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子阿若

第23章 逛街

“公子，霁月公主到了。”

楚若起身出門迎接，霁月走下馬車，身後跟着一溜排下人手裏全端着東西，她有些不解：“公主，這是？”

霁月公主擺擺手：“全是送你的。”

“這麽多？”

霁月活潑的跳到她面前，笑道：“這些都是你們楚國進獻的東西，父皇賞賜給了我一些，我想着你是楚國人，應該用的慣，就讓他們都拿過來了。”

楚若笑了一下：“公主，使臣來的時候，也給臣帶了家鄉的東西，其實這些公主自己留着用就好。”

“對我而言這些東西只是個新鮮，可你就不一樣了，留着慢慢用，就不會太想家了。”

楚若心裏有些複雜，伸手請霁月進去：“我今日請公主喝我們楚國的茶吧。”

“好啊，我也想嘗嘗。”霁月公主正跟楚若說笑，韓公公帶人殷勤的湊上來：“奴才參見公主。”

霁月公主停下腳步笑道：“韓公公，看來你現在過的還不錯。”

韓公公連忙讨好：“這都是公主的大恩大德，當初要不是公主替奴才說好話，奴才只怕早就身首異處了，哪還能在此當差啊。”

霁月點頭：“你只要伺候好楚公子，就是對我的報恩了。”

韓公公眼睛一亮：“奴才一定不負公主所托。”

楚若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們，請霁月進了房間，讓人拿來茶具：“公主，我們楚國人喜歡煮茶，可能有些麻煩，公主耐心稍等一下，先嘗嘗點心。”

霁月托着下巴看她先從旁邊拿起一根線香點燃，放進木盒中蓋上，這才不緊不慢的舀出茶葉開始煮茶，動作舒緩流暢，如行雲流水，飄然若仙，似乎只看着她煮茶就是一種享受。

楚若有些不自在：“公主，是臣哪裏做的不妥嗎？”

霁月搖頭：“就是覺得你煮茶很好看，這茶還沒喝到嘴裏我好像都已經感受到唇齒留香了。”

楚若尴尬的紅了臉，突然想起旁邊的茶煮到時間了，趕緊手忙腳亂的将第一道水倒進茶盂中，一時竟亂了動作，霁月低頭撲哧一笑：“你這人，怎麽誇你還緊張了。”

楚若也尴尬的笑了笑，随便換了個話題：“方才見公主似乎與我府上的韓公公很相熟？”

霁月點頭：“他是父皇身邊大總管連公公的幹兒子，原本也是宮裏一個小總管，之前犯了點錯被母後抓住了，原是要罰他去罪奴庭的，連公公求到我這裏，我就幫着向母後讨了個情。”

原來如此，過來伺候質子雖說不如以前尊貴體面，但總比去罪奴庭好多了，況且也比較輕松，算是小懲大誡了。

楚若将茶杯分送到霁月面前：“嘗嘗吧。”

霁月端起先輕輕聞了聞，臉上露出個滿意的笑容，低頭輕輕品了一口：“茶的香氣都散出來了，初入口中便覺得茶香四溢，喝下去依舊唇齒留香，好茶！”

“公主喜歡就好，這煮茶一開始是從民間盛行起來的，百姓經常有個頭疼腦熱的買不起藥，便會從田間看到相熟的草藥就會采來曬一些，平日裏自己煮着喝，如此既養身又能防止生病，後來偶然傳到世家貴族中，有名士試着将手邊的好茶學着百姓的樣子，搭配起來煮着喝，發現竟能激發茶香，這才在貴族中盛行起來。”

霁月含笑聽她講着楚國的一些風俗人情，也許是說起故土，楚若往常冷清的神色都溫柔了許多，霁月問道：“你這幾天很開心吧？”

“嗯？”楚若不解，霁月笑道：“楚國來了使臣啊，雖說不能時時見面，但知道自己國家的人就在自己身邊，也會覺得很安心吧。”

楚若笑着點點頭：“是啊，他鄉遇故知，人生四喜之一。”

霁月突然放下茶杯站起身，拉着她的胳膊将她也拽起：“楚若，我們去街上吧，街上這幾天可熱鬧了，還有你們楚國的一些特産賣，我們也去湊湊熱鬧！”

“可是……”

“沒什麽可是，你整日悶在屋裏，好好的人都要生病了！”霁月不由分說拉起他，順便接過丫鬟的活兒替她加上外袍：“走吧。”

楚若無奈被她拉着出了府門，馬車只坐了一段路就被堵住了，小厮在馬車外請示：“公主，前面過不去了。”

霁月把頭探出窗外看了看：“就在這停下吧，留兩個人跟着就行了。”

街上的确很熱鬧，這會兒天色剛暗下來，街道兩旁升起許多燈籠，将整條街照的燈火通明的，映着擠擠攘攘的人群有種充滿煙火氣的溫馨跟熱鬧，周圍擠滿各種攤販，裏面還夾雜了些其他屬國的商人，楚若看着一旁賣楚國特産的攤販，一時有些恍惚，像是突然站在楚國的街上一般。

突然一陣吵鬧聲驚醒了她，幾個穿着官兵服的高大男子吊兒郎當的走過來，後面兩個人分別撐着兩個布袋子，每走到一個攤販前那些小商人就趕緊拿出銅板放進他們的布袋，楚若明白這些人是收保護費的。

