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更張
從中央公園進古皇陵這一路,只能用一個詞形容。
安靜,安靜,還他喵地是安靜。
聯盟那邊的外交官們,除了領頭的幾個,剩餘都是外交部抽調的,可謂是常年負責聯盟外交的外訪和來訪,聯盟在星系內強大,去哪兒別人不是畢恭畢敬的,包括之前來帝國,帝國對他們也是好聲好氣,時星是皇室的新成員,跋扈一些可能跟性格有關,态度不具備太多的政’治性參考,但是池曜不同啊,池曜是帝國陛下啊,池曜的态度……
池曜對聯盟這個強勢态度,鬧得外交官們各個都惴惴的。
剛開始心裏還埋怨帝國強勢,但人性或許就是恃強淩弱的,感受過池曜摧枯拉朽的精神力,加上素日裏對帝國皇室精神力高強的耳聞,思考久一些,于無可反抗的威懾中,漸漸的,反倒覺得天垣星不懂事了。
昨天見面行禮的時候就唱了反調,鬧得帝國不舒服就不說了,今天還試圖往帝國的古皇陵裏硬闖,拖累他們循規蹈矩的外交官員也要為天垣星的不當行為買單,一起承受池曜的精神力壓迫,真是……晦氣。
多走幾步,米勒等人或多或少,都接收到了來自同行外交官們的指摘目光。
而帝國這邊,大家心裏也是在打鼓。
發怵池曜的态度。
比起聯盟的憤憤不悅,帝國接待官們,覺得揚眉吐氣的同時,心裏隐隐又覺得自己這種想法不對,再考慮得遠些,又還有一些深層次的擔憂。
陛下為人,執政幾十年的相處磨合,帝都高級文職們就沒有不清楚的。
站在帝國的立場層面上,池曜罕有感情用事的時候。
小殿下到陛下身邊滿打滿算也就大半年,都不能四舍五入硬算一年期限,要說池曜沖冠一怒為藍顏,顯然不合适的同時,可能性也太低了。
小殿下性格樣貌瞧着也不是啥蠱惑人心的啊。
但如果不是感情用事……
陛下對待聯盟的态度是不是太激進,也太強硬了些?
開弓沒有回頭箭,池曜身為陛下,從小到大受先王和政治家老師們的耳提面命,帝國不會有誰比他更清楚他自己的身份代表着什麽,一言一行都會被怎樣地放大揣摩,且在政治層面被作出怎樣地解讀……
如果不是感情用事,陛下依舊這樣對待聯盟外交官們……想到此處,文職人員們心情就沒有輕松的。
無措,擔憂,暗暗慌張,可謂五味陳雜。
先是小殿下,又是陛下,難道,帝都的天真要變了嗎?
沒有答案。
但外交還沒有結束,還有晚宴,接待文職們都隐約有感覺,以池曜的性格,一旦發作,到距離他确切地明示大家,不會間隔太久。
古皇陵一行,用費楚的視角來看,大抵可以用四個字形容:安靜如雞。
沒什麽深意,就是字面意思。
不止帝都的官員內心惴惴,聯盟的外交官們也被池曜的反常強勢态度搞懵了。
進了古皇陵,池曜精神力可怖的感覺還殘餘在骨子裏,帝國外交部cue流程,池曜、時星和畢周作為皇室直系領頭介紹,三人皆是神色如常,行程中原計劃沒有池曜,他也不怎麽開口,時星不了解,滿心敬畏保持安靜,由官員來講述不大合适,故而基本上都是畢周在說話。
這兩天,時星吸引了大量仇恨值,畢周誰也沒得罪,外交官們對畢周的印象相對模糊。
由他開口,後續竟是沒人找茬挑事。
天垣星的也沒有。
他們反抗最為激烈,池曜的精神力便施壓厲害,別人不知道,費楚和符青心裏跟明鏡兒似的,被池曜的精神力那樣控制,再下重點手,現在的天垣星外交官別瞧着人模狗樣的,恐怕一舉一動都在強自支撐,不暈過去出醜就算好的了。
找茬?恐怕沒那個精力。
費楚和符青的想法是對的,直到出了古皇陵,天垣星衆人一個二個,還是在不斷地在流冷汗,竭力保持着得體。
池曜并不顧及他們,古皇陵走完,再去中央公園其餘地方,一個下午,天垣星人沒再多嘴一句,時星竟然覺得出奇地清淨。
去往晚宴的路上,上飛船時星回頭望了一眼,有些可惜。
“怎麽了?”
