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三個人六只眼睛, 目光灼灼。
池嬈心裏天人交戰。
承認吧,祝教授以後怎麽在實驗室混。
不承認吧,這都快把照片扒光了, 越看越像可怎麽辦。
她滿臉菜色。
“但是這個衣服顏色對不上啊, 這個顏色偏寶藍了。”對面另一個女生想了想, 認真地否定掉了。
池嬈可算松了口氣。
幸虧她燈光齊全,那件衣服在冷光燈下可不是有色差麽。
“是哦。不過我們瞎猜什麽,當事人不就......”
“嬈嬈。這個不是你的賬號吧?”
說着說着。
盧小芃忽然轉頭。
池嬈被吓一跳。
她看着自己的主頁, 心虛地吸了下鼻子,用力搖頭。
“我就說嘛。只是長得比較像而已,祝教授怎麽會塗唇釉呢,三十好幾的人了......”
盧小芃發覺自己的話不太妥, 聲音瞬間小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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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嬈哈哈笑,擺着手說:“是啊,三十好幾的人了, 怎麽會塗唇釉呢......”
話還沒說完,對面的女生變了臉色,小聲打招呼:“祝教授。”
盧小芃拉池嬈轉身。
池嬈心說完了。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回來。
祝淮書冷着張臉從旁邊路過, 一眼也沒看過來。
由于大數據原因,似乎實驗室每個手機裏裝了小某書的人, 都刷到了池嬈的新筆記。
沒裝的也被安利‘你下一個吧’或者‘我微信發你’。原因是‘噓, 可別告訴別人啊。這人跟祝教授太像了。’
于是池嬈一整天沒看到祝淮書的好臉色。每次進他辦公室都看他黑着張臉。
“祝教授喝茶。”她小心地把保溫杯推過去。
祝淮書頭都沒擡, “什麽時候删掉照片?”
“這麽好看為什麽删掉嘛。”
“已經影響到我的工作了。”
池嬈低頭。
剛才是有隐隐約約聽說的啦。據說有個跟他關系比較好的德國佬直接拿照片問本人了。他才知道那張照片現在有多火。
“要不我出個聲明, 就說這不是祝教授?”
“不如直接寫此地無銀三百兩。”
“那怎麽辦嘛......又不能删, 忍一忍吧, 過幾天發了新筆記, 這個熱度就下去啦。”池嬈一邊說一邊往後退,趁他黑臉之前退出辦公室。
反正删掉是不可能的。
她還指着這個漲粉呢。
“老板娘。”陳檬正好進門,朝她揮手,笑得樸實無華。
“問到沒?”
“打聽到了打聽到了。”
她回頭看了眼百葉窗,指了指門外,叫陳檬先出去,随後自己也跟出去了。
這個時間休息區沒什麽人。
陳檬神神秘秘,“老板娘,我問到了,這次是要來一個海歸女教授。上次祝教授去日本,除了談合作,還有項重要任務,就是要請她回來。”
池嬈怔了下,上次祝淮書取日本談合作她知道,不過請人回國這點沒聽他說過。
她剛才只是覺得那兩個女孩怪怪的,想着是有新八卦了,所以派小弟過去打探一下。
“這女教授......”
“據說可漂亮了。”陳檬搶答。
池嬈噎了一下,懷疑道:“消息靠譜嘛?你确定自己不是整個辦公室消息最落後的那個?”
陳檬也噎了一下,随後堅定點頭,“這次非常靠譜了。我聽全了才回來報告的。”
“......說來聽聽。”
“這人可牛了。結構生物學領域的大牛,跟祝教授似的,年紀輕輕就發了十幾篇SCI,是普林斯頓特聘教授來着。”
池嬈随手拆了包小小酥,塑料袋嘎吱嘎吱響。
“哦對了。還有,據說是個大美女來着。我有照片。”陳檬打開手機,點了幾下,調出照片遞到她面前。
照片看上去是被人抓拍的。女人靠在沙灘椅上,沒有看鏡頭,長發攏起,露出白皙纖長的脖頸和明豔側臉,棕色大衣自然垂落草地。
果然是個美女。池嬈看了眼手裏的小小酥,瞬間忘記吃了。
“還有照片沒?”
