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從天而降 ◇
因悅禾此行所帶的行李不多,司音只簡單收拾了一番,随後二人便去大殿等候時卿,在此過程中,不免被一群人吸引,見他們拉着繩索,還往上面綁着些什麽。
司音不解道:“他們那是在作甚?”
“那是索道,可從山莊直達山下。”
回答司音的是曦月,二人扭頭看去,見時卿與曦月正向她們走來。
今日時卿一襲暗紫色衣袍,臉上戴着紫玉面具,而悅禾雖是白色華衣裹身,但卻外披淡紫色紗衣,仿佛就跟商量好了似的,不過這二人站在一起,倒也真如一對璧人。
時卿看着悅禾,笑道:“夫人與我倒也真是默契。”
悅禾抿嘴輕笑,面上帶着幾分腼腆,複又瞧了瞧她臉上的面具,“夫君今日為何要戴着面具?”
時卿走至悅禾身側,手滑入她的掌心,後緊緊相牽,動作熟練自然,仿佛曾做過無數次。
悅禾微怔,似是未料到時卿會如此,但也并未甩開。
時卿自然察覺到了悅禾的異樣,不由得心情大好,解釋道:“夫人想來也是知道些的,雲兮山莊素來不入世,我随夫人回齊國,已然是壞了規矩。但也情有可原,便只得戴上這面具,也算是彌補一二。”
說雖這麽說,可誰不知道時卿曾在武林大會出現過,不過悅禾也沒拆穿。但這人的手實在是不老實,就像是在故意挑逗她似的,彎曲的指節一直在她掌心打轉。
情緒可控,但掌中被撩動起的癢意,卻是無法控制,悅禾又不便甩開時卿的手,只得用力握住。
可在下一刻,時卿卻掙脫她的手,後又捂住嘴,輕咳了幾聲。
悅禾明顯一愣,再瞧時卿,雖是在咳,可眼中分明透着惡作劇得逞後的戲谑與得意。
她是故意如此!
陌生又強烈的惱羞之意翻湧而來,這人比她年長,稚氣卻如孩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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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悅禾何德何能,能讓夫君如此待我。”
她輕輕咬了下後槽牙,盡量讓自己笑得莞爾溫柔,但語氣中卻夾雜着一絲怒意。
時卿瞧了也不再逗弄,她伸手去牽,卻在快碰觸到的那一刻,悅禾擡手将耳旁的秀發別到耳後,動作自然随意。
悅禾目視前方,頭微擡,天家女的矜貴,被其展現出來,細瞧之下,更不乏女兒家那不可言說的小任性。
時卿的手還懸在空中,她瞥了一眼悅禾垂于腹前的手,也不尴尬,直接将她的手牽了過來,恐其掙脫,握得又緊了不少,“夫人怎麽又忘了?我們是一家人。”
..
這人好生無賴,方才戲弄她也就罷了,對她的惱意還都視而不見,現下竟又倒打一耙。
因無法甩脫,悅禾便只能随她了,面上也笑道:“夫君這是哪裏的話,悅禾自然記得。”
時卿收起了再逗弄的心思,她牽着悅禾的手往外走,“因我的身子不便在山中穿梭,便只能委屈夫人随我吹這冷風了。”
時卿取過曦月手中的披風,為悅禾披上,“一會兒風大,莫要着涼了。”
悅禾道了聲謝,又向左側看去,見一處空地放着一頂轎子。但此轎與尋常轎子不同,足有兩張床那麽寬,再由四根柱子一路向上,撐起頂棚,頂棚刻着精美的花鳥圖案,中心則立着一顆碩大的夜明珠,而珠子下方又向四周垂下幔帳,将整個轎子包裹。
“夫人可是不喜這轎子?”不等她答,時卿又道:“若是不喜,可讓他們拆了重做一頂。”
清風徐來,一股異香鑽入鼻中。
司音驚了,她倒吸一口涼氣,別看這轎子不如龍攆奢華氣派,但卻是無價之寶,黃金與寶石暫可買到。但做這轎子的木料卻是世間罕有,防火燒,亦防水浸,但最為特別的是它特有的香味,可解毒氣,故此木乃木中極品。
江湖中人游走各地,難免會陷入險境,遇上毒瘴也是常有的事。因此它在黑市中,一兩便能賣到近千兩黃金,且供不應求,但賣的也都是些粉末,真正的木材卻見所未見。
幾年前,殿下為給陛下賀壽,特讓她去尋此木,以做生辰之禮,她費了好一番工夫,足足尋了半年,才尋來那麽一截,沒想到雲兮山莊竟有此木,這麽大一塊,還拿來做成了轎子。
暫不說木材的價值,就是單做這轎子,只怕得兩年才能完成吧,那上頭雕刻的圖案栩栩如生,想必是出自名家之手,更不提那顆碩大的夜明珠了,這張口便拆,還只憑殿下一句話,可見這位莊主的任性,以及山莊的財力。
悅禾自然也看出了這轎子的價值,“并非不喜,而是好奇。”
“哦?”