察覺到時星落後一步,池曜回頭出聲。
時星看向池曜,眼眸飽含期待,驀然提議道,“殿下,下次我們單獨來中央公園逛逛吧。”
并不是什麽過分的要求,見着池曜點頭,時星露出一個燦爛笑容,不再停留,随行上了飛船。
晚宴地點并不遠。
入席前,接待官員在和突來的池曜确認菜品,一旁的費楚罕見面露擔憂。
時星瞧見問了一句,費楚側過身來,湊他耳朵邊道,“過了這麽久,天垣星的人該恢複過來了,如果要再說下午的事,恐怕……”
恐怕這個晚宴他們用的不會太舒服。
話沒說完,看菜品的池曜一心二用,插嘴道,“兵來将擋,水來土掩,要鬧任他們來。”
費楚有些詫異,時星之前都不在池曜身邊,不懂費楚聽見這回答的驚訝,任彥永和韋真卻是理解的,不等費楚有所反應,兩人率先出聲。
可惜池曜現在并不想聽任何的問詢與建議,擡手阻止了兩人發言,示意接待官繼續講解菜品,而一經确認,便帶着時星等人陸續入場晚宴廳,壓根就沒準備給兩個人任何的開口機會。
任彥永:“……”
韋真:“……”
知道池曜是謀定而後動的,這樣做必定也有他的深意,兩位文官對視一眼,只得認命跟着進了晚宴廳。
沒多久,晚宴開始。
開場一片和諧。
外交官們都坐一片,席間并不禁止交頭接耳,在費楚視線裏,天垣星的外交官們互相說了不少話後,簡·米勒終于如他預料地一般,起身開口責問。
米勒鐵青着臉,驟然發作,“不知陛下今日在古皇陵前,用精神力強迫我等聯盟來訪者對帝國古皇陵行禮,是何深意?”
發作時,池曜正在給時星分肉,在宴會廳一片反常的寂靜中,手上動作不徐不疾,聲音也悠悠道,“你們不是想進帝國古皇陵嗎,既然堅持,那行了禮再入內,有什麽問題?”
米勒無法平靜,強調,“可我天垣星外交人員并沒有認可行禮一事!”
分好肉,池曜遞到了時星面前,衆目睽睽下,把手裏的叉子也放時星盤子裏,還有心情叮囑道,“別光盯着別人,吃東西。”
米別人勒:“……”
自認為也是別人的帝國衆人:“……”
知道池曜言出必行,時星接過叉子,真頂着一幹視線吃了一口。
別說,真香。
見時星開動,池曜視線這才轉向米勒,煙灰色的眸色宛若無機質,不像時星喜怒形于色,池曜更類似海水,表面瞧着從來都是風平浪靜的,但是內裏究竟是真正的平靜,還是暗流湧動,不等到他發作,外人永遠無從得知。
被這視線觑着,米勒說不出的心頭一突。
下午時分,池曜也是用這雙眼睛看着衆人,施加精神力,強行……
感受着身體裏還殘餘的不适,米勒重重捏了捏指節。
池曜面色如常,再度反問,“不認可行禮,那你們進什麽古皇陵?”
米勒一噎。
好歹是大學士,米勒反應迅速,詭辯道,“陛下慎言,事發時我們還沒有進去,是在外圍商議中,我們的軍官只是不知道古皇陵的規矩,略有失态,就被貴國的時星殿下施以毒手,不留一點情面!”
池曜玩味,“哦,不知道規矩……”
池曜:“據說上午一路行來,米勒學士對我國中央公園名勝古跡如數家珍,數次讓星星無話可說,到了著名的古皇陵卻又說不知道規矩了……”
語聲驀然一肅:“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
米勒瞪眼,“陛下慎言!”
池曜重音:“沒有直接問罪于天垣星和聯盟,帝國還有我,自認足夠慎重!”
外交氣氛驟然突變。
在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風雨欲來的征兆,但所有人都不敢出聲,怕一開腔,反倒壞了事。
可惜辯駁的兩位并不覺得,簡·米勒走到哪裏都是被優待的,池曜來得突然,态度轉變得急,下午又在身體上被精神力脅迫了,一路過來,可以說腦子壓根沒有轉過彎來,故而聽得池曜這樣說,以他大學士的自視甚高,立刻爆發了。
米勒:“陛下這是何意,如果陛下執意污蔑天垣星找茬,我天垣星也不是任人揉捏的星球。”
米勒擲地有聲,“敢問陛下,态度如此惡劣強硬,是想中止此次的外交洽談,與聯盟交惡甚至斷交嗎?!”
任彥永和韋真一窒。
這已經是米勒同一天,第二次說出“斷交”兩字來。
哪怕是政治小白時星,也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池曜卻不受米勒的威脅,失笑,“污蔑?如果帝國就是這樣認為,簡·米勒學士意欲何為?”
米勒甩袖子,怒發沖冠,“如此不愉快,那我們只有中止此次洽談,離開帝國,原路返回聯盟述職!”
話已經争鋒相對到任何人都插不進去的地步。
不止帝國官員,聯盟其他外交官都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把米勒望着,心中高呼離了大譜,你為天垣星找場子別拉我們下場啊!
聯盟這次對帝國還有訴求的,就這樣回去了算是怎麽回事啊?古皇陵前的錄像屆時調出來,就算帝國強勢,你們天垣星也不能說一點問題都沒有吧?!