“沒了。”陳檬看見她見美女一副興奮模樣,有點驚訝,猶豫再三,提醒說:“老板娘,其實我還聽到一點別的消息......”
“什麽消息?”
“這美女跟祝教授......”
池嬈心裏咯噔一下。
“這女的跟祝教授怎麽了?”
“之前是同學。”
“哦。同學啊。”
那沒什麽。
“但是好像有緋聞......”
池嬈看見陳檬欲言又止的臉就來氣,墊起腳,錘他腦殼,“別吞吞吐吐的,趕緊說。有什麽說什麽。”
陳檬捂住腦門,揉了揉,委屈地說:“具體的我也不太了解。只是說兩個人校園時代都是風雲人物,只差了一屆,據說當時校園論壇的還傳過兩個人在一起的消息來着......”
池嬈恨恨咬唇,倒出幾顆小小酥,放到嘴邊又沒了食欲,看了眼陳檬,陳檬傻愣愣盯着她,壓根不知道什麽意思,她氣得一口氣吃掉了。
“老板娘,你,你不會吃醋了吧?”
“吃醋?”池嬈頓了一下,丢掉包裝袋,“屁。這點小事,我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哦哦那就好。我也覺得應該相信祝教授。”
池嬈看了眼吧臺,又看了幾眼陳檬,轉過身給自己倒水。
“就算以前有什麽,肯定早就過去了。”
池嬈:......
“那女的什麽時候來?”
實驗室下周會來個美女同事,祝淮書自己請來的,還有可能是舊愛。
池嬈告訴自己,不用別扭,誰還沒有個過去呢,現在自己才是名正言順他老婆。
但她總忍不住想起那張照片。陳檬還把那人的ig發過來了。近期都是在日本度假的照片。咖啡館、海邊、公園,撸貓、讀書、下午茶,惬意得很。照片裏有些她本人出鏡了,有些沒出鏡,只露了條腿或者胳膊。
池嬈忍不住去翻祝淮書出差那幾天她在哪。
她那幾天只更新了一張照片,标志性的劄幌電視塔,夜景很美,沒人出鏡。
似乎什麽都沒有。
池嬈決定把這件事抛之腦後。
梁絲發消息問她在幹嘛,她回複問她有空沒,打個電話。
“喂。絲姐。”她躲到沒人去的休息區陽臺上,小聲說。
“上班上得不如意了?不如辭職一起來玩啊。”梁絲聲音含糊,很顯然還躺在床上沒起來。
池嬈:“別鬧,問你個事。你說萬一,我是說萬一......”
“有屁快放。”
“萬一祝教授把自己初戀請到實驗室一起工作......我是噴迪奧的毒藥還是紀梵希三號?”
“什麽亂七八糟的。他把初戀帶過去,你也去找自己的初戀呗......你真的很在意啊,池瑤瑤?”
“沒有沒有沒有。”池嬈三連否定。
“敢作敢當。親姐們有什麽不好承認的。我又不笑話你......”
池嬈低頭看指甲。
她承認祝淮書對她好,她開始貪戀這種好了。但她沒辦法點頭自己的感情。
因為。就好像談了五年的情侶,到了一個必經的岔路口,要麽結婚,要麽分手。現在她點頭,感情就能往前推進一步,她搖頭,這場婚姻就會遭遇波折。
她随便扯開話題。梁絲沒有追問。
準備挂電話的時候,梁絲感慨:“你變了好多。”
“變得優柔寡斷了?”
“嗯。還變得上進了。”梁絲打哈欠,“想喝酒的話叫我。我睡了。拜拜。”
“何教授讓我把這個給你。”
池嬈把文件放到祝淮書辦公桌上。他剛從做了實驗回來,準備去吃午飯。
“還有事?”他看了眼站在原地沒準備動地方的池嬈。
池嬈想了想。
“一起去吃飯呗。”
有些事,不問清楚,總是卡在心裏不舒服。
創新園的餐廳建在單獨一棟二層建築裏,離生物醫藥大樓有點遠,好多同事習慣點外賣。
池嬈昨天踩雷了一道西紅柿炒蛋,今天本來想照着祝淮書的打一份,看見他盤子裏有青椒和苦瓜,遂放棄。她随便點了幾道菜。
祝淮書挑了個靠牆的位置坐下了,池嬈坐他身邊。
“祝教授,實驗室是不是要來新同事?”
