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竹馬
送盛奕去了考場,榮裕直接開車回了父母的住處。
管家在庭院裏為他開車門:“少爺好久沒回來了。”
“徐伯。”榮裕禮貌點頭,下車穿過草坪,走進莊園主宅。
榮裕十四歲時,榮青禾抓住國內的經濟發展機遇,一舉發家。他們家搬離了盛奕家對面的別墅,入住了這處依山傍水景致絕佳的現代莊園。
新家初建時,網友還驚慕地讨論過這片光是院落就足近萬米,占地一萬兩千平的私人莊園。感慨有錢人生活的無限可能性。
但榮裕沒有在這裏住過幾天。為了離盛奕近一些,他直到高中畢業都住在老房子裏。畢業後又直接在學校附近的別墅區買了自己的房産。
榮裕走進正廳,榮青禾正靠在紅木椅上抽雪茄,和生意上的合作對象談事情。
瞥見終于回了一趟家的兒子,榮青禾臉上和氣的笑斂了斂,客氣地請離客人,眯眼看着榮裕坐下。
“還知道回來?”榮青禾冷笑,“我不需要你這種不孝的兒子。”
榮裕喝了口管家遞來的茶,淡然地垂着眼,沒說話。
“老榮!”唐芸聽說榮裕回來了趕緊下樓,一下來就聽見榮青禾在趕人,白了他一眼,“是我把他叫來的,為明天他爺爺八十大壽的事。”
榮青禾吐了一口煙,哼笑:“我說你非要留在國內學醫,差點兒真當你有救濟蒼生的大志向,原來都是為了那小子。”
榮裕大衣還散發着外面的涼氣,膝蓋上放着圍巾,沒讓人拿去挂,一副随時要走的樣子。
安靜喝茶,也不争辯。
“小奕逼婚的你?我怎麽就不信呢。”榮青禾太了解他這個兒子了,搖頭笑道:“我看那傻小子是被你拿捏了,還幫着你說話。”
“你現在還說這些做什麽。”唐芸嘆了口氣,溫聲道:“小裕,我跟你爸已經商量過了,你們要是真有了那種感情,我們……也不是那麽不開明的父母。”
畢竟他們的兒子這麽優秀,也一直理智地規劃着自己的人生,他們夫妻倆倒是不認為榮裕跟一個男人結婚就會堕落。
同性婚姻現在社會上也很普遍,其中成功人士也不占少數。
甚至有社會調查顯示,同性婚姻者,無論是婚姻幸福概率,還是事業成功概率,都更容易達到優秀。
只是同性婚姻無法生育,這件事讓等着抱孫子的夫妻倆無法接受。
“研究生畢業,放棄你的從醫計劃,回來繼承家業。”榮青禾開出條件,“我就接受他。但你們以後要領養孩子。”
榮裕放下茶杯,像是早就料到了這樣的結果,沒怎麽思考:“可以。”
唐芸松了口氣。
榮青禾有點意外。
榮裕一直很抗拒接手他的事業,他還以為要跟他談判幾次才能說服,沒想到他兒子也有這麽好“欺負”的時候。
榮青禾其實一直對盛奕這個孩子印象不錯,他說服了自己,就當有了兩個可以繼承家業的兒子,乘勝追擊:“聽你媽說盛奕要考美術專業?學點兒實用的,以後一起管理集團。”
“不可能。”榮裕斷然拒絕,平靜擡眸,“您只能控制我,他的人生由他自己選擇。”
“還真護着他。”榮青禾笑了笑,他也不急于這一時,拿到了最大的好處,見好就收,“行,明晚把他帶來讓家裏人見見吧。”
“過段時間給你們舉辦婚禮,正式入戶。既然都結婚了,就帶他一起搬進來。成家後就該生活在一起,這麽大個院子,我們老兩口也吵不到你們年輕人。”
“是啊。”唐芸也勸,“我們也是看着小奕長大的,不會為難他。再說小奕身體現在身體也不好,你一個人照顧他,又要讀書,哪裏忙得過來,住進來也有人幫忙照顧。”
“婚禮不急,搬進來還要問他的意見。”榮裕擡手看了眼表,起身說:“明晚爺爺生日,我會帶他過來。”
“有件事一直沒說。”走之前,榮裕最後說:“盛奕失憶了。他不記得過去的事,希望你們不要在他面前多說。”
說完,榮裕拎着圍巾轉身離開。
唐芸:“!!”
