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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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濱大道的Meliá Cohiba酒店頂層,奢華的燭臺上,雕花蠟燭搖曳在金碧輝煌的餐廳內,燕尾服的侍者林立兩邊,塗滿肉醬的焦香薄餅上灑滿了起司,黑椒海鮮意大利面散發濃郁的誘人香氣,玫瑰花苞在水晶茶壺中緩緩下沉,蕩漾着濃縮咖啡的骨瓷杯正被一只無名指帶有藍寶石戒指的手緊扣杯柄,送入唇中。
梅耶·蘭斯基,古巴黑手黨的老大,作為波蘭裔猶太人卻對意大利美食情有獨鐘,或許是因為受好友查爾斯·盧西亞諾的影響太深,或許又是因為他離開波蘭時的年紀太輕,故鄉的一切不足以在他心中留下痕跡。總之,在他青年時期時,意大利元素已經深深刻在了他的靈魂中,甚至比過他的猶太信仰。
他放下咖啡杯,看向眼前自己的心腹們,克麗絲·凱特盛裝出席,黑色魚尾連衣裙領口處鑲滿了水晶,與鑽石耳墜相呼應,端莊而不失性感。而另外兩位男士則是永遠的Brioni套裝,雖然意大利手工成衣永遠不會令人失望,但時間一久未免有些無趣。不過,穿成這樣殺人也別有一番味道。
梅耶收回目光,悠然地吃起了薄餅。
克麗絲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擡起潋滟的眼眸看了一眼梅耶,然後就将目光落在了對面的西蒙·丹澤爾和賽爾喬·萊翁身上。相比于西蒙的沉默寡言,賽爾喬性格很是活潑許多,但在每周禮拜日晚的聚餐時間,面對老大梅耶也不得不收斂那沒章法的脾性。
她正端起一杯紅酒,侍者便從後俯身,輕聲在她耳畔說:“凱特小姐,有您的電話。”
她點頭,優雅地拿開蓋在腿上的餐巾站起身,款步走向了隔間,接通了電話。
“這裏是克麗絲·凱特,有什麽事?”
克麗絲還沒聽完對方的回答就變了臉色,厲聲道:“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間?該死,這種小事也來通報我?”
她忿忿地摔掉電話,吓得旁邊侍立的女侍者臉色慘白。克麗絲瞥了一眼她,冷哼了一聲,說:“管理好你的表情,小姐,我不希望你在面對客人的時候也有這樣的失态。”
她恢複自信而驕矜的神色,再次回到了餐廳。梅耶看了一眼她,問:“有什麽事嗎?”
克麗絲抿下一小口紅酒,搖頭輕笑:“沒事,只是跑了一個孩子。”
梅耶挑起一邊眉毛,“這可不是小事,親愛的克麗絲,今天跑一個,明天就可以跑第二個,這不僅在于逃跑這件事本身,而在于我們整個的管理是否規範。”
“您說的對,先生。”克麗絲垂下馴順的眼眸。
“那麽,是在誰的轄區?”
“百加得總部附近的,應該是……西蒙的轄區。”
梅耶看向西蒙,西蒙此時已經轉身面向他,梅耶滿意地微笑,“那麽,西蒙,你會給我們一個滿意的答案吧。”
“當然,先生。”西蒙恭敬地回答,無視克麗絲落在他身上饒有意味的目光。
梅耶點頭,看向了賽爾喬,說:“Riviera hotel的裝修要加快,西蒙負責的賭場業務也要跟上,總之,我們是在與時間賽跑。”
“明白,先生。”塞爾喬和西蒙異口同聲地回答,梅耶舉起手中的紅酒杯,說:“為了我們的哈瓦那。”
“為了哈瓦那!”
