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我是個渣

第87章 終章

“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嗎？真相就在你眼前，時劄。”

熟悉的蒼老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時劄的懷裏已經沒有了越翰音的屍體，周圍是大片的空虛，時劄就像是站立在空中，環視周圍，空蕩地好像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

忽然，周圍的環境一變，變成了時劄在天上時發現的那一片森林，不同的是，這裏的森林裏有一個小小的木屋，斑駁的陽光透過樹木的縫隙灑進來，把原本顯得有些簡陋的小木屋裝飾得如夢似幻——就像是那日他的幻覺。

小屋裏跑出來一個好看的少年，看見時劄，笑意更深，沖上來拉住時劄的手，時劄能感受到他細膩帶着灼熱的溫度的手心。

“時劄，你怎麽才回來啊？我和弟弟已經等你好久了。”他撒嬌般的抱怨着，拉着時劄進了屋子，屋內，一個和他長相一樣的少年，也正擡頭看着他，不同的是，這個少年沒有他哥哥活潑，怯懦的臉上帶着笑，甚至連看他一眼都不敢。

“他是……”時劄轉頭問站在他身邊的少年。

“這是我弟弟蘇北，我叫蘇南啊，你不會失憶了吧？”蘇南依在時劄的手臂，調侃道。

“別說了，快來吃飯吧，”蘇南把時劄拉到凳子邊，然後摁着時劄讓他坐下，舉起一杯酒放在他唇邊。

時劄不習慣被人喂着，接過杯子，遞到唇邊，就要喝下——

***

“啪！”酒杯被打落，在地上滾了一圈，發出清脆的哀嚎。

“我不允許你們成親！”

尖利的叫聲在他耳邊響起，時劄怔愣地擡起頭，才發現周圍的環境已經變了，屋子裏鋪天蓋地的都是紅色，窗戶上還貼着紅紅的囍字，而他側坐在床上，身上穿的，是大紅的喜服，他對面和他一樣正準備喝下交杯酒的人，眼中帶着驚恐，是蘇北。

時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只知道他即将和蘇北成親，而蘇南破壞了這場婚禮。

“你要和他成親？為什麽？我愛你，你也愛我，明明我們才應該成親的！”蘇南叫的歇斯底裏，臉色漲紅，眼中燃燒的火熠熠發亮，時劄忽然有些心疼。

他站起身來，一句話脫口而出，“蘇南，你怎麽在這裏！”

正驚訝于自己說的話，一個微弱的力氣小小地扯着時劄的衣角，低頭一看，蘇北哀求地看着他，眼眶裏泛着淚光，無比地惹人憐愛。

時劄經歷了這麽多世界，早就不會為這種表象所影響了，他還不知道真相，所以他不打算因為一點心軟就偏向誰，正想了解情況，可是他的身體忽然不受他的控制。

時劄就像是靈魂出竅了一樣，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身體回身抱住蘇北，憐惜地安慰，甚至嫌惡地瞥了蘇南一眼，而後繼續溫言細語地撫慰着蘇北。

蘇南不可置信地看着時劄嫌惡的樣子，他對自己的厭惡和對蘇北的喜愛在對比中是那麽鮮明，眼睛泛紅，卻倔強地不讓他滑落。

“時劄，你說過你愛我，現在，你反悔了，是不是？”蘇南顫抖着問道。

時劄無趣地撇嘴，冷下聲來，“你快走吧，別打擾我和蘇北的婚事。”

“好……好！”蘇南看了眼冷漠的時劄，又看看依偎在時劄懷裏的蘇北，終于狠下心來，決絕地轉身跑了出去。

而他背後，時劄清清楚楚地看見原本應該躲在時劄懷裏求安慰的蘇北，正看着蘇南離開的背影得意地笑着。

時劄的魂魄看得明白，“時劄”卻不知道，他只是抱着蘇北，不斷地好言勸慰。

***

正不平間，時劄的魂魄重新被吸到“時劄”的身體裏，而他懷裏的蘇北，這時候口吐鮮血，嘴一張一合，卻怎麽也說不出話來，只有喉嚨裏擠出的“嗬嗬”聲證明着主人的努力。

不遠處，蘇南攤在地上不知所措，嘴裏喃喃，“不是我，不是我……”

“那是誰？”不知怎的，時劄對蘇南的好感遠遠大于蘇北，他總覺得，這個蘇北，不是蘇南殺的，即使是，也一定不是故意。

蘇南眼前一片血紅，根本聽不出時劄緩和的語氣，嘴裏的聲音越來越尖利響亮。

“不是我，是他自己撞上來的！是他想死！他想讓你讨厭我遠離我……反正你是法則，有你的護佑，他的魂魄根本不會散，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的！”

