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一直都在取悅她(一更)
廖語晴的話太快,兩句話得罪了三個人,廖言文往回撈都來不及,怔愣瞬間後教訓女兒,“食不言寝不語!這是大人的事,你一個小孩不能随意說三道四。”
雖然他是顧溫蔓的丈夫,和顧城峻同輩份,但誰叫他沒本事,還沒個顯赫家世,只能倚靠顧家,連個顧淮雲都能騎在他頭上,還被安城的有錢人圈子裏說了二十多年吃軟飯。
顧世銘卻被她這個直白的大實話弄笑了,“整個安城的名媛裏,還有比楊子芮更做作的嗎?”
對顧家來說,在背後議論人,更何況議論的還是楊家人,顧城峻都聽不下去,喝道,“吃飯說什麽話?從小我就教你在人背後嚼人舌根?”
顧城峻罵的人是顧世銘,他的視線也跟着看過來。陶然就坐在顧世銘身邊,顧城峻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躲避的視線終于難免地碰觸到陶然那張和李靜神似的臉。
剎那間,他的目光凝滞了。
顧淮雲眼波流轉,垂下眼睑時,眼底像淬了一層晦澀的涼意。
“這是阿姨做的小菜,你嘗嘗。”顧淮雲突然轉開話題,夾了一筷子的鹹豇豆放入陶然面前的小碟子裏,側着的半個身子擋在了顧城峻和陶然的中間。
“嗯?”陶然驚醒一般回過神來,但剛剛顧城峻看她的眼神像個烙印一樣打在她的腦海裏。
那個眼神,讓她看得很不舒服。
當時她在柏樹林裏跟曹仲說起胡英的事時,曹仲露出的眼神也是這樣的。癡癡的,失魂落魄的。
可是顧城峻怎麽會用這樣的眼神看她?
陶然渾身一凜,竟是抖出了一身惡心的雞皮疙瘩。
一頓早飯吃得各懷心事。陶然的骨碟裏還剩着兩只煎餃沒有吃完,看到顧淮雲停下筷子連忙塞了一只煎餃到嘴裏,擺手道,“吃不下了。”
顧淮雲抖開一條溫熱的毛巾,溫聲道,“不急,我等你。”
陶然只能夾起最後一只煎餃,腮幫子都鼓脹起來,嘬着嘴,艱難說道,“好了。”
“那我們先去上班了。”顧淮雲朝着顧城峻和廖言文颔首,領着陶然離開餐廳。
坐在大奔裏,陶然的身體松了下來。她料想過在顧家可能會不順利,但沒有想到會這麽難受。
顧淮雲開始打方向盤的時候,陶然憋了一晚上的話終于問出口,“顧老板,昨晚你家人看到我,為什麽會那麽吃驚?像……”她回味着那種感覺,“像是認識我一樣。”
顧淮雲正眼看着別墅外的山坡路,餘光往陶然那邊刮了一下,“應該是沒想到我會讨一個這麽醜不拉幾的老婆回家,驚呆了。”
“……”
沒有一絲絲防備,她就這樣又被人身攻擊了。
“顧老板,你的人生三大愛好,吃飯睡覺打擊我,對吧。”陶然沒有注意話題已經跑偏,認真地掰扯道,“我這張臉,我告訴你,要挂到蘭桂坊,那絕對是紅牌的命。”
蘭桂坊,安城有名的娛樂會所。
“看來你對自己還挺有信心。”
山路蜿蜒,後視鏡上的魚躍蓮花烏木挂件左右搖擺。
“那當然,”陶然伸手扶住挂件末端的白玉牌,铮铮有詞,“愛默生曾經說過,自信是成功的第一秘訣。”
顧淮雲低笑道,“是你說的,還是愛默生說的?”
“你可以上網查,假一賠十。”這句話,陶然說得底氣十足。
想起當年讀書時,別的她不敢說,就寫議論文的套路,她摸得那叫一個門兒清。
寫議論文,典型的就是“記得某某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那些偉人說過太長的話她絕對記不住,但愛默生這句話,就十個字,具有振聾發聩的效果,她能記一輩子。
難得在哥倫比亞研究生面前顯擺一回,陶然的得意勁讓她想飛上天,和太陽肩并肩。
“那你知道愛默生是哪一國人?”
能換個人名問她嗎?比如愛迪生。至于這個愛默生是什麽來頭,她還真不是特別了解,只知道他的人生裏說過這麽一句話,“自信是成功的第一秘訣。
她太飄了,對顧淮雲到底沒有防備好。
陶然不甘認輸,鎮定自若道,“外國人。”
“嗯,”顧淮雲似乎很認同她的這個說法,繼續刨根問底,“哪一國?”
陶然随便瞎挑一個,“美國人。”
“是美國人嗎?我怎麽記得是歐洲的。”
“那就英國人。”陶然斷定道。
“愛默生估計都沒想到有一天他會變成英國人。”
這話不僅說明愛默生不是英國人,而且說明他根本就是知道愛默生的!
