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栽贓(三)
大堂裏的暴喝聲因得不到回應,已經有人端起桌上的菜肴潑向阮汐汐,她剛換上的嶄新的衣服又成了花綠相間的染布坊。
接着又一盆湯汁淋頭潑下,油膩的湯汁迷糊了她的眼睛,離她不遠的中年美婦如瘋了一般掀翻桌子,跳過來一掌擊在她後背上,盈弱的身子頓時撞向對面一桌,幾個大漢讓開她踉跄前撲的身子,讓尖銳地桌角撞在她刺痛的胸口上。
“賤人,你到底用何法殺了我兒?快說,不然我撕了你--”中年美婦眼神扭曲,一步一步向軟倒在地的阮汐汐逼近。
現在最難受地不是撞在桌角上的傷,也不是中年美婦的那一掌。在她向明瑤擊出一掌後,餘力未盡,兩只胳膊上那滾燙滾燙的熱流如一條毒蛇般沿着臂膀往內腑裏逼進,帶動經脈裏的血回流着,她的頭昏漲,她幾乎已無力再站起。
她知道,明瑤只在那一握之下,已經用了巧勁,非要把她逼死在這裏,不然,她不會承諾他們師姐妹三人自刎于人前的豪語。
而那一握,誰又會明白其中的奧妙?
嘴裏濃濃的血腥味,抹掉溢出嘴角的血絲,阮汐汐緩緩自地上掙紮着爬起來,對上中年美婦咬牙切齒的嘴臉,冷笑,她只想對她說,此事與她無關。
不過,中年美婦現在斷然不會去聽她阮汐汐的說詞,中年美婦這時對她只有殺子之仇,恨不得一刀剜了她的肉。
阮汐汐一手撐着桌面,把眼睛死死地盯向明瑤,嘶啞着聲音:“是你給我一本武技冊子,我只不過照練而已,你為什麽要冤枉我?為何要污蔑我是殺人兇手?”明知道她不會回答,她還是要問,只為不平他們選中的替罪羊為何是已經再倒黴不過的自己?
當初在南良城假意送她冊子的時候,明瑤和朱瑞難道就算到了今日被各門派逼于無奈的局面?還是基于其他什麽原因?這關口上自己正好撞到朱瑞,沒有比這更好的時機,順理成章的便把殺人罪名全安于她身上。
好個美麗的女人,好個口是心非的朱瑞,他們早就算計好這一日,把她端端地送出去任人宰割。這就是江湖人口中的所謂名門正派,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大堂裏吵鬧異常,又有誰去認真聽她低聲的質問?
靠在朱瑞懷裏的明瑤睫毛纖長黑亮,眼睛水汪汪,棱唇微顫,仰頭在朱瑞耳說了什麽,繼而掙紮着從朱瑞懷裏站穩,只一瞬,又恢複她貫有的英氣,她一臉深惡痛絕地上前幾步,揚聲遮住阮汐汐的問話:“你快快交待後面還有沒有人主使?是被何人指使?”
她問出了大堂裏所有人關注的問題。
她轉而向大堂裏衆人大聲道:“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本門五十年前有一個逐出師門的叛徒,因對玄慈齋一直懷恨在心,時常擾亂師門,我師父對她忍之又忍。想不到,這次她會把黑手伸到江湖,想挑撥江湖幾大門派與玄慈齋為敵,指使她的徒弟到處行兇嫁禍于玄慈齋,幸而我們有所察覺,今次能在這裏讓她的徒弟現形,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以免于日後仍禍亂江湖。這一次,玄慈齋一定嚴懲不殆,絕不姑息,定要給大家一個圓滿的交待。”此番話語義正嚴詞,席間傳來幾聲叫好聲。
剛才還在責問阮汐汐,是被何人指使,馬上就給她安了個叛徒弟子的身份,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朱瑞的臉色變得難看,虬髯大漢冷哼了一聲,雄壯老人更是怒意盎然地盯着她,一衆壯漢驚疑地面面相觑。
中年美婦已走到阮汐汐面前,一手微揚,又待出手,朱瑞一個箭步上前,扶起阮汐汐搖搖欲墜地身子:“請喬谷主不要莽撞出手,最好不能冤枉了人,我知道這位姑娘只不過是都城第一富商江晴初的十六房姨太,她又怎會去做這等殺人的事,最好待事情查清再議不遲。”
難道他還會對她這只頻臨絕地的可憐人還有愧疚之意?把她推到這絕地,誰又會信他貓哭老鼠的假惺惺?
