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過往
時星愣愣,腦子宕機。
好半晌,陛下和池曜兩個詞,都關聯不上。
前者離他太遙遠了,上輩子都只在新聞報道、陸家人的嘴裏以及最後簽署離婚協議樹巢發來的詢問文件的署名上,聽過見過。
而後者,他死前撞到過一次,在樹巢裏至今更是見過了無數次。
可能剛開始是疏遠的,但是随着一次次接觸,一次次對話,對方在時星心裏已經不再是一個高不可攀的形象。
而現在,不論星網的科普,單看許侍官的回複……
陛下?陛下??陛下?!!
這個稱謂碾在舌尖,被反複咀嚼拆解揉散再聚攏。
陛下。
時星嘗試了一下。
嘗試了兩下。
嘗試了……
算了,他真沒法把這兩者在短時間內劃上等號。
實在是……兩者在他心裏太過不一樣。
陛下像是一個權利象征,像是數段繼位以來的光鮮功績,包括且不限于廣受好評的軍制改革,在邊境線擊殺sss的D級變異星獸,在位以來縮小了帝國負責的邊境線範圍等等等。
提起這兩個字,時星能想到的,全是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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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二字是所有人都知道存在于帝國,卻又隐身在無數樁大小事之後的。
殿下,又或者是池曜,卻不一樣。
池曜……是存在于他的生活中,真實可觸的人物。
尤其他現在已經不如剛開始的時候那麽懼怕對方了,反而在相處的細節中更能感受到對方作為個人的鮮活。
時星:“……”
他可能需要更長的時間來接受這個事實。
好在許今見他沒回複,第二條信息很快來了,像是能猜透他心思似的,問道。
【是睡了,還是太震驚了?】
察覺到失禮,時星趕緊回複,【沒睡的,太,太驚訝了】
時星如實道:【我需要點兒時間】
許侍官在那頭笑了笑,【還是可以喊殿下,其實生活裏我們喊陛下的機會也不多】
【一部分原因是殿下在外帶軍的時間多,另一部分跟個人習慣還有小殿下有關】
只提了一句,覺得差不多時星可以從陛下這個稱呼中緩過神來後,許今果斷地轉換了話題,【這麽說,你今天是問過殿下匹配的事情了?】
想了想,時星也沒有瞞着,把去商業區還有回來在書房自己說的話,簡短的講了一遍。
許今又問,【那殿下的态度呢?】
時星,【開始有點吓人,後來……】
在書房的時候,也不能說是不吓人,回來之後池曜就沒有用自身的氣勢施壓了,說話細究語氣,其實大部分也都是日常的,他會用的一些語氣。
就是……可能那些問題本身太過尖銳,哪怕表述沒有那個意思,但聽入時星耳朵裏,仍舊不能說是多溫和的話語。
時星有些沮喪,竭力形容了一下,過程中除了具體對話,意思都又含混地轉述了一遍。
許今抓住兩個關鍵,【殿下問了你很多問題?】
【殿下沒一開始就拒絕你?】
時星有感而發,【我覺得那些問題,和拒絕也差不多了】
尤其在知道了對方的身份後,一想到那些問題,時星腦子裏更是嗡嗡的。
陛下有治療不好的精神力問題,不僅他身邊的親随知道,整個帝國權利上層的人物都知道,這并不是什麽秘密,在陸家的時候,時不時的,時星就能聽見陸家人談論這事,或是擔憂,或是無奈。
臨到他面前了,如果不知道對方身份,他可能還會逞能覺得自己以後治愈能力天下第一牛,就是可以治好對方。
但知道了……
上輩子從陸家那裏,時星整天聽入耳的,就是對陛下身體狀況的憂慮啊!
——陛下的精神力太過強大,精神海問題沒有醫療師可以治愈。
這近乎跟随着外部環境變成了時星認知中的一部分。
而人是很難打破常規認知的,這點時星也清楚。
思緒轉圜到此處,時星第一時間不答反問,【殿下的精神力評級第一次是多少呢?】
帝國人第一次做精神力評級是在十多歲的時候,精神力還在成長中。
雖然知道這個回答不具備參考價值。
但不妨礙時星用這個數據進行自我安慰,給自己加油打氣。
許今愣了愣,【呃,皇室的情況比較特殊,你在樹巢學過帝國歷史,應該知道,皇室習慣聯姻,其他血統的加入很頻繁,為的就是定向改良基因,提高後代的精神力等級】
時星還傻愣愣沒反應過來,【我知道的】
許今:【聯姻和傾向于找高階精神力的人作為伴侶這兩點,也在皇室持續了……很久很久】
【所以……】
時星:【所以?】
許今:【效果也是很顯著】
許今:【比如殿下和小殿下,如果按常規測評算等級的話,從第一次測的時候,他們就是sss級了】
時星:“……”
時星:“…………”
很好,非但沒有安慰到自己,連不能作為參考的數據也給了他一刀,嘲諷他的不自量力。
時星面無表情打字,【效果确實很顯著】
他就沒聽過帝國人有誰第一次測就是sss級啊!