時劄看了看懷裏眼神渙散的蘇北，再看看神思不屬幾近崩潰的蘇南，想說他相信他，可是那種不受控制的感覺又回來了。

他聽着自己的身體對着蘇南惡毒地說——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嗎，你蘇南和你弟弟蘇北完全不一樣，蘇北善良單純，而你那麽惡毒，你殺了他還不敢承認！懦夫！蘇南你聽清楚了，我時劄，永遠都不會愛上你！永遠不會！我以法則的名義，詛咒你永遠活在痛苦裏！永生永世！”

蘇南刷的擡起頭，緊緊地看着時劄，看着時劄厭惡惡心的目光，心如死灰。

忽然一道光由天而至，幾乎是同時，蘇南顫抖着倒在地上，捂着臉頰，翻滾着，抽搐着，像是經受着巨大的折磨，卻死死地咬着牙，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翻滾間，時劄可以看到，他的臉上，漸漸蔓延起一道妖冶的紋路，繁複瑰麗，重重疊疊，從鬓發間，一直蔓延到他的下颔，閃動着詭異的光芒，每閃一下，蘇南的身體就抽搐一下。

良久，蘇南才平複下來，冷汗浸濕了他的衣衫，他的脊背卻比以往挺得更直。

“你會後悔的。”他說。

***

“我是後悔了！”蒼老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時劄這才發現，就在他怔愣間，那些虛幻的場景已經全部褪去，周圍又恢複成原來的一片虛空。

而那個蒼老的聲音的主人，就在他的背後。

轉過去的一瞬間，時劄訝然，這個他以為的背後的始作俑者，除了臉上的一些皺紋，竟然和他長得一模一樣！

“你是……”時劄猶豫着問道，他的心中，隐隐有了一個答案。

“我就是你，時劄，我們是同一個人。”“時劄”回道。

時劄追問：“一個世界怎麽可能存在兩個一樣的人？”

“确實不能，”面對時劄的質疑，“時劄”笑笑，他蒼老的面容浮上一絲解脫，“所以我要死了。我一直在等你，時劄，我在等你來殺我。”

死了？“剛才我看到的……”

“是我的過去，或者說，是你的過去。”“時劄”似乎是因為要解脫了，也不再隐瞞什麽，将一切時劄還不清楚的，娓娓道來。

最初的最初，時劄生來就是法則，然後他用一朵雙生花，制造出了蘇南和蘇北，蘇南活潑，蘇北腼腆。

一開始，一切都很好，蘇南活潑愛玩愛撒嬌，他寂寞了那麽久，自然喜歡活潑些的人，所以他和蘇南的關系最好，兩人經常在森林裏跑來跑去，玩鬧嬉戲。

然後，一切都順理成章的，蘇南和時劄相愛了，兩人就像最普通的情侶一樣，整日裏膩歪在一起，眼裏只有對方，一刻都離不開，漸漸的，他們沒有發現，蘇北變得越來越沉默，甚至幾日，幾月，幾年都不曾說話，他的眼神，變得越來越捉摸不清。

時劄對此什麽都不知道，蘇南作為蘇北的雙生，自然有些察覺，但是他這時候正是和時劄的熱戀期，只是說了幾句，也就沒怎麽在意。

後來忽然有一天，時劄在去找蘇南的時候，看到了默默包紮傷口的蘇北。

“這是怎麽回事？”時劄自然是問了。

蘇北支支吾吾地不願意說，只說是自己不小心傷到的，但是那個傷口，怎麽都不像是自己弄傷的，倒像是被人打的。更何況，神是不會受傷的，只有當傷口是別的神制造出來的時候，傷口才會因為神力的殘留而無法自己愈合。

而這個地方，除了自己和蘇北，就只剩下蘇南了。

時劄心裏不相信這個事實，也就沒有再問，也沒有去問蘇南，只是幫蘇北上藥，然後讓他好好休息。但是這個時候，一顆懷疑的種子已經種在了時劄的心裏。

“然後随着這種事情的再次發生，這顆種子就越長越大，漸漸長成蒼天大樹，在你的心裏紮根，成了抹不掉的心結，是嗎？”時劄打斷他，嘲笑道。

這種蘇文裏常出現的戲碼，蘇北無師自通，并且收獲不淺，甚至可以說，大獲全勝。

“我當時并不知道那是騙我的，我生活的世界，從來沒有謊言出現過。”