阮汐汐待推開朱瑞扶在腰間的大手,卻無力撼動分毫。
朱瑞低頭,神色凝重:“這件事還有許多疑點,相信我,我不會讓他們冤枉你。”
相信他?真是莫大的諷剌,這一切不都是你們安排好的麽?
在這吵嚷地大堂裏,阮汐汐的心底忽然寂靜無聲。
沒有信賴的人,沒有依靠的人,推不推開這假意扶她的手又能如何?
她此時很不合時宜的想起江南才,與他不需用言語表達地依偎和信賴,無須刻意銘記,已然不知不覺間烙印在心底。他也曾說讓她相信他,卻寧願把他自己陷入絕地。
而眼前這個口是心非的男子,又憑什麽讓她相信?
盯着朱瑞放在阮汐汐腰間的手,明瑤頓覺刺得眼睛生疼,臉色一白:“朱瑞,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你最好不要随便開口,誰又能斷定江晴初和此事無關?”
中年美婦一聲冷喝,待要出言,驀然--
“誰在說我江晴初與此事有關?”
空氣一瞬間被凍住。
心裏一震,衆人回頭。
大雨傾盆的街道上,一個藏青衣袍的修長身影打着把描有仕女圖的油紙傘緩緩走進來,油紙傘往前低低偏下,遮住那人的臉面,卻擋不住他每踏進一步間的冰寒之意。
在這炎熱的夏天裏,有人忍不住自心底打了個顫,猶如不着片褛地站在冰天雪地。
那人終于在門口停下,拿開雨傘,一張冷凝俊美的臉驟然呈現在衆人眼前。
大堂裏傳來陣陣抽氣聲。
沒有人在見到這張冰冷俊美的臉後而不震驚!
這就是大名鼎鼎財傾天下的江晴初?竟是一個如此俊挺的年青人。
阮汐汐一動不動地瞧着門口那人--
冰冷懾人的江晴初。
透過幾重人影,他深深地凝視着她,仿佛,正凝視着的是他至深的愛人。
他放下油紙傘,緩緩朝她走來,所有人都忘了對阮汐汐的責問,叫罵,不由自主地給眼前冰冷的男子讓路,讓出一條可以直直走到這個滿是傷痕女子面前的路。
步履沉緩,這段距離并不遠,卻沉沉地讓人感覺是那麽漫長。
中年美婦恨怒的情緒終也被眼前沉滞氣流所驚,心底冒出一種奇異的感覺,她若此時不退開去,下一刻,她就是想退也退不了。
大堂裏靜得不可思議,沉緩的步子終于停下,站定,伸出長有薄繭的手指,一點一點的撫着她臉上的傷痕,深邃的眼眸裏流露地是滿滿無法形容的憂傷。
阮汐汐恐懼地看着他,這是她在這張惡魔般的臉上從沒看見過的表情,見過他的殘酷、冷漠、虛假、甚至憐憫,這一次,他又想幹什麽?
他的眼神深黯,語聲低啞:“你知不知道,我在找你,放下身邊很多事,只為和你再重溫月下琴劍相和的溫情。我們之間還有好多事沒做,新曲未譜,你做的五香鲅魚我還未吃,我還在等着你為我縫制一件青衣袍子。”
淡淡地嘆息裏,訴說地是濃濃的纏綿情意,所有在場的人,無不為眼前這外表冷漠感情卻熾熱的男子動容。酷冷的男子,用情癡,只要是女人,誰又不曾幻想着一個俊美出衆的男人向自己這樣訴說情懷?哪怕只是片刻,那溫馨甜蜜的畫面也能讓她們幸福至死。
————下章預告————
汐汐不是永遠的弱者,下一章開始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