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滴——
時星愣了下,指了指自己。
池曜點頭。
時星下意識往正門外,圈圍這棟建築連通花園的鐵栅門望去。
那裏有匹配宴的安保,按理說進來了之後是不能出去的,殿下這個意思難道……
時星的動作池曜看到了,肯定道,“對,我們出去。”
“可是一般……”
池曜:“我不是一般人。”
時星:“……”
哦。
是陛下呢。
時星哽了下,乖乖跟着池曜,一路果然暢行無阻,走出建築的時候,時星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池曜走在前方,但他的精神力感知是敞開的。
等時星再正過臉,池曜開玩笑道,“回頭看什麽,該不會我來的不是時候,你正好改變了主意吧?”
改變主意,想從五位軍官裏挑選了。
時星愣了下,“倒不是。”
頓了頓,很小聲道,“我在想,我今晚都跟您出來了,如果待會兒您拒絕我,我是不是還得灰溜溜地回來。”
“唔,會不會,顯得很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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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曜以問代答,“你是在試探我的想法嗎?”
時星讷讷,下意識覺得自己不該說話了,但轉念一想,最差就是被拒絕了,別的池曜又不會把他怎麽樣,還不如暢所欲言呢,又道,“沒有的。”
“您問,我就回答您了。”
又鼓起勇氣補充,“至于其他的軍官,我還沒有任何想法,皇室的歷史卷帙浩繁,光是把符少将和許侍官給我講的方向弄個半懂,就占了我所有的休息時間。”
“哦對,還要盡可能地回答您的問題。”
“就剩一周的時間,把我劈開也不夠用啊,我哪有那麽厲害……”
池曜聽出點兒別的,故意套話道,“不是就頭兩天符青和許今給你補了課嗎,一周時間?哪有一周?”
說這個時星可來勁兒了,“符少将和許侍官只是給我講個方向,我也不能真的什麽的都問他們吧,那麽大一堆東西,問兩天已經是關系很好了,再問就招人厭了,殿下!”
“所以,你後面也在看皇室的歷史?”
“對啊,我通訊器上光是投影書我就借了20多本查閱,樹巢的圖書館記錄還在呢,不然我把借閱詳情調出來給您看看?”
池曜背着手悠悠走着,笑道,“不用,你就說兩本你覺得最有用的就是了。”
時星報了兩個名字,池曜點頭,看來是真的看過。
理解能力也對,沒報錯書名。
小朋友比他想得更認真啊。
認真……才好。
池曜不再開口,時星跟了一段路才發現,池曜是在往樹園裏走,本來他還有些忐忑,越接近母樹,越是感受到母樹溫和的精神力,時星慢慢的,也放平了心态。
大不了就是被拒絕,也沒什麽。
畢竟他看起來更像是異想天開的那個。
“就這兒吧,沒人,安靜,也方便說話。”
在樹園內圈一根長椅旁停住,池曜坐了下來。
見時星還站着,擡下巴示意了下身邊的位置。
得到小藍星人的拒絕,“我不坐了,我……馬上答題了。”
在池曜不解的注視下,時星如實道,“我想看着您的臉說。”
垂目一霎,池曜不強求,只點了點頭。
一陣靜默後,
池曜:“所以,那幾個問題你的答案是什麽?”