榮青禾:“……”
最後的色彩考試結束,盛奕拎着畫具,一身輕松地随着人流離開慢步考場。
冬天的夜來得快,天色已經變成純粹的寶藍。
盛奕擡頭看着色彩濃郁的天空,放松地深深吸了滿腔醒神的涼爽空氣。
他把手機開機,收到了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短信:【小奕,考試結束回個電話,我是程文歌。】
程文歌?盛奕不記得這個名字,但他隐約有直覺,可能是那天在訂婚宴上見過的中學同學。
他給這個號碼撥了個電話,很快就被接通。
程文歌的語氣好像跟他很熟悉,但聽起來不像是要找他愉快敘舊:“考完了?晚上有空嗎,見個面?”
盛奕也想找他很久了,他答應下來。結束通話落下眼,就看見馬路對面站在車邊的英俊青年。
暗淡的人群抹開一片墜落的黑,青年身型挺拔,站在烏壓的人群中,宛若一彎清澈的玄月,為他劈開一條鋪着銀輝的路。
隔着人群四目相,青年在嘈雜的人聲中叫他:“航航。”
盛奕眼睛一亮,迫不及待背着畫具跑過馬路,扔下工具箱,笑眯眯張開手臂撲上去,“老婆!好想你啊。”
榮裕被撲得往後一仰,長睫驚訝稍擡。愣了一秒,他擡手按着盛奕的背,穩住向後的趨勢。
盛奕從小就很喜歡用肢體接觸表示親近,以前上學時也喜歡這樣對朋友摟摟抱抱,毫無拘束,有點像在外國長大的小孩兒。
沒想到失憶後還是這副樣子。
榮裕太久沒有被盛奕這樣主動親熱,一時有點怔愣,又僵硬了幾秒才給出回應。
感受着貼上來的溫熱體溫,榮裕緩緩垂睫,輕輕拍了拍懷裏人的背:“辛苦了,想吃什麽?晚上帶你出去吃。”
“明天可以嗎?”盛奕擡頭說,“一會兒有人約我見面。”
榮裕想到什麽,眉頭斂起一瞬:“程文歌聯系你了?”
“嗯,程文歌就是那天認出我的同學吧?我想去見見他,說不定和他聊聊能記起一些事。”盛奕松開他,打量着他的神色,有點小心地問:“可以去嗎?”
“為什麽不找我聊?”榮裕的目光不自覺暗淡了一些。
事實上,榮裕等了他很久。
除了那天晚上的兩個問題,盛奕再也沒有問過他過去的事。榮裕猜測,可能是盛奕還對他感到陌生。
所以這一個月他都沒有留在家裏,像一個禮貌的陌生人一樣,與盛奕保持着距離。在他們重新建立起信任關系之前,榮裕給足了盛奕重新認識他的時間,也騰出了盛奕可以自在獨處的空間。
榮裕一直覺得他做得很完美,也把自己的情緒藏得很好。
然而盛奕的回答,是他沒有想到的。
盛奕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笑了笑,低聲說:“問你的話,你會難過啊。”
榮裕的瞳孔輕輕晃了一下。
見榮裕還是在習慣性藏着情緒,盛奕再次擁抱住榮裕,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
路邊的考生已經散去,保安關閉了考場的大門。
頭頂的天空已經從寶藍濃成深藍,車流的浮光掠影從兩人身邊朦胧略過。
盛奕感覺到榮裕的臉擦着他的耳畔稍稍低下。
“小裕,對不起。”這些話,盛奕想說很久了:“我忘記了我們的過去,弄丢了你最好的朋友,讓你傷心了。”
“我已經記起一點點了。”盛奕把下巴搭在榮裕的肩膀上,抱歉地說:“你再給我點時間,我一定盡快把自己找回來。”
“相信我。”感受到榮裕身體的輕顫,盛奕的嗓音帶着笑,語氣輕松地保證:“我一定能記起來的。”
“記起我的榮裕,是一個多麽優秀的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