猩紅的酒液好似鮮血被他們吞噬進喉嚨,梅耶眼中寒光隐現,落向窗外深沉的藍色海面,他早已習慣掌控一切。
古巴,墨西哥灣,甚至拉丁美洲……只要時間允許,他可以讓它們都變成黑手黨的天堂。
晚宴結束後,賽爾喬向梅耶告別徑直去往Riviera hotel,他是純正的意大利裔,出自美國紐約黑手黨五大家族,很早就開始接手家族業務,算起來他還是查爾斯的遠親,是以梅耶最為信任他,最重要的酒店業務一直是他在打理。西蒙負責的賭場業務以及克麗絲手下的情色産業鏈則與之相配套,他們是蘭斯基帝國的三大中流砥柱。只不過最近克麗絲感到了些許危機罷了。
“聽說你有這方面的想法?”下行的電梯裏,克麗絲冷眼看向默然注視前方的西蒙。
“男人才知道男人真正想要的是什麽,克麗絲,你的那一套已經過時了。”
克麗絲冷笑,指間的香煙落下灰燼,“西蒙,那你知道賽爾喬想要什麽嗎?”
“當然,我手上的那些業務。”
“那麽你知道他為什麽得不到嗎?”克麗絲輕笑,“因為梅耶不會讓他得到,這些東西看似在我們手中,其實全被他攥在手裏,親愛的,他要的就是權力的分散與制衡,你要是拿走了我的那部分,你将付出相當大的代價。”
克麗絲用手指勾了一下西蒙的掌心,出了電梯,随即她轉身,哂笑地說:“畢竟你連一個小小的CIA都抓不到手,親愛的,這回要是不好好表現,該換的人,是你。”
西蒙将出神渙散的目光集中到克麗絲身上,在電梯門緩緩關閉時,他露出一道意味深長的笑容,颔首說:“晚安,克麗絲。”
克麗絲瞬間後背生涼,待電梯下行後,她懊惱地摔掉了香煙。
夜風拂過哈瓦那燥熱的市區,八月底,氣溫在夜間變得涼爽。安德烈在一處僻靜的西班牙餐廳裏安靜等待謝苗的出現,他們幾乎每個月都會見上一次。
當謝苗走進餐廳時,安德烈差點沒能認出他,此時他西裝革履,頭發梳得锃亮,好像來自美國華爾街的精英,讓教授眼前一亮。
“我去聯合果品做事了。”謝苗說,“上面來了個傻小子,對原班人馬很是不滿意,我趁機混進去,也許能弄點情報來。”
“他們與美洲各地政府交往甚切,潛進去有好處。”安德烈微笑說。
“您看起來似乎心情不錯。”謝苗湊上前,打量安德烈,“您氣色很好。”
安德烈低頭輕笑:“大概是因為天氣變得涼爽了。”
“是啊!這該死的熱帶國家,我多麽想念西伯利亞的雪啊!”
謝苗說出來意識到失言,連忙住嘴,因為他每半年還有回去一次的機會,而安德烈已經很多年沒回去了。快十年了吧,謝苗想,諾維科夫少校這個軍銜也有三四年未曾改變過了。
“你上次回去了?”安德烈問,他語調很輕松,并不如往日的沉重,這讓謝苗感到奇怪。
“嗯。”
“見到卡捷琳娜了嗎?”
謝苗扯開嘴角,點頭說:“當然,我把您的照片給了她,她很開心。現在她在一所學校給孩子們當老師,是音樂老師,她教他們唱歌和彈琴。”
“真的?”安德烈眼底綻放欣喜的光彩,這是他近幾年收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真的!”謝苗不住點頭,“可惜我沒能為她拍照,您明白的,這并不容易。”
安德烈颔首:“我已經非常感謝你了,謝苗,祝福你。”
兩人舉起朗姆酒碰杯,享用了美味的西班牙冷湯和油炸小食Croquetas,當豬肉和卷魚肉混雜奶酪與蔬菜的香氣在唇齒間蔓延時,安德烈甚至生出了帶卡捷琳娜來嘗試西班牙菜的念頭,對妹妹的思念此際變得很濃郁,他的思緒逐漸沉在了回憶的湖底。
十年,他竟有十年沒有見到她了。
晚上他剛回到家,伊森就迫不及待來敲門。
“我餓。”他抱着安德烈撒嬌說,“本來和安東尼奧約好一起吃晚餐的,可他突然爽約了,據說他在家裏藏了一個妓女,他見色忘義!”
“安東尼奧可不是那樣的人。”安德烈将伊森環在他腰上的手解開,說:“奇奇也不是妓女了。”
“你知道?”伊森瞪大眼睛,在教授沉靜的微笑中嘟囔,“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這不是一個情報人員該具備的素質嗎?”