時星下意識深呼吸,真到了這一刻,又有些緊張泛起,讓他結巴了下,“第、第一個問題是您是誰,這個應該不用回答了。”
且驚醒的時候,時星也已經向池曜本人确定了他的身份。
池曜:“放松,別緊張。”
“今晚上我沒其他事,你慢慢說。”
時星跟着點了點頭,動作幅度過大,看起來很學生氣。
還是緊張。
池曜态度表達到了,也不過分強調,留下些餘地讓時星自己調整。
時星喉頭滾動,自覺天賦評估前他都沒有這種等待考察,全身出汗的感覺。
再換一口氣,時星道,“第二個問題是選擇您意味着什麽,選擇的哪一方勢力。”
“從……政’治立場上,意味着我想成為帝國陛下的伴侶,和、和您一起肩負起帝國的重任,和您共同率領整個隸屬于皇室的,皇室護衛隊,也就是帝國的第一軍團。”
這一段相當于在背書,話也不多,但其中所蘊含的重量,仍舊足夠讓時星在說出的那刻,産生長久的自我懷疑。
這擔子太重了,他……怕自己承擔不起。
“勢力可以說是皇室,也可以說是,相較于其他勢力的絕對中立。”
“維護帝國所有的法條法規,庇佑帝國的子民,維護帝國的良好形象,維護帝國在這一片星系的權益,将帝國的權益淩駕于個人之上。”
“如果您要具體的內容的話,大致是……”
時星簡單的講了下皇室的在帝都的職權範圍,池曜聽完,點頭,“是這樣,沒錯。”
得到認可,時星有了些底氣,繼續。
“第三,您的行程和我會面臨的風險,我知道的。”
時星細數了池曜過去一年的大行程,又分別論述了其中什麽時候該在池曜身邊怎麽做,怎麽配合,才能做到不拖累他們的種種。
講得非常細致,池曜每一個都聽完了,覺得都沒什麽問題。
池曜:“繼續。”
最後一個問題,池曜的精神海,還有時星的治愈能力在成長後,能不能完全的治好池曜。
時星想了下,答道:“這個問題,其實沒有答案。”
“凡事沒有絕對。”
池曜:“就完了?”
時星深呼吸,讓自己直視池曜,道:“凡事沒有絕對,如果要,就要看自己能不能輸得起。”
“如果我的能力能治好您,那就是皆大歡喜,如果治不好……”
“那這是我的選擇,長老會、參議院,又或者其他的軍團今後施加給我的壓力,就是我作為您的醫療師應該承受住的。”
池曜并不看時星,視線不知落在身前的哪一處,搭在腿上的長指輕點了點,道。
“你還有可能承受不住這種壓力。”
“但如果不嘗試的話,我也永遠不可能承受住。”時星回。
他對這個問題的看法,比池曜想象中的更為透徹,“壓力不是一天兩天産生的,我成熟期也要兩到三年,我級別高,按三年算的話,至少前三年給到我的壓力應該還好,如果是慢慢累加的話,确定無法治愈您那天,我想我和它長期共存着,也不至于讓它把我一下子壓垮。”
“壓不垮,總有适應的一天。”
池曜長指微頓,擡頭看向時星,小藍星人的眼睛格外澄澈,蘊着清光道。
“選擇都是有代價的,不是嗎,殿下?”
倒是問得池曜啞然了。
對視片刻,不見時星有退意,仍舊堅定地看着自己,池曜輕點下颌,承認,“是。”
時星:“這些只是比較書面的,我其實還有自己的一套答案,您……想聽嗎?”
有片刻的沉默,池曜道:“你說。”
這次時星真的緊張,指節攥了攥,怕再耽誤會畏縮,索性一鼓作氣道。
“您的身份是有點吓人,我查資料的過程中,也經常覺得不自量力。”
“但比起這種弱小的感覺,我更清楚地知道,如果我放棄,我會後悔。”
“我不想後悔,所以哪怕在您眼裏不自量力,我也想試試。”
“至于選擇意味着什麽,選的是哪一方勢力,還是和剛才一個答案,這些和您的身份一樣,不是那麽好承擔,但我就是想試試。”
“所以不管查到的結果是什麽樣的,我都不會退縮,會努力地提高認知,接受這些東西,就算我不能立刻接受,日複一日的改觀,總有一天可以的。”
這一番話比起剛剛的回答,多了幾分一往無前的銳氣。
這才是時星站在自我層面,想要交出的答卷。
“接下來就是行程風險和能不能治愈您了,這兩個問題在我眼裏,也是一樣的。”
池曜揚了揚眉,“怎麽能一樣?”
