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

第1章 【序】

（序）

三月，春風還帶着些許冬日的陰冷纏綿不去，吹在人身上冷不丁就是徹骨的寒。

雨絲自空中降下，細細織成密不透風的網，濕了足下石路和微微翹起的屋檐，從深處裏透了沉穩的黛色，濃重得似乎下一秒就會溶進雨水裏，遠遠看去便是濃墨重彩的一幅丹青。

小鎮裏鮮少有外人來。

撐着傘的陳家小姑娘着急着去給爹娘送東西，冷不丁迎頭撞上一個人，她慌慌張張擡頭向要道歉，卻在開口前一刻愣愣閉了嘴——那算不得是個十分英俊的男人，卻有些仙風道骨的意味，一身花裏胡哨的袍子雙袖寬得出奇，一條随意束起的發辮沒什麽精神地耷拉在胸前，發簾下的眼睛卻亮得出奇。女子一般纖長白皙的指間托着根銀煙管，吞雲吐霧地朝她笑。

一身鵝黃衣衫的小姑娘吃吃看着那人，對方嘴角的笑含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有些失神，直到對方開了口，口氣慵懶而閑适：“丫頭我問你，這鎮子的傘鋪……當怎麽走？”

鎮子裏的傘鋪很是奇怪，陰森森的不像是傘鋪，倒更像是做死人生計的地方，鎮子裏沒幾個人去那家傘鋪，算起來大約也沒什麽進賬，可這鋪子卻一直開着，總也不見關。鋪子的主人是個膚色蒼白的男人，一張勾着藍線的面具遮了半邊臉，另外臉上刺了個“耀”字，一身大紅滾黑邊的寬袍大袖活像是鬼月出嫁的新娘。

有人說，這人是受了剠刑才過來這小鎮子開店的。

陳家的小姑娘順路将那男人帶到了傘鋪，沒敢把人帶過去，就在街角指了指那半着掩門的店鋪，男人也不以為意，順手給了她小包米花糖，小姑娘得了小零嘴，高高興興地走了。

目送着好心的小姑娘跑遠，男人這才走到店門前，推開門時，那躺在躺椅上慢條斯理就着茶吃桂花糕的店主豁然睜開了狐一般的眸：“你到底還是來了。”

“是你自己說，取了千機傘便幫我修好的，莫非你要不認賬？”男人含着煙管似笑非笑，也不知從哪裏拿出把傘來，絹制的傘面已經破得不成樣子，烏沉沉的傘骨卻泛着冷光，店主站起身來，從黑色的袖子裏伸出一截手腕，和握着傘骨的那只手一樣蒼白到刺眼，他接了那柄傘骨，男人眯着眼睛打量四周，“你這裏越發沒有活人氣了啊……”

“本座這裏本就不是活人呆的，這些年來也不曾靠着活人進賬，”店主聞言便是千機傘，一聲冷笑，“倒是你，竟真的取回了千機傘還有命活着回來……‘鬥神’不愧為‘鬥神’。”

換了只手托着那根煙管，男人勾起削薄的唇，神色恣意悠閑：“‘鬥神’二字不過只是個凡俗封號，我總也不是神，若真是神，沐秋也不會就此離去了。至于‘鬥神’嗎……呵，卻邪已經不在我手中，這些時候的傳言大約便是鬥神一葉之秋隕落的消息吧，也不知道陶軒要怎樣讓這‘鬥神’死而複生，左右頭疼的不是我便是了。”

廢話，頭疼的自然不是你，是陶軒和你那被你占了名字的孿生弟弟。

店主心裏閃過這麽一句話，忍不住從傘骨上移開眼睛瞥了眼那話一多便原形畢露的人，卻也不想理他，放下傘骨走到牆邊，伸手往架子上扯下大匹漆黑的布料來，那布料入手柔滑冰涼，随着店主的動作自大片的黑沉中閃出點點厲芒來，仿若取下九天星辰點綴其上。男人只摸了一把便大呼小叫起來：“竟是寒星玄绡麽？老友可真真大方啊啊！”吸了一口煙管緩步踱到牆邊，一一看過那些似乎與平素無甚不同的布料，嘴裏啧啧，“絡鳳絹、風繡絹、沉水紗、鬼绡……難怪你這裏沒個活人，活人怕是把自己賣了也買不起你這裏一根線啊……”

手下一把烏金剪子剪開寒星玄绡，又間或取了其他布料來做了邊角。也不見他縫上半點，停手時，那原本應是有各種花色的傘竟成了墨一般的深藍，店主沖男人伸了手去：“拿來。”

“……沐秋的魂可精貴，要是壞了要去找第二個？你可仔細點。”男人叼了煙管，一邊說着一邊從袖子裏摸出個晶瑩剔透的匣子來，小心翼翼交在店主手裏。匣子打開，裏面上上下下浮動着個螢火蟲一般的光團，店主伸手将那光團握在手裏，眯細了眼睛轉頭去看男人：“若有什麽想說的便說了吧，這魂融進了傘雖然成了器靈，但終究不是蘇沐秋了。”

男人愣了片刻，到底只是輕嘆一聲：“沒什麽好說的……不過是，從頭再來罷了……”

店主搖頭，拿過一支毛筆來，蘸了金色顏料在墨藍的傘面上一點點構築詭異的痕跡，手裏不緊不慢做着事嘴裏卻也沒閑着：“本座和你相識也有十年，你這人性子有趣心腸也不壞，除了愛惹人生氣卻也沒什麽不妥之處，唯一一點本座卻是看不慣……”細長的眸子裏豎立的瞳仁幾乎變成線，“這世間到底有什麽能在你心裏留下分毫？除了那蘇沐秋與他家小妹？”

“原本心裏多少還有個還有個嘉世……現在，大約是沒有了，”男人倚着門框緩緩吐出一口灰藍的煙來，笑道，“嘉世既已逐了我，那麽我現在是真的無所挂心了。”

蒼白的手握着一杆狼毫筆走龍蛇，不多時便将那金色布滿了傘面，随後那一團光浮在手下，似乎有意識順着那些金色的紋路游移滿了整個傘面，不久便慢慢沉了下去，再無痕跡。

将千機傘遞回給男人，店主捧起了不見變涼的茶杯，偏了頭問：“接下來你要往哪裏走？”

“走到哪裏算哪裏，”男人笑了笑，“這次記着帳，等下次我再路過便把錢給你。”

“愛給不給，寒星玄绡又不是什麽值錢玩意兒，你這樣倒像是本座稀罕你那兩個錢似的，”店主不屑地哼了聲，“……以後若混出名氣來，本座要怎麽稱呼你這大麻煩？”

男人已經跨出店門的腳頓了頓：“若真有那一天……便稱我君莫笑罷，”他忽然又回了頭，“混不出什麽名字來吧，這名頭哪有這麽容易混出來的……”

“我不過是個賣話本的行腳商人罷了，老友可莫要難為我啊。”話音落，人已經被雨幕完全遮蔽。

【—TB不知道有木有C—】

作者有話要說：

作死開個坑……聽着“和樂·百年夜行”（不是初音妹子的那個版本）開了個腦洞

怪·化貓Ver！怪·化貓Ver！怪·化貓Ver！【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至于那個店主，我說他是“榮耀”這個游戲有人信嗎……

好吧不管有沒有人信店主就是個打醬油的。

傘哥你沒出場就死了真是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