“嗯。”
他太雲淡風輕。她忍不住扭頭瞄他的表情。
“聽說是個美女哦。”
關心新同事而已,又不是表态。
“嗯。怎麽了?”祝淮書低頭,把菜裏的姜和花椒挑到一邊。
池嬈咬筷子,扒拉幾口菜。
“聽說跟你是同學。”
祝淮書說:“都在C大讀過幾年。不同專業不同年級,算不上同學。”
“那也只差了一年而已。”
“怎麽了?”
“聽說她也是校園風雲人物。你們之前關系是不是還挺好的?”
“算不上。只是認識。”祝淮書說。
“那你專門去R國找人家。”
池嬈語氣實在太酸。祝淮書假裝不下去了,他輕笑,“原來是吃醋了?”
“才沒有。”
笑話。
她才不會吃醋。
“我就是提醒提醒你。有婦之夫,你得守男德。”
“嗯?”
池嬈別別扭扭背過臉去,“男德男德。”
祝淮書笑了,“吃醋可以直說。”
池嬈本來想說她只是怕影響幾個人的名聲,私下裏随便,辦公室不行。
話出口前想了想,感覺太過分了。哪怕是玩笑話,她現在也沒法說出口。
她低頭,用筷子戳花菜,悶悶地,不說話。
祝淮書察覺的她情緒的忽然低落。
“我跟安雅麗只是普通朋友關系。她是結構生物學領域的專家。實驗室今年有個重要的項目,正好需要這塊的理論合作者。所以我去R國的時候,聽說她也在,就順便拜訪了一下。”
原來單純是合作關系。
可池嬈心裏還是別扭,快把花菜戳爛了。
“這事你問過一次,不過那天你急着出去喝酒,好像只是随口一問,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沒。”祝淮書淡淡。
池嬈懵了。
居然還有這回事?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不提了不提了。”她打馬虎眼。
“然後呢?”
“然後我們向前看。吃飯吃飯。”她埋頭吃飯。
祝淮書沒再說話。
直到吃完飯,準備離開餐廳的時候。
“你最近好像不怎麽嚷嚷着表白了。”祝淮書若有所思。
池嬈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說她不怎麽說土味情話了。
上次是什麽時候來着?在杭市的時候?還是去影都看節目的時候?
确實很久了。
“據說有種心理......咳。”太久沒出聲,嗓子有點滞澀,她咳了聲,“叫母語羞澀。是說在講到一些事情或者自己觀點的時候,如果用母語表達,會比較尴尬,必須要用外語才行。*”
祝淮書沒聽明白。
池嬈也沒把自己講明白。
她只是想起這麽個理論,覺得跟自己行為有些類似。只是不知道具體怎麽類似。
“我随便講的。等我心情好,再去網上學。”她說得很敷衍。
“現在心情不好?”祝淮書皺眉,“......全是網上學的?”
池嬈只當沒聽見這句,低頭幹飯。
祝淮書手機來了消息。
“我等會兒回趟學校,會耽誤點工作,回來接着做。晚上叫老王來接你”
“哦。那你先走吧。”
“你不走?”
“我消化消化。”
池嬈盡力讓自己表現得正常一點。不就是一個安雅麗嘛,她才不在乎。
不在乎。
她目送祝淮書的背影消失在餐廳門口的方向。
昨天連吃飯都不是一起的。今晚不一起下班也就不奇怪了。他真的挺忙的。前段時間只有晚上能接觸,可不是運動就是休息。現在明明在一個地方工作。白天在能碰見的時間,也就不到一小時。
別的同事大概能跟他一起相處更久吧。比如沈教授吳教授他們,經常開個會花半天時間。那個安雅麗據說很有水平,她要是來了,是不是會經常跟他在一起?