“夫君可坐着轎子從索道下山,那旁人呢?”
時卿豈會不知她真正好奇的是什麽,“若是平日裏,那自然是走下山的路,但今日也随我們走索道。”
時卿牽着悅禾走向轎子,她繼續道:“雲兮山莊之所以無人能闖,除了蛇蟲遍布外,還有機關,但夫人有所不知,那些機關變化莫測,每觸發一次,下回便會自動更替。”
時卿上了轎子,後又将悅禾拉了上來。
悅禾不解道:“那若山莊的人下山後,又該如何回來?”
二人落坐後,時卿道:“一旦下山,若再想回來,就只有靠山莊的推演之法了。但稍有不慎,也會喪命,就目前,山莊中也僅有曦茗曦月二人識得此法。”
“能設計如此精妙絕倫的機關,想來那位前輩也必是驚才絕豔之人。”
“夫人說得不錯,他便是雲兮山莊的第一任莊主時瑁之。”時卿似是想起了什麽,又道:“是我疏忽了,竟還未曾告訴過夫人,我随母親姓。”
除了那份詫異外,時卿沒能從悅禾眼中看出不對勁來,“夫人可是覺得奇怪?”
“是意外,不論是齊國或是燕國,誕下的子嗣皆随父姓。”
時卿為悅禾攏了攏披風,笑道:“我曾與夫人說過,雲兮山莊的人向來灑脫随性,不拘于世俗,更不屈于強權,雲兮山莊歷任莊主之中也有不少非時姓的,也就是到了母親那一代,才兜兜轉轉回到了時姓,父親在世時,也曾教導我,說誕下子嗣功勞最大的是母親,懷胎十月,承受苦痛的也是母親,作為男子,斷不該搶了女子的功勞。而我也理應随母親姓,至于母親如何抉擇,也都是她的事。”
悅禾沒想到世間還有這樣的男子,不願與那些污濁之人同流合污,保留清醒,亦不掠奪,無奈這世間的權利都掌握在男子手中,将女子困于後院,強行斬斷她們的翅膀,禁锢思想,使她們無法思考,變得愚昧麻木,只能争風吃醋。一旦被夫家不喜,便連說話的機會,都會被扼殺掉。
但更讓悅禾沒想到的是時卿,從其語氣中能聽出,她是打心底裏贊同的,不過想想倒也是,父親都如此,那又何況時卿呢,可惜齊燕兩國,并非雲兮山莊。
“若是以後我二人..”時卿再度握住悅禾的手,眼中羞意與期待并存,“也自當聽夫人的。”
只一瞬,悅禾便紅了臉,她慌忙低下眸子,不敢去看時卿,女兒家的矜持使她難以将那份答案毫無顧忌地道出,她咬着下唇,欲語還休,似是經過了一番掙紮,這才點頭答應。
只是那雙低下的眸子卻染上了冷意,子嗣不過是無能者攀附強權的手段,可惜到頭來都是替他人作嫁衣,古往今來去母留子,比比皆是,何況時卿是「她」的血脈,光憑最後這一點,她便不可能誕下時卿的子嗣。
鎮國将軍在山下焦灼等待,今日已是上山的第五日了,雖有信號說明殿下已與時卿成婚,但是殿下的任務可不僅僅只是嫁給時卿,還有要帶其回齊國。
将軍召來部下問道:“還沒有悅禾殿下的消息嗎?”
“回将軍,沒有。”
将軍面色凝重,“退下吧。”
“末将告退。”
将軍坐立難安,若殿下明日還沒有帶時卿下山,那他便要回京請罪了,偏生這雲兮山着實詭異,自悅禾與司音齊上雲兮山莊後,他曾親自帶兵跟了上去,誰知被困不說,手下死傷大半,最後還是一位士卒為他擋下了致命的毒箭,他才得以撿回一條命。
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時,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巨響,他忙出去查看,“怎麽回事?”