強迫自己回到許今的提問,時星:【嗯,問了我很多問題】
【明确的拒絕倒是沒有,】時星自嘲,【或許是殿下并不想讓我難堪吧】
許今:【不是的】
【殿下不是這種人】
時星:【?】
許今:【如果不想讓你難堪,你第一次說匹配他就會主動把拒絕講出來,在你有那個傾向,還沒問出來的時候,先封死所有可能】
時星再度震撼,對方還會這樣的……嗎?
許今:【但是殿下沒有,明知道你可能打着什麽樣的主意,也沒有把話說死,第二次你問的時候更是沒有明确拒絕,殿下不喜歡做多餘的事,他不拒絕,證明他真的在考慮】
【包括問你那麽多問題也是如此】
【如果他真的不會答應,已經有了決定,沒必要費費時又費力的來說這些】
【既然說了,那他應該是真的希望你考慮清楚,好好地考慮】
當然,以許今對殿下的了解,殿下應該也沒拿定主意。
這個角度,時星聽着也不無道理。
想到什麽,許今又問,【你的手環光腦出最佳推薦人了嗎?】
時星看了一遍确認後,回複,【還沒有】
許今心底隐隐有個猜想,對時星卻只說,【哦,應該是還沒到時間】
和時星告別,這一晚上他和池曜說的已經夠多了,腦子裏再塞不下更多,現在最好處理方式的就是給他時間去消化去接受,許今清楚,故而哪怕時星還想問,他也并沒有繼續。
關閉了通訊界面,道了晚安,許今卻沒有睡。
想了想,他往書房去了。
果不其然,池曜正靠着窗子邊抱臂站着,不知在想什麽,書桌上的文件和标記筆也都任由它們放着,沒有如平常一般,哪怕是不工作了,也第一時間收起來。
池曜并沒有如他表現出來的那般,絕對的理智。
許今看出來了。
覺得是個好征兆。
上前問了聲好,池曜懶懶應了,甚至沒回頭正臉看他。
知道在這件事中自己的推波助瀾瞞不過池曜,也知道不是池曜希望于見到的,更知道,恐怕心緒微妙的池曜,此刻并不是很想見到他這個始作俑者。
但許今有自己的目的,還是問了一句池曜對時星的觀感。
池曜的回複稍顯冷漠了些,“你知道的,情感要素并不是我選擇自己伴侶的一項參考因素。”
許今:“我知道的,皇室的繼承人向來都是如此培養,并有此覺悟的。”
許今跟了兩位陛下,不可能不了解君主們的自我約束。
許今很清楚,甚至就是太清楚了,上一場關于匹配的長談就是以此為切入口,讓池曜無法拒絕的。
許今:“殿下,我只是随口一問。”
就是想知道罷了。
池曜想了想,也随口給了個回答,“瞳色不錯。”
這樣評價的時候,池曜心裏想的是談話最後,那雙水洗過的海水藍眼睛。
幹淨又清透,直視人的時候,內裏閃動着池曜在周圍人中看不到的東西。
硬要說的話,大抵是一份純粹的誠摯。
他打交道的那些人,忌諱這個,僞裝和不動聲色才是他們更擅長的。
許今:“?”
許今第一時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等反應過來,不禁開始陷入懷疑,他已經讓陛下讨厭得,說這種一聽就不切實際的話來打發了嗎?
這一夜漫長,時星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時隔良久,再一次于睡夢中驚醒。
醒來時冷汗涔涔。
他又夢到了,但這一次不一樣,這一次……他夢到了自己失去能力的過程。
比池曜質問他,勾起他回憶時,更加真實上千萬倍。
那麽真實,以至于讓時星醒來後,久久無法脫離那種恐懼情緒。
将臉埋入雙膝環抱自己。
時星想,他或許永遠不會忘記這一段。
那是,在陸律帶着他離開陸家,去了他大哥的軍隊之後……
當時,陸律和王妃大吵了一架,鬧得非常的不愉快,陸律甚至放話不會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