“你就盡情笑話我吧,我就是一個沒文化的人。”陶然縮在座椅裏,打算破罐子破摔,“我管他愛默生是哪國人,我知道他是哪國人又不能解決我的溫飽問題,也不能給我一筆訂單。”
大奔順着山路蜿蜒而下。薄曦的晨霧纏繞着山間草木,林間偶爾有鳥兒在啁啾幾聲。
陶然面朝着窗外,右手心托着下巴,“愛默生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愛迪生,美國的,是一個發明家,一生有一千種發明。”
山路是順勢而建,時而狹窄,時而寬闊。一段極陡的山坡繞過,視野頓時開闊。大奔卻緩緩停靠在路旁。
陶然的視線從遠處收回來,怔忡地回看莫名其妙停車的人。
她是不是又說錯話了?
“我沒有要笑話你的意思。”顧淮雲和她對視了幾秒鐘,忸怩地蹦出這麽一句話,“如果剛才我哪句話讓你感到不舒服,我道歉。”
陶然自然看得出他是在向她示好,但這特意停車道歉,卻是讓她誠惶誠恐,受寵若驚。
打小就沒受過幾回這樣的待遇,陶然受不住似的擺擺手,“沒事,沒事,開個玩笑而已,沒那麽嚴重,走吧。”
顧淮雲沉默地看了她片刻,“拉爾夫·沃爾多·愛默生,1803年生于波士頓,是美國思想家、文學家,詩人。美國前總統林肯稱他為“美國的孔子”、“美國文明之父”。他文學上的貢獻主要在散文和詩歌方面。”
顧淮雲的這一波硬核講解來得猝不及防,陶然完全沒心理準備,正式反應過來的時候,那邊已經講完。
男人的面前是難得的肅穆,眉宇間更加淩厲,但眼裏的光卻在閃避似地打轉。
他……是在緊張?
“等一下,等一下,你說拉什麽,沃什麽?”陶然第一句話就沒聽清楚,顧不上形象問道。
“RalphWaldoEmerson。”
陶然沒有聽懂,她連中文都沒聽懂,更別提英文原名。她很讨厭英語,讨厭了很多年。上學時不管是高考,還是在大學時的四六級,英語就像夢魇一樣揮之不去。
但他的發音純正地道,再加上他低醇的嗓音,陶然第一次竟覺得英語真好聽。
“顧老板,顧世子的英語要是像你這麽好,我肯定過了四六級,高考英語也能考得好。”
這句話,她是随口說的,重在回應顧淮雲的道歉。顧淮雲聽罷并無反應,很快重新啓動大奔,挂好擋位,方向盤往左邊打了半個圈。
大奔駛動的瞬間,陶然聽到他說道,“我們現在遇見也不遲。”
因為顧淮雲這句話,陶然埋着頭一路緘默到企鵝服裝廠。下車時,連招呼都忘了打,甩上車門,就跟兔子一樣往裏竄。
跑半道,陶然聽到手機響,拿出來一看來電顯示,本來就氣喘籲籲的,這下更接不上氣。
“喂,怎麽了?”
顧淮雲語音裏染着笑意,“你跑什麽?”
“沒、沒有啊。”陶然謊話扯得一點說服力都沒有,眼神往旁一伸,想也沒想就鑽入柏樹林裏,靠着最裏面的一棵老柏樹順氣,“有事嗎?”
“你在躲我?”
陶然驚得連氣都顧不上喘,回頭便四下張望,在确認沒有看到顧淮雲後,提溜起來的心才放了下來。
“沒有,我躲你幹嘛,趕緊去上班了。”
“呵……”男人的笑聲頑劣,笑完才說正經事,“晚上我去哪裏接你,來服裝廠還是去公寓?”
陶然沉默着思忖。
快過年了,廠裏的事不多,正常她四點就沒事做了,但他肯定要到很晚,要在辦公室裏等他這麽久,麻煩。回公寓,還要再坐車回去,也麻煩。
陶然還沒衡量完兩者弊端,男人替她拿主意,“你在服裝廠等我,我大概五點半到。”
“嗯,好。”
商量完,她以為通話要結束了,聽筒裏又傳來他的聲音。
“陶然。”
“嗯,怎麽了?”
“昨天的見面不是很愉快,我很抱歉。”
陶然怔住,顧淮雲的道歉來得太突然,心像一面鑼,“梆”的一聲被人狠狠敲了一把。
她想起那條他鋪的青白色的被褥,那盞特意為她留的小夜燈,早餐時他夾的灌湯包、小鹹菜,還有半路上他蹩腳的玩笑,最後還把她惹毛,結果笨手笨腳向她道歉。
從昨晚到現在,他一直都在取悅她,就是以為她會不高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