可是他們收完一圈後，竟然又回過頭來收第二遍，不過這次只收幾個屬國的攤販，而且收的銀子要比頭一遍多了好多，攤販們根本就拿不出來，只能卑微的點頭哈腰、苦苦哀求，又趕緊把自己的路引拿出來給那幾個人看：“大爺，您看我們都是普通行商，有官府開的路引的。”

可那幾個官兵看都不看一眼，竟直接撕碎了他們的路引：“什麽行商不行商，老子告訴你們，要想在大禹的地界上做買賣，這就是規矩，否則你們一個個都是屬國派來的奸細，交不出銀子就跟老子去吃牢飯！”

說着還不解氣，又随便抓起他們攤子上的東西全裝進自己兜裏，攤販急的又是攔又是求，被幾個官兵一把推倒還踹了幾腳：“交銀子還是蹲大牢，好好想想，大爺對你們已經很好脾氣了，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攤販們被打的沒辦法，只能紅着眼睛嘆息着把所有銀子都拿出來，就這還不夠，攤子上的東西也被他們拿走了，旁邊大禹的攤販們還起哄，讓那幾個官兵抄了他們的攤子：“屬國本來就是咱們的奴仆，他們所有的東西當然歸咱們大禹所有！”

有霸道好事的大禹攤販跟逛街的百姓，也跟着從旁邊屬國的攤子上渾水摸魚，随便拿東西揣進自己懷裏，末了連攤子都給掀翻了，不一會兒那些屬國的攤子就被掀的差不多了，攤販們只能跪在地上無助的哭泣，旁邊的大禹百姓卻拍手叫好。

楚若身後的明路看到楚國攤販也被他們如此欺負，憤怒的握起拳頭，剛準備上去，被楚若瞪了一眼才低頭強忍下來。

霁月也冷下臉，上前準備攔住那些人，楚若拉住她指了指周圍興奮的大禹百姓：“算了，公主，會惹衆怒的。”

國弱被人欺，就算霁月公主上去阻攔住了，等她一走這些人只會加倍報複，楚若現在還擋不住這些欺辱，也護不住自己的百姓，她有些不忍再看，轉頭對霁月說道：“公主，我們去別的地方走走吧。”

霁月愧疚的看着她：“楚若，我本來是想帶你出來散心，想讓你開心的，對不起。”

楚若搖頭：“我明白，這并不是公主的錯。”

霁月見她神色間帶了些悲憫跟無力阻止的挫敗，心裏不忍：“這也不是你的錯。”

楚若苦笑：“我身為皇家子，面對自己的百姓被欺辱卻只能懦弱的躲起來，當真是無顏面對先人啊。”

霁月突然拉住她：“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她拽着楚若往街市的另一頭跑去，随着人流越來越少，最後穿過一座小橋停在一個樓亭旁邊，兩人七拐八拐最後竟然爬到了房梁上頭，楚若有些恐高，站在樓梯口不敢過去：“公主，這太危險了，還是下去吧。”

霁月回頭笑着扶她：“你怕什麽，有我在不會讓你掉下去的！”

“可是……”

“哎呀你一個大男人怎麽婆婆媽媽的，還不如我一個姑娘家膽子大！”

楚若深吸口氣，看了看滑溜溜的瓦片，只能舍命陪君子的踩上去，顫顫巍巍往前慢慢挪，霁月趕緊大笑的扶着她坐下：“沒事吧？”

“沒事。”

霁月從腰上解下兩個小葫蘆遞給楚若一個：“梅子酒，不醉人的。”

“謝謝。”

霁月仰頭喝了兩口酒，指着下面燈火通明的街市說道：“從這裏看，能将上京跟下京所有景致都盡收眼底，你看，過了月亮湖那邊，昏昏暗暗偶爾有星點燈光的就是下京，可你知道嗎，那曾經是我們大禹前朝最繁華的地方，被人稱作逍金窟，若是沒點身家，就是連月亮湖都過不去，可時過境遷，現在卻成了難民聚集的地方。”

楚若擡頭怔怔的盯着那裏：“你為什麽跟我說這些？”

霁月又喝了一口酒：“我知道今日你看到自己國人被欺辱，自己卻無力相救，一定覺得很慚愧跟自責吧？楚若，別人都說你病怏怏的，懦弱又沒用，可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你心裏裝着楚國、裝着百姓、也裝着你身為皇族的傲氣。

我接下來的話可能會讓你覺得是狡辯，但我還是想跟你說：縱觀這世間已過幾千年，山川、河道……除了日月星辰，沒什麽是一成不變的，就像那曾讓無數人趨之若鹜的下京變成難民營，你看現在劃分的大禹、楚國、晉國、還有東陵國等等，其實早在幾百年前都是一個國家，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這是世間法則，但每次的分開或合并，必定都伴随着無數百姓的流離失所、痛苦絕望、還有血腥暴力，這是人力難以改變的現實。”

楚若沒說話，打開蓋子喝了一口酒，冰涼的液體穿過喉嚨一路貫穿到肺腑，帶着刺骨的寒涼，霁月說的道理她比誰都明白，可不管是分久必合還是合久必分，都不該是她楚國百姓被人當成豬狗般肆意侮辱，更不該是她楚國百姓給大禹當牛做馬、為奴為仆，至少在她手裏，楚國百姓不能被人随意踐踏！

霁月輕嘆：“楚若，我只是想讓你活的開心一些。”

楚若轉頭笑道：“公主，謝謝你今日告訴我這些，楚若記在心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