一士兵道:“将軍,是天上突然掉下了東西,也不知是什麽,竟砸出兩個洞。”
“帶我過去。”
将軍看着地上那只有拳頭大小的洞,陷入了沉思,這洞可不像是天上砸下來的,倒像是被人以硬物用內力紮入,再定睛一瞧,上面還系着金絲,一路向上,直通山頂。
那士兵也瞧見了,“将軍,這兒還有兩根金絲。”
說話的同時伸手去摸,欲拿給将軍瞧。
“別碰!”
可惜将軍說得再快,也沒那士兵的手快,他已經觸到了,滿是老繭的手上瞬間劃出了一道痕,鮮血從傷口溢出。
士兵慌忙抽回手,還沒等他細看傷痕,傷口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黑,且一路蔓延,速度之快。
将軍大驚,“有毒!”
将軍當機立斷,手起刀落,将他的手臂砍下,他因此得以撿回一條命,但也疼得暈死過去。
還未慶幸多久,那沾了血的金絲卻有了變化,金色逐漸褪去,化作粉末漂浮在空中。
将軍暗叫糟糕,還未命人捂住口鼻,雙腿便發了軟,頭也接近暈眩,他慌忙閉氣,可這毒實在是兇猛,縱使吸入不多,也無法動彈。
他雖有內力傍身,拼盡全力卻也只能靠刀支撐,才堪堪維持着未倒下卻搖搖欲墜的身形。而周圍的将士可都沒他那深厚的內力,一個個全都倒在了地上。
就在将軍覺得今日要葬于此處時,原本還倒在地上的将士卻忽然清醒,紛紛站了起來,又擡頭望着天。
将軍順着他們的目光看去,見天空飄下無數緋色花瓣,不明所以時,視線中又闖入十餘位白衣人,他們腳踩細線,一路飛速往下滑。但因速度極快,讓人看得并不真切,只隐約感覺他們肩上像是扛着什麽。
他們由遠至近,在即将落地時,前方的白衣人伸出左手,只聽「嗖」的一聲,一根細絲從袖口飛出,又狠狠地紮入地面。随着這股拉力,白衣人腳尖輕點,擡着轎子躍到了較為空曠的地方。
“雲兮山莊莊主在此,爾等不可直視。”前方的白衣人道。
許是出于對雲兮山莊的敬畏,又或是被這架勢吓到,将士們紛紛低下了頭。
時卿瞥了那開口的白衣人一眼,上回也是多虧了這混賬。若不是他開口,她的身份又豈會暴露,偏生怎麽說都改不了。而她又不願姑娘們擡轎受累,也只得随他了。
鎮國将軍看着那頂轎子,四周皆被幔帳遮蓋,使他無法看清這裏頭的人。
“将軍不必提防,此花可解你身上的毒。”轎內傳來一道虛弱的聲音,随後是一陣時斷時續的咳嗽聲。
“夫君。”
“無礙。”
是了,那一聲輕喚,是殿下的聲音。
将軍這才放心,他大口呼吸着空氣,随異香的進入,身體的不适也逐漸消失。
“末将參見悅禾殿下、驸馬爺。”
悅禾道:“将軍請起。”
“謝殿下、驸馬爺。”
“此番我與夫人下山是為歸寧,方才得罪之處,還請将軍多多包涵。”
将軍道:“驸馬爺言重了,陛下若得知殿下攜驸馬爺歸寧,必定龍顏大悅,末将也定會護送殿下與驸馬爺安全抵達齊國。”
“有勞将軍了。”
但接下來,将軍只覺得自己那番話是多餘了,再回想時,老臉更是挂不住。
這哪兒還需要什麽護送呀,那群白衣人輕功了得,雖擡着轎子,可沒幾下工夫,便将他們甩至身後。
許是好勝心作祟,不願在雲兮山莊面前丢了齊國的臉面,将軍命部下加速前進,騎馬的還好,能勉強追上一些。但只靠人腿的,又豈能追上那些輕功了得的人,本就落下一截,沒過多久,是落得更遠了。
聽着馬蹄聲逐漸消失,時卿道:“他們自幼習得輕功,每人皆可日行千裏。”
複又握住悅禾的手,笑道:“夫人不必擔憂,明日定能抵達齊國,絕不會誤了歸寧的時辰。”
“嗯。”
扛着重物,還能日行千裏,而她這一路更未感受到颠簸,可見這些人輕功之高,看來雲兮山莊真是人才濟濟,幸在她們不入世,不然對皇家而言,是一個巨大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