安德烈将手提包放在壁櫃上,解開襯衫衣領的扣子。他突然發現皮包上出現一道細微的劃痕,神色驟然緊張,拿起皮包就在燈光下仔細端詳。
“看來需要上點椰子油。”他喃喃地自言自語,走進了廚房。
伊森黏糊糊地跟進去,饒有興趣的問:“怎麽,一個包而已,這麽珍惜,是你以前的女友送你的?那女孩兒還挺漂亮的,我看過你們的照片。”
安德烈也不擡頭,坐下身小心翼翼護理皮包,含笑說:“那是我妹妹,卡捷琳娜。”
伊森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內心裏樂開了花。原來是妹妹,他還以為那是他怎麽也忘懷不了的女人。
“這是她送你的?”他刨根問底。
好在安德烈總是很有耐心,他搖頭:“不是,只是一位朋友送的。”
“朋友?”伊森起了好奇心,蹲下身湊到安德烈的膝蓋前問:“男的女的?”
教授終于把目光落在了他身上,無奈而又寵溺,他彎起食指在他額頭上輕輕敲了一記。
“套我的情報?”
伊森撒嬌說:“我想知道你的一切,你的過去,你的所有。”
“我沒什麽過去,無非就是尋常且平庸的人生,比你經歷多的就只是一場戰争而已。”
伊森嗤笑一聲,說:“我才不信,你是充滿故事的人,我能看出來。那麽,我們一步一步來,你先告訴我,送你這個包的是男人還是女人?”
安德烈垂下眼睫,沉默良久,說:“男人。”
伊森撅起了嘴,“我就知道!那他現在在蘇聯?”
安德烈搖頭,淡淡地說:“他死了。”
伊森又在心裏沒良心地樂開了花,然而他表面還是維持一副遺憾的模樣,撫摸安德烈的手背,柔聲說:“我很抱歉,親愛的。”
安德烈望着他輕笑一聲,他懶得戳穿伊森拙劣的演技。他護理好皮包,重新放好,伊森又随他走到了客廳。
“依賴是危險的信號。”教授好心提醒他,伊森聳肩,無奈地癱軟在沙發上,撫摸自己的肚子,望着天花板傻笑起來。
“我餓了,我想吃晚餐,可如果沒有晚餐,吃,吃你也不錯……嘿嘿嘿嘿……”
話語剛落,一片麥香四溢的面包淩空飛來,像一巴掌拍在他的臉上,伊森抓起面包胡亂塞進嘴裏,跳起來指着安德烈含糊不清地說:“好啊……好……你這是宣戰……我要還擊了……我來了!!”
他餓狼撲食般把安德烈撲進浴室裏,三下兩下扯掉了他的遮擋。嬉鬧聲伴随着水花聲從浴室傳來,年輕男人的聲音響亮,掩蓋住了那低聲的輕笑。不久後聲音逐漸沉寂,轉而變為水津津的親吻以及在撫摸中隐忍的低吟。
喘息逐漸變得熱烈,皮膚在瓷磚上上下摩擦發出嘎吱聲響,氤氲水汽中糾纏在一起的仿佛不是兩具身體,而是生命的輪廓。這輪廓的邊界在模糊,伴随着悸動在融合,融進彼此的血肉裏,靈魂裏,成為至終都無法割舍的一部分。
這是十分危險的,而對這種危險的行為,陷于愛情的人們總是樂此不疲。理智向來阻擋不了愛情這頭洪水猛獸,只有等到剖開自己将對方挖出來的時候,才會撿拾起那用血淋淋的現實換回來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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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查爾斯·盧西亞諾,意大利黑手黨,美國知名罪犯、黑幫大哥(被稱為美國「現代有組織犯罪之父」)、娛樂界大亨,意大利裔美國人,江湖綽號人稱 Lucky福星盧西安諾,美國芝加哥地下市長阿爾·卡彭是他表弟;盧西安諾帶領一名意大利友人、兩名猶太人會計師共四人共同創造沙漠奇跡拉斯維加斯。電影《教父》裏老教父的原型,與梅耶兩人是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