時星驀然笑了,很明亮的笑容,看不到一點陰霾,也帶着股所向披靡的純粹。
一語道破關鍵:“因為身為藍星人,就沒有絕對的安全。”
“星樹巢一批樹果裏面,我算過,能真正長成醫療師的,只有一小半。”
“養育的過程中離開幾個,成熟期因病去世幾個,再加上遭遇星獸突襲被吞食的幾個,我們的存活,本來就是很困難的。”
“可能我了解完所有的風險,也嚴格遵守着在風險下藍星人的行事準則,力争不成為隊伍的負擔,但這最多也就保證我不會葬身于星獸的肚子。”
“如果有一天藍星人治不好的病找上我,我将沒有任何的辦法,醫院也沒有,殿下……您到時候也不會有。”
哪怕是陛下,也是人呢。
是人就有力所不能及的事。
“曾經我很憂慮過成熟期,後面又看開了,反正這兩個問題,答案都是一樣的,都是不可提前預知,沒有絕對的事,那我為什麽要活在恐懼之中呢?”
“就算是現在您告訴我,我可能達不到一些條件,那我就要認命了嗎,我還沒有努力過嘗試過呢,我不想認。”
“同理的,如果以後我會遇到很多危險,危及生命,那我現在就要放棄您了嗎?”
“可明明我選擇您的初衷,是覺得在您身邊我能得到最好的成長啊。”
“如果您都不能讓我度過成熟期,其他人就一定可以嗎,風險小了,但他們的能力也變小了,凡事沒有十全十美的,比起未知的風險,我更願意相信自己的選擇。”
頓了頓,時星深深看着池曜道:“我更願意相信,您是能護住我的。”
那目光清亮,将池曜凝着,仿若是從天上裁下來的一段月光,皎潔,溫和,看似羸弱,卻又有足夠的能力照亮黑夜。
被這樣的一雙眼睛看着,池曜想到了那天在書房的時候。
時星也是這樣的,誠摯真實,仿佛要把自己的一顆心剖出來放在他面前,任由他看個清楚一樣。
而從這目光中,池曜也發現了自己的着相,是啊,有些事情本身就帶有不确定性,能不能做好,不在于事,而在于是什麽樣的人去做。
時星從某種方面來說,或許不是作為他伴侶最适合的一個。
但……
卻是池曜遇到的人裏,最堅韌,也最真實的。
情感因素不是他選擇伴侶的條件,但會影響他的觀感。
就目前來說,時星是讓人動容的,很多方面都是。
就算他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但他的心性覺悟已經讓池曜在此刻就覺得,他能走完并且走好這一段路了。
有什麽在心中落定,池曜站了起來,給與肯定道,“你說得很好。”
“兩個層面都很好。”
“對比起來,我倒是顯得過于謹慎了。”
時星可不敢這樣認為,見池曜确定了自己的回答,又站起了身,後知後覺這場談話已經進入了尾聲,時星突道:“殿下,能在您宣布決定前,聽我說完最後一段話嗎?”
池曜揚眉,“還有?”
“設想中是有的,我、我想說。”
池曜點了頭。
時星看着池曜的臉緊張,尤其是仰視,試了幾次開不了口,驀然大膽的将自己的面罩儀器別在了池曜衣領上,打開。
池曜的臉接着便藏進了一片能量扭曲背後。
只看了看衣領上的儀器,池曜沒有取下來,算是默許了時星的行為。
看不到池曜的神情,面對面站着,時星深呼吸,開口前有那麽一兩刻,覺得自己今晚無憾了。
這個念頭一起,時星完全的平靜了下來。
時星對池曜伸出手環,其上已經打開了就近匹配請求選項,一百米內,就只有池曜的手環符合條件。
最後請求道:“殿下,您願意和我匹配嗎?”