當種子漸漸長大，時劄心裏的疙瘩也越來越大，他對蘇南的疏離幾乎是顯而易見，蘇南驚恐不已，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不停地讨好時劄，卻沒有效果，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時劄和蘇北越來越親密，直到成親。

時劄的表現讓蘇南心灰意冷，所以當蘇北忍不住得意地告訴他這一切都是他的計策的時候，蘇南忍不住當即就祭出法劍刺向蘇北，但即使如此，他心裏還殘留一些不忍，所以他偏移了一點劍尖。

蘇北自然是要躲的，一掌揮向蘇南，掌風淩厲，是下了死手。

蘇南心冷，用劍尖調開蘇北的手，蘇南活潑好動喜愛練武，他的功夫自然是高于蘇北的，他對法力的掌控力更是讓蘇北難以望其項背。

所以蘇南在算好了蘇北的承受力後用蘇北能接受的最大的力氣，一掌拍在蘇北的胸口，可是蘇南沒想到的是，蘇北忽而對他一笑，撤了周身用法力凝結的護身罩，并且稍稍挪動了一下身子，使蘇南的掌心正對上他的心髒！

一掌，蘇北就飛了出去，正巧被從蘇南背後趕來的時劄接住，當時就有了魂飛魄散之态。

蘇南在時劄的眼裏早已是個陰險狡詐的人，加之又是親眼所見，怎麽會相信蘇南的一面之詞？

所以他對蘇南下了詛咒。

蘇南自那以後就消失了，時劄也不想去找，他收集齊了蘇北的魂魄，将他放入人間，希望能在轉世的過程中，凝結魂魄，直到能再上天的時候，再去把他接回來。

而後一個普通的日子，一臉妖紋的蘇南再次出現，丢給他一個奇怪的石頭就離開了。

時劄狐疑地看了眼蘇南離開的背影，慢慢将精神力注入石頭，然後他知道了一切。

石頭是少見的記錄石，在神力的作用下，會開啓錄像錄音模式，再次作用則會開啓播放模式。

不知在哪裏，蘇南知道了這一種石頭，然後想起那次蘇北死的地方似乎也有這樣的石頭，這才去尋了來丢給時劄。

他知道發生了那麽多事，他不可能再和時劄在一起了，可是他不希望時劄過得好，所以他這樣做了，就像是他當初說的，“你會後悔的”。

現在，時劄真的後悔了。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錯誤已經鑄成，詛咒已下，無法收回。

時劄受不了這樣的事實，意圖投向人間，忘卻過往。

蘇南卻在這時候出現，阻止了他，讓他分裂出幾千個分.身去人間，由他發放任務，他說，“若是你的分.身裏，有一個能夠反抗我給綁定的系統，我就原諒你，若是沒有一個反抗的，你就再來一次，如何？”

時劄別無選擇，他對不起蘇南太多，蘇南的要求，他不想違背。

“所以你就同意了？”時劄問。

“時劄”嘆道：“不同意還能怎麽辦呢？系統會發布任務，任務對象都是蘇北的轉世，失敗了則會進入懲罰卷，如果能堅持連續三個懲罰卷，就算我贏了，可惜……”

“可惜，沒有人做到。”時劄接話道，“我的編號是4782，那麽，其他人呢？”

“其他人？他們沒有信念，懲罰卷不願意進入，任務時又總是因為各種原因完不成，現在，還在人間徘徊，只有你，完成了全部的任務，完美的。”

“所以呢？”時劄又問，所以，他的結局，會是什麽？

這是，老年時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腳底下開始消散。

“你看，我要死了。”老年時劄的聲音帶着欣喜，他活了太久太久，在無數的期待和失望中被折磨，時時刻刻都有對蘇南的愧疚。

“你不能死，你還沒說我會怎麽樣！”時劄驚道，撲上前去，卻像是一頭紮進了空氣，直接穿了過去，再轉頭時，老年時劄已經全部消散。

“你會怎麽樣？”一個慵懶妖冶的聲音重複了一次他的問題。

時劄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身邊多出了一個少年，美豔而熟悉。

是他。時劄想起。

“你會像他一樣，在這裏陪着我，看下面的人做任務，直到有人破了這次賭局，又或者——”他輕笑。

又或者，由下一個完成任務的人來“殺”了他。

時劄明了。

他掙紮了一輩子想要解脫的孤寂的命運，在他完成任務以後，夢想終于被徹底打碎。

***

【叮，您好，8902號工作者，恭喜您綁定系統，我将與您共同完成接下來的所有任務，任務失敗，您将進入懲罰卷。請工作者享受接下來的時空旅行。】

人間，一個少年被選定綁定系統，他的腦海裏，沒有任何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