池嬈搖搖頭。她怎麽越想越多了。
她扭頭看向另一側窗外。
風一吹,梧桐葉子窸窣響,還有些直接随風落了。
秋天到了呀。
祝淮書下午在S大有場報告,再加上科研人員的小會,前後花了五個小時。
這周還沒怎麽進過實驗室,約定好了今天做,晚上就得回去加班加點。
從實驗室下班已經是夜裏十一點多了。段琪先下樓去取車,他慢悠悠朝停車場方向走。
這是條種滿梧桐樹的柏油路,S大校內也有一條。他想起今天下午,從S大往外走的時候,正巧碰到學生們放學。潮水一樣的青春在路上湧動。
當時段琪開車開得慢,他坐在後排,看向外面一張張稚嫩的臉,忽然想到池嬈,也是這個年紀。天真的年紀。無憂無慮的年紀。像飛鳥游魚一樣自由自在的年紀。
那麽多張相仿的臉,相似的憂愁或歡樂,仿佛這個年紀的人都是一個模樣。
可池嬈不一樣。她比一般小孩大膽一些,又膽小一些。更可愛一些,又可恨一些。
兜裏的手機嗡了一聲。他才想起已經半天沒看過消息了。
有來自池嬈的兩個未接電話。微信也有她的未讀消息。
他立馬撥了電話過去,很快被接通。
“你下班了嗎,祝教授?”她聲音旁邊還有呼嘯的風聲。
他一愣,因為自己耳邊是同樣的晚風。
“剛出來。你在外面?”
“我來接你了哦.......看到你了。”
祝淮書怔然。
暖黃色路燈昏暗微滅,梧桐葉泛黃的葉緣相互摩擦,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小小的身影朝這邊跑來,踩得一路落葉脆響。
池嬈裹了件長款風衣,衣角随着獵獵的風鼓起,她大步跑過來,差點沒剎住車,一頭紮進他懷裏。
祝淮書想起有一回,她去影都那邊看節目。剛好前一晚他熬了個大夜,第二天空出一上午休息時間。助理勸他早點回去。
他想了想,給老王打了個電話,發現她還沒回家,而且還忘記交代人接了。
他跟米樂那邊負責人聯系,問了結束時間,發現不需要等太久,就開車過去了。
當時,她看見他,臉上幾乎想炸開煙花,撲進了他的懷裏。
彼時祝淮書還不明白她當時又驚又喜的表情是為什麽。現在明白了。
因為平時不會有人關心的時間點,還有人記挂着自己。
“祝教授,你怎麽了?還是我怎麽了?”池嬈看祝淮書怔怔然盯着自己,半天沒說話,以為自己哪裏很奇怪。
她稍微後退了一步,低頭檢查自己身上,難道是不小心錯穿他的衣服了?
“沒怎麽。”祝淮書牽住她的手,把人扯進懷裏,用力摟住。他低頭,将自己埋進她頸窩。
“這麽晚怎麽不休息。還來接我。怎麽過來的?”
“正好梁絲去取東西,把車留下了。我睡不着,自己開車來的。”
段琪開車過來,遠遠就看到兩個抱在一起的身影,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走進一看是祝教授和人家夫人,也就懂了。
他把車停在靠近兩個人的路邊,降下車窗,“祝教授。夫人。”
“走吧?車先放這,有空再來取。”
池嬈想了想,猶豫道:“我想單獨跟你在一起。”
“你先走吧。”祝淮書對段琪擺了下手。
“車停哪了?”他問池嬈。
她笑了下,“就在那邊停車場。”
段琪開車走了。長長的梧桐道,只剩祝淮書跟池嬈肩并肩走着。
“我記得S大還停了輛車,回頭讓段琪開出來。”祝淮書說。
“啊?哦。”池嬈低頭淺笑,“好。”
祝淮書問她笑什麽。她攏了下耳邊掉落的碎發,不說話。
其實她今晚出來,只是一時興起。
晚上梁絲去家裏取腿環,慫恿她出去玩,就在家附近。她想想沒有提前報備,忍痛拒絕了。
但是她自己一個人在家裏待着沒什麽意思,左等祝淮書不回家,右等也不回,幹脆拎着梁絲的車鑰匙出門了。
路邊樹影輕輕搖曳。
并排的影子被拉長,又變短。
她覺得跟身邊的男人并肩走在梧桐道裏,有種校園時代談戀愛的感覺,幹淨又純粹。
作者有話說:
*母語羞澀概念及解釋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