笑了笑,将自己想了一周的,調劑尴尬的爛笑話抛出。
“雖然我要吞食獸核,吞食您的精神力,但我需要的晶石會越來越少的。”
晶石太低階了,後期應該滿足不了他的精神海需求。
時星伸出兩根指節,故意說反話道,“只用一點就可以,我很好養活。”
等了會兒,池曜不表态,感知到對方的精神力落在了他的手指上。
時星佯裝忍痛又收回了一段指節,“那,一點點?”
是問句,也是無聲的催促。
池曜卻仍舊沒有回答。
靜默中時星呼吸加重。
就在時星覺得今晚上自己要丢大臉了之際,池曜關閉了面罩,直視他問,“最後是個笑話嗎?”
時星:“。”
好吧,果然是個爛笑話呢。
池曜伸手将面罩又別回了時星耳朵上。
幹燥的長指擦過耳輪,微癢。
時星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想躲避。
好在動作一觸即分,不等他遮掩,池曜率先把他的伸出的指節推了回來,嚴肅道,“獸核和晶石都很多,養活你還是不成問題的。”
“你還有其他話說嗎?”
時星鬧不清楚了,讷讷搖頭,他所有打好的腹稿,都說完了。
“那好,該我了。”
“我還有一個問題要你回答。”
“我讓你了解的所有,在成熟期裏,你覺得什麽才是我對你最緊要的要求。”
問得時星腦子發懵。
老師,這裏有人加題!
池曜問完就将他看着,意識到蒙混不過去,時星硬着頭皮答道,“皇、皇室的榮譽,維護和……”
池曜否認,“不對。”
池曜:“再想。”
時星:“?”
交了卷還能改,開卷考嗎?開卷考分數怎麽算啊?!
池曜固執的将他看着,時星再度艱難開口,“那……緩解您的精神海……”
話剛出口,池曜又打斷,“再想。”
時星:“努力地提高自己讓自己……”
“不是。”
時星:“配合您的行程,不因為危險拖累您和……”
“再想。”
時星崩潰了,“要不然您給我一個痛快?”
大不了就是拒絕,不帶這麽折磨人的。
池曜格外嚴肅地把他看着,一字一句似乎是要他牢牢記住般,“嚴格來說,都不算最重要的。”
“在這些之前,你只用謹記一條。”
“你是成熟期的脆弱藍星人,很容易遇到危險,所以,不管何時何地,保護好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天塌下來了還有高個子頂着,你……”
池曜看着時星的臉龐眼神閃動片刻,放輕了聲音。
“哪怕你現在成年了,年紀還是小,在急着肩負別的東西之前,最重要的,是好好成長。”
“有足夠的能力庇護他人之前,保護好你自己,小朋友。”
時星張口無言。
想說些什麽,卻覺得眼眶先熱了。
殿下……真好啊。
氣氛有那麽兩刻變得微妙,池曜打開自己手環,“好了,把你最後的那一番話再說一遍。”
時星聲音沙啞:“殿下,您願意和我匹配嗎?”
說完等了片刻,不見對方動作,卻等來了促狹的反問,“就這一句嗎,後面的呢?”
時星:“!”
那個讓您面無表情的爛笑話真的還要上嗎?!
時星不開口,池曜的動作也不繼續,雖然不催促,但意思很明确,需要。
時星尴尬,閉了閉眼,硬是把笑話講出了如喪考妣的感覺,“雖然我要吞食獸核,吞食……”
同時池曜伸手。
【滴——】
【匹配成功】
【藍星人:時星,匹配,帝國人:曜·¥#%…… &#·亖·秋·貝爾曼】
等時星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手環還沒有報完池曜的皇室姓氏。
時星愣愣不可置信看着對方,“不,不是讓我講……”
他還沒講完呢……
池曜卻笑了起來,難得笑容稱得上燦爛道,“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