搗亂的話,恐會耽誤我們的計劃。”
“這麽些年,派人行刺已是家常便飯,可卻從未得手過,這麽一個廢物,有資格入本宮的眼?”悅禾拿起桌上的花兒,“她若敢擋本宮,本宮便将她清出去。”
“是。”
回到房中,原本還面色如常的時卿,瞬間變了臉,又慌忙甩着那只擦傷的手,可疼死她了,悅禾還真狠。
曦茗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現下知道疼了?”
時卿嗔道:“我又不是木頭,豈會不知疼?”
曦茗打開櫃子,從中拿了一件新衣裳,“疼倒是真的疼,但主子也是樂在其中。”
時卿解開腰帶,将外衣褪去,“你就別打趣我了。”
曦茗為其更衣,“今日幸在甩掉了公主的人,不然主子可就又要暴露了。”
“我有種預感,很快我就不必再裝了。”
曦茗将時卿背後的青絲自衣中拿出,“主子是要自行暴露?”
“不,是坦誠相待。”
曦茗半蹲着身子為其系上腰帶,“看來主子是篤定了不會輸給公主?”
“我何曾輸過?”時卿微微擡首,“愛一旦藏在生活中的細枝末節裏,便會慢慢将人吞噬,越是抗拒,那就越快。”
曦茗起身,為其理了理衣裳上的褶皺,“但主子似乎比公主好不到哪兒去,倘若非得論個輸贏,也只得比誰更狠了。”
一針見血的話,直接擊中了時卿的心,就沖如今的局勢,這個局面已是不可避免了。
“你覺得,我會心軟?”
曦茗并不接時卿這話,“只願主子無愧于心。”
曦茗不免想起了那個人,嘴角勾起一抹苦澀,又道:“不後悔便好。”
也不知是說給自己聽的,還是說給時卿聽的,只是再擡眼時,眼中的哀愁已消失不見。
曦茗突然想起曦月來,“曦月呢?怎麽不見她?”
時卿道:“她呀,在康樂的公主府,想來還不知道你回來了。”
曦茗有些惱了,“這個曦月,真是愈發不聽話了,讓她跟着主子,她卻都當了耳旁風!”
時卿勸道:“你先消消氣,康樂的母妃淑妃葬身火海,她是去安慰朋友的。”
“那又如何,主子的安危比什麽都重要。”
“曦茗..”
時卿話還沒說完,曦茗擡手打住,“主子就別替她說話了,我去尋她回來。”
時卿張了張嘴,可又了解曦茗的性子,她将話都咽了回去,看來曦月這回,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悅禾坐在榻上,手中拿着時卿所贈的花兒,臉上的笑容彰顯着她內心的歡喜,“這花兒倒是真好看。”
司音将青瓷弦紋瓶放在悅禾面前的桌案上,“那是殿下心中高興,故才覺得它好看。”
悅禾将花束拆開,又裝在瓶中,“就放在前面的桌上吧,本宮一眼便能瞧見。”
“是。”
青瓷弦紋瓶與桌面接觸,響聲雖輕,但悅禾卻聽得清楚,也是這個聲音,讓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
司音放好後,又走到悅禾跟前,見其臉色竟有些不好看,擔心道:“殿下這是怎麽了?”
柳眉擰起,悅禾緊攥着手帕,問道:“本宮可有不對勁的地方?”
司音不知悅禾為何有此一問,“沒有啊。”
“當真沒有?”
司音想了想,“殿下今日收到了驸馬爺贈的花兒,比昨日歡喜。”
悅禾驟然擡首,“就是這個。”
司音似乎有些明白了,“殿下..”
“她雖是女子,卻能左右本宮的情緒,這是為何?”
司音低下頭,不敢看悅禾,她知道悅禾分明已經知曉答案,可就是不願承認,既是不願,她又怎能說出來呢。
悅禾閉上眼,嘆道:“世間男子薄情寡義,癡情的多是女子,在後宮之中,這樣的人也有。而那些話本與世人傳頌的故事中,癡情女子多是被辜負的。”
悅禾深吸了一口氣,“或許她确實不一樣,可她是時卿啊。”
手握成拳,柳眉也擰到一處,似是經過了一番掙紮,她緩緩道:“你去将那個東西拿來。”
司音驟然擡首,唇微張,滿眼皆是震驚之色。
“本宮不說第二次。”
司音只能道:“是。”
司音打開暗室的門,又從中取出一個黑匣子,她将黑匣子放在桌上,複又輕喚一聲,“殿下,東西拿來了。”
悅禾睜眼,手攀上了黑匣子,指腹在紋路上流轉,臨摹着那朵嬌豔如血的紅梅。
司音壯着膽子道:“殿下真的要取驸馬爺的性命嗎?”
悅禾沒有回答,目光卻一直落在黑匣子上。
司音跪在了地上,“恕司音鬥膽,驸馬爺已将養魂丹給了殿下,倘若她吃下這顆無藥可解的毒藥,只怕真的會..”
“即便殿下要賜司音死罪,司音也想繼續說下去,自貴妃娘娘薨逝後,殿下便對自己更為苛刻,什麽都要學,什麽都要精,日日謀算,不曾懈怠過一日,為了給貴妃娘娘報仇,殿下吃的苦,司音都看在眼裏,也疼在心裏。”
“這些年來,殿下心中一直帶着仇恨,不曾開心過一日,夜裏時常被噩夢糾纏,更別說還要面對那些歹人。但驸馬爺的出現,卻讓殿下的臉上多了笑顏,司音知道,殿下其實并不在意驸馬爺是女兒身,既是如此,又何故取她性命呢?”
“司音雖愚鈍,但司音能感受到,驸馬爺也是對殿下有意的,雲兮山莊有巧妙居,驸馬爺也絕非那些俗人。”
“司音并非是為驸馬爺而求情,司音只是為了殿下,她既能讓殿下歡喜,那她對殿下來說,便是有用的。”
司音向悅禾嗑了一個頭,“司音嘴笨,但求殿下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