就離譜,離離原上譜!!
有外交官遲疑自己要不要起身救場,可惜,遲疑的時候,就已經晚了。
池曜:“今日交流,我也覺得挺晦氣的。”
“既然米勒學士不知約束下屬,還執意包庇,妄圖倒打一耙,面對聯盟如此惡劣的态度,不見任何平等與尊重,那雙方交流合作确實沒什麽必要。”
這走向……任彥永和韋真不約而同想掐自己人中了。
語聲微頓,池曜繼而決斷利落:
“既然聯盟代表要走,那帝國也就不多挽留了。”
“來人,送米勒學士及一衆外交官回住處。”
米勒懵了。
外交官們也懵了。
帝國官員們更是N臉懵逼。
可軍隊令行禁止,池曜下令那一刻,周圍軍人們便第一時間行動了起來。
不一會兒,有着軍服的軍人入場,強勢請米勒學士等外交官于晚宴上離場,米勒嘴唇嗫嚅,還想說什麽,費楚見了,釋放精神力,所有外交官頓時有口難言。
被一群人高馬大的軍人圍着,到底不得不逐次離場。
人走得恍恍惚惚的。
當然,剩下的沒也好到哪兒去,留下的帝國官員們也感覺迷迷瞪瞪。
心裏對池曜的做法隐隐有了猜測,卻不敢篤定。
無他,一切發生的太快了,反應不過來啊!
時星吃完最後一口肉,聯盟的最後一位外交官也在帝國軍人的“保護”下,踏上了返程帝都暫住處的飛船。
而再晚一些時候,帝國接待人員會通知他們自己的飛船什麽時候準備好,什麽時候可以乘坐飛船離開帝國,同時送上數份外交協議中止書,“請”他們一道帶回聯盟。
不過現在,帝國官員們都還在晚宴席上,現場安靜得落針可聞。
直到有軍官前來彙報聯盟官員已上飛船離開,池曜才擡了擡手,吩咐道,“大家也依次離場吧。”
呼啦啦的,帝國接待官員也陸續出了晚宴廳。
等大部隊走完,任彥永和韋真還沒有高呼“陛下”兩字,池曜率先傾身閉目,捏了捏眉角。
感受到什麽,時星神色一肅,“殿下!”
伸手去牽池曜,想試探對方精神海。
池曜沒有反抗,任由時星感受到他還未完全穩定的精神海,又在小幅度動蕩。
“殿下,您紊亂還沒有結束?!”
時星瞪眼,不可置信。
池曜吐了口氣,倒是平靜,“這兒才幾天,哪有那麽容易的。”
正常紊亂得一周到一個月,再快,也才過去半周。
在時間到之前,哪怕有契約的治療,強鎮着傷勢不讓其擴大,也不讓紊亂爆發不可控,但精神海有傷,即便不痛苦,不舒服總是會持續的。
池曜司空見慣,時星卻暗暗咬牙。
任彥永和韋真一驚,這才終于反應了過來——池曜是在紊亂期強撐着趕來主持大局的。
時星給池曜輸入治愈精神力,不由分說命令道,“回皇宮。”
返程路上池曜的狀态直線下降,時星可用的精神力全給了他,也沒有完全遏制住紊亂期的殘餘波動。
好的是,有契約在,精神力雖然波動,卻不會達到真正紊亂的地步。
就是……人不會太舒适。
醫護魚貫進入他們住的小別墅,來來往往。
池曜回皇宮已經不太想說話了,時星讓許今照顧他,和衛琬交接了一些外交事務,被問到聯盟的外交官怎麽處理時,時星讓按池曜的吩咐處理便是。
時星:“殿下有他這樣做的道理,你們按送客的正常步驟來就是。”
衛琬點頭,退了下去。
任彥永和韋真無法找池曜,時星應付了兩位文官幾句,好在知道池曜身體情況反複,兩位也沒多糾纏,得知時星不知情,只有等池曜狀态好一些才能再聊外交時,兩位特別有眼色地告辭了。
等池曜被侍官們安頓妥當,時星也剛好忙完。
不一會兒,許今來找時星,“星星,陛下說想見你。”
時星剛還擔憂池曜情況,問過許今,得知已經穩定下來,再咂摸“想見你”三個字,後背一涼。
“現、現在嗎?”
許今:“嗯,時間也不早了,反正也是你房間,你正好回去。”
時星:“……”
面對什麽都不知道的許今,時星硬着頭皮點了點頭。
到了房間門口,發現一個人都沒有,嚴長岳也被打發走了,也就意味着……
等會兒舊事重提,一個幫他說話的也不會有。
時星緘默了。
在門口站了會兒,裏面池曜的聲音傳了出來,“你這是要把自己鑲在門口?”
時星:“……”
他只是有點害怕。
但池曜沒給他猶豫的機會,接着又道。
“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