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我很怕,你不要有事
陶然笑完,心裏又開始發酸,想起這兩天吃過的苦,矯情的小情緒像氣泡一樣不停地冒出頭,又不敢跟曹仲訴苦,千言萬語變成一句撒嬌話,“仲叔,我想你了。”
曹仲笑道,“嗯,仲叔知道了,沒事快點回來,回來過年,采舍那邊的人來了,說我們的面料可以用。”
陶然整理自己的情緒,沒留神曹仲的話,顧着答應曹仲,“嗯,仲叔,我們回去再講。”
信號時有時無,不是敘事的好時機,報過平安,陶然就先收了線。從窗邊回過身來,卻見到坐在矮木凳上燒火的胡英如同一座石雕,紋絲不動。
陶然狐疑地叫道,“英姨?英姨?”
胡英受驚一樣連忙遮掩反常的神态,“沒事,沒事。”說完,起身背對着陶然站着,開始片鹹肉。
鋼刀受到長年累月的浸潤,油光發亮又鋒利無比,刀面輕而易舉地經過鹹肉,與古樸的砧板相撞,發出能誘發人垂涎的咔咔聲。
秋田犬嘴饞,機靈地蹭到主人腳邊,搖着尾巴讨肉吃。胡英心不在焉,愣不沒領悟出這畜生的心事,還不小心地把自己的手切出一道口子來。
聽到菜刀猛的“喀琅”聲,陶然驚道,“怎麽了,英姨,切到手了?”
胡英捂着傷口不讓瞧,連忙躲進竈臺後,“你幫我把剩下的肉切了吧。”
陶然将疑惑揣起來,老老實實又笨手笨腳地拿起菜刀無從下手,她回憶起顧淮雲切蔥花時幹淨利落的刀法,不怎麽服氣,又不得不服氣。
不過幾分鐘,胡英支支吾吾的聲音在竈臺後響起,“剛剛,和你打電話的人是你親叔叔?”
陶然不疑有他,立刻答道,“不是親叔叔,但比親叔叔還親。”
又過了片刻,“你……叫他仲叔,那他叫什麽名字?”
陶然正全心全意跟一塊鹹肉作鬥争,想方設法要保持每一片鹹肉的厚度都均勻,随口回道,“叫曹仲,曹操的曹。”
“對了,仲叔好像也是綏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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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不過切了半截的鹹肉,竟也驕傲自滿起來,連着砧板都一并端到胡英面前準備邀個功請個表揚,嘴裏還故作謙虛,“英姨,你看我這肉切成這樣可以嗎?比起你切的差多了……”
虛榮的話說一半,陶然吓得差點砧板連帶鹹肉都要扔掉,“英姨!”大叫一聲後,慌忙将砧板放回竈臺上,又趕忙回到竈臺後瘋狂地踩熄了地上的火苗。
陶然手忙腳亂地滅火,胡英的魂魄才歸位,忙朝火堆上踢了幾腳土灰,一起把火滅了。
火熄了,胡英面如死灰地坐着,再傻的人一看都知道有事。而陶然十分清楚,一起源頭都在于她那通電話,更确切地說是——曹仲。
曹仲,綏安人。
她記起曹仲不願提及自己家鄉時的模樣。
她又記起胡英那個為所愛憤而出走,半生再也沒回來的老相好。
手心裏的冷汗泅濕了她一手,陶然心驚肉跳地看着蠟人一般的胡英,看着看着,心頭翻起的卻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百般滋味。
是她敏感想太多了,還是命運當真如此捉弄人?
垂下眼睑,陶然終是沒有将話問出口。
十年蹤跡十年心,更何況是半輩子時光的蹉跎,有多少事早已是物非人也非。
陶然踏出門洞,眼神第一時間就去捕捉那個風裏雨裏尋她來的顧淮雲。
男人的視線恰巧也投了過來,剛毅的、深邃的幽黑瞳仁裏綴滿了情緒,她越發看不懂。
壓下心裏沉甸甸的千頭萬緒,陶然從包裏拿出手帕紙朝着男人走過去,“好了,不泡就不泡,要泡就不起來,也不怕腳皮子都給你泡沒了。”
她說的是顧淮雲,坐對面的季博先行動起來,趕緊從木盆裏提出濕嗒嗒的雙腳,用紙三下兩下抹幹淨了。
季博的言聽計從令顧淮雲刮目相看,撒氣似地找他的不痛快,“你什麽時候這麽聽話了?”
季博懵得很,看看陶然又看看顧老板,心裏很坦蕩地想,老板,您不也很聽話嗎?
不像總是油嘴滑舌的莫非,對季博,陶然很有好感,沉默寡言,一看就是成熟穩重的,情不自禁地維護起來,“這跟聽話不聽話有什麽關系?人家洗完了自然要起來。”
替季博說了話,陶然還要讨好一下,“對吧,全國冠軍。”
“全國冠軍?”顧淮雲輕蹙起濃黑的劍眉。
“嗯,我聽顧世子說過,他是散打的全國冠軍?”
被稱贊,季博羞赧,“叫我季博就好,季節的季,博士的博。”
“季節的季?這姓我還是第一回 遇到,很喜歡這個姓。”陶然直白說道,倒是把季博說得如芒在背,情急之下,激起他滿滿的求生欲,“其實老板的散打也打得很好,不輸我。”
常平和莫非這倆不怎麽要臉的厮經常為了個人利益,時不時都要拍老板幾個彩虹屁,耳濡目染,現在他居然也能信手拈來。
多個技能多條路,說得很有道理。
陶然豎起眉頭,懷疑地看向顧淮雲,思忖季博的話有幾分是真,幾分又是謙虛之詞。
萬一是真的,那她得重新擺正對待顧淮雲的态度了,這不輸給全國冠軍的拳頭她還是小心謹慎為妙。
顧淮雲接過手帕紙,慢條斯理地擦着,“你這表情什麽意思?”
陶然低眉順眼,裝得很真,“我怕萬一惹你不高興了,你家暴我。”
顧淮雲冷哼一聲,收回彎刀一樣的眼風,驕縱地連搭理都不搭理她一眼。
看在當着他下屬的面,也看在他能來找她的份上,陶然逆來順受,吃下這口氣,不和他一般見識,正要彎腰将木盆端出去,一個趔趄的身影倒在她後背上。
“老板!”季博眼疾手快,扶住人,緊張道。
顧淮雲閉着眼,眉頭緊皺,擺了擺手。
陶然手足發麻,愣愣地看着顧淮雲蒼白得無一絲血色的臉。
顧淮雲穩住身形後,孱弱地笑,“怎麽,吓傻了?”
陶然全然沒有剛才和他開玩笑的心思,忿然作色道,“不要嬉皮笑臉,你到底是不是生病了?”
這氣剛上來還沒幾秒鐘,又被恐懼占了她全部的心緒,手足無措地揪住他的衣襟,怒目轉而變紅,低聲哀求,“我很怕,你不要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