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在張雁南和江北過着安樂日子的同時,老李和譚立冬走訪了醫院并調取了其父丁永能的所有醫療資料,在衆多票據、檢查、簽字同意書中,一個與張家人全無關系的陌生名字跳入他們的視線。
“……江北。”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對這難得的發現興奮不已,這個江北,有沒有可能就是丁志傑的化名?!
譚立冬回身噼哩啪啦地在重慶戶政頁面輸入了‘江北’兩個字,好家夥,一下子跳出六十多行記錄,看來叫這名字的還真不少。
老李斬釘截鐵地說:“查,一個個查!”先剔除太小和太老的,他不信查不出這個江北是誰!
深夜,張雁南猛然從夢中驚醒,一時間汗出如漿,心跳如擂。
大喘了幾口氣,熟悉的環境讓他漸漸回過神:是個夢,還好只是個夢……他下意識地看了看身邊的江北,剛那麽劇烈的動作也沒有完全驚醒他,只嘟囔了一句什麽翻個身又沉沉睡了過去。
張雁南真羨慕他這種沒做過虧心事可以吃好睡好的人,他也想倒下來繼續睡覺,可不知恁的卻心悸得很,一時間睡意全無,格外想抽根煙定定神。
輕手輕腳地下了床來到客廳,張雁南點起一支煙狠抽了兩口感覺才好過了一點,坐在黑暗的客廳一角,看着銀白月光發起呆來。
他已經有很久沒做過類似的惡夢了,這惡夢的情節總是那麽具體又清晰:在他春風得意應酬的時候、在他指點江山開會的時候、在他和父母孩子相聚歡笑的時候,突然背後一個冷硬的聲音叫出他的真名:“丁志傑!”他一轉頭便看到穿着警服的公安人員,剎那間他如堕冰窟被定在當場,眼睜睜看着警察走上前來,冰涼堅硬的手铐用力铐住手腕,周圍人竊竊私語,他則面如死灰……而現在,這惡夢又多了一個細節:江北。江北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退後一步,微微歪頭,象是這才把他看清楚似的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他看他的眼神震驚又陌生,帶着難以釋懷的傷痛……
其實很想用‘夢都是反的’這種話來安慰自己,可張雁南也知道,與其僥幸地自我安慰還不如老實承認這夢更象是一種預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或許自己真的無法逃離被審判的一天也不一定……
心上心下,一夜不能安眠,然而太陽照常升起來,生活也仍然要繼續。
張雁南頂着雙熊貓眼去上班,倒黴的事情卻接踵而來。先是上班路上被路過的飛鳥拉了一泡屎,然後公司電梯出故障,讓他硬生生地爬二十層高樓。剛坐定氣還沒歇勻淨電話鈴又狂響起來:工地上鬧糾紛了,下面的經理搞不定!
本來都是小事,但湊到一起就讓人覺得分外晦氣,心中有鬼的人遇到一丁點風吹草動都要思量琢磨個半天,更何況一下子來這麽多事,張雁南越發焦慮又煩燥,感覺似不祥之兆。
為求個心安下午他去了廟裏,不是過年過節的日子寺廟便顯得分外幽靜空曠,古剎紫竹,禪院鐘聲,空氣裏飄蕩着隐隐香火氣,在這裏時間仿佛流動得都要比外面慢,他那顆煩亂的心也不由自主一點一點沉澱下來。
他和這寺廟的緣份結于幾年以前,那時他甚至都還沒認識江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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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他同幾個生意上的夥伴來燒香拜佛,為求菩薩保佑,大家都燒的高香,也捐了數目不菲的香油錢,可輪到他放錢時那一直站在功德箱後念佛的老和尚忽然深深看了他一眼,開口道:“施主有人命在身,還是多捐一點,求個心安的好。”
當時張雁南一愣,等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腦中頓時嗡地一響,整個人都懵了。
事後他捐出了身上帶的所有錢,也急中生智地用‘以前開車撞死過人’這種貌似合理的理由搪塞過了好奇的生意夥伴。他想這老和尚或許真是個有道行的,但他卻完全不敢問,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再到這裏來。
虔誠地燒了香、禮了佛,在菩薩面前許了大願,做完這一切張雁南才覺得心裏舒暢了一些,松一口氣回家了。
佛家講行善積德,但也講因果報應。張雁南顯然還是擔心那個果有一天報到自己身上,所以雖然燒了香也還是不能完全放心,晚間睡覺時他想思不定,以閑聊的方式探起江北的口風來。
“……移民?為什麽要移民?”江北一臉納罕,不明白他是怎麽想起這一出的。
“你不想換個環境待待嗎?”張雁南摸着他的頭,以憧憬的語氣說,“其實我想了好久了,我們找個可以同性結婚的地方,加拿大怎麽樣?那邊華人聚集地比較多,也不用擔心語言不通的問題,住段時間适應了再把爸媽也接出去,說不定他們會喜歡呢,那邊地廣人稀,空氣又好……”
“那你國內的生意怎麽辦?”
“結束啊,不做了。”
江北半擡起身來看住他,狐疑地道:“你是不是……最近做生意遇到什麽糟心事了?”
張雁南一愣,順着他淡淡笑了下道:“嗯,是感覺挺累的。”
果然啊。江北理解地點點頭,安慰似的拍拍他胸膛。
在國內做生意,難免遇到幾個吃拿卡要的官員,被刁難次數多了誠然叫人灰心,所以他覺得張雁南一時喪氣想退隐江湖也是可以理解的,可發發牢騷無妨,若真考慮移民,那就要慎之又慎了。
江北趴在他胸前細細分析:“國外其實也不是什麽都好,各有各的問題,什麽民主自由人權高福利,吹得跟朵花兒似的,切,好些地方還不如中國呢,就拿治安來說吧,國內可比那種不禁槍的國家安全多了……再說民以食為天,哎,你看沒看過《舌尖上的中國》?那麽多好吃的,移民了去哪裏吃啊,就算有那味兒也不對了……”說着說着嘴裏忽然分泌出大量口水,不禁重重咽了口,惆悵地道:“突然好想去萬州吃烤魚啊。”
“……”他怎麽就找了這麽個吃貨?
江北搖搖頭,盡量把什麽泡椒味、香辣味甩出腦海,總結說:“反正國外呢,去玩玩是可以的,移民,還是算了吧。”說着伸長手腳舒服地躺倒在張雁南身邊,信心滿滿地一揮手:“未來的世界必定屬于中國,我生是中國人,死也要做個中國鬼!”
張雁南張了張嘴,但一時間也不知說什麽才好,沉默良久只得嘆一口氣,把江北抱緊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