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偏愛她這一朵
現在是上班的早高峰,又加上下雨天,公交車颠得更慢了。
陶然坐在最後面,倚着窗漫無目的地看外面的景。看了幾眼又收回來看手機,看完手機接着看窗外,反反複複。
公交車還差着兩站路,陶然接到了一個電話,是用廠長辦公室的座機給她打來的。
這麽早給她打電話……
心陡然發緊,陶然咽下兩口唾沫才接起來電。
“喂……”
“小然,我是仲叔啊。”電話裏曹仲的聲音算是平和,但陶然依然不免緊張,“嗯,什麽事,仲叔?”
“你什麽時候到廠裏?”
“快到了,大概十分鐘左右就可以到。”
直到挂了電話,陶然都沒問曹仲是不是又發生了什麽事。這麽沉得住氣,連她自己都很吃驚。
在她接手企鵝的這幾個月裏,對她來說,最大的改變就是知道凡事害怕沒有用、凡事着急也沒有用。
一個小時後,廠長辦公室裏,幾個人圍着開了一個不像會的會。
“仲叔,我覺得這是一個好辦法,我們用了140支的面料,我看采舍酒店那邊還有什麽話說。”
說話的是年輕的制板師,義憤填膺的氣勢。
曹仲叭叭吸了兩口煙,緊縮的眉頭掩映在一團煙霧後,半晌才開腔,“那個工廠在綏安,離這五六百公裏,這都不是主要問題。唉……”
陶然猜測到這一聲嘆息後跟着的絕不是什麽好事,不發表任何意見,只靜靜地聽幾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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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物流這麽發達,怕什麽?”工藝師的情緒激動,恨不得馬上動身去拉回那批面料。
曹仲接着說道,“那廠子在大山裏,那個地方我幾年前去過一次,都是山路。現在那邊正下着雪,別說把那批面料拉出來,就是人進山一趟都很困難。”
李文強疑惑,“那廠子怎麽建在這種地方?”
曹仲徐徐地吐出煙霧,“是鄉鎮裏為了發展家鄉經濟,特意給批的地皮,不要錢,只要能給鎮裏的年輕人提供就業機會。”
“建廠後,廠子的效益一直不大好,就是因為進出的交通不便利。前年大雪封山後,廠子就倒閉了。我昨晚也是試着打那個廠長的電話,沒想到還有面料剩在廠子裏。”
說完,曹仲猛然幹咳了幾聲。
“仲叔,”陶然倒了一杯熱茶給曹仲,“綏安那麽遠,你怎麽會認識那邊的人?”
陶然這個南轅北轍的問題問倒了曹仲,旁邊的人也一并看向了他,卻遲遲不見曹仲給出個答案。
最後是李文強解了圍,“仲叔是綏安人。”
衆人了然,很快又把注意力集中到那批面料上,只有陶然分了神。
既然是綏安人,随口就能回答的問題,曹仲為什麽不肯說?她是不是問了一個很冒犯的問題?
別說安城找不出這麽大批量的140支的面料,就算有,他們也出不起這個成本。所以哪怕曹仲将情況分析得很透徹,但運回那批廉價的面料是他們目前最好的選擇。
中午時分雨就已經停了。傍晚,陶然走出工廠時,只有狂風在肆虐。遠處的雲層壓得很低,四五點鐘的天像是夜幕快要降臨,依稀可見點點燈火亮起。
陶然将脖子縮進圍巾裏,朝着網約車走去。
“尾號是0861,去顧氏大廈?”
司機确認完信息,啓動汽車掉了個頭,離開了那條街道。
到了顧氏大廈前的廣場上,陶然關上車門便仰頭看。高聳入雲的建築物也被呼嘯的北風漆上一層森森寒意。
就算顧淮雲給了她不需要預約,來了就可以直接去他辦公室的特權,陶然也沒有行使特權的打算,而是走到不遠處的一家飲料店。
“顧老板,晚上有時間賞個光一起吃飯麽?”
顧淮雲估計在忙,十幾分鐘後給她來了電話。
“喂。”明知道是他,陶然裝腔作勢地吆喝一聲,表示挺意外接到這通電話。
顧淮雲沒功夫跟她磨叽,“你幾點下班?”
陶然咬起吸管,努力吸到一口浮在烏龍茶上的奶蓋,盯得眼睛都快成鬥雞眼了,回道,“我啊,我四點十分下的班。”
顧淮雲看了一眼鋼表,指針赫然指着四點四十五分,“現在人在哪兒?”
舔完奶蓋後陶然才不慌不忙地說道,“在你們樓下的一家飲料店裏。”
怕這樣不請自來會打擾到他的工作,陶然又趕緊說道,“這裏有吃有喝還有暖氣,你忙你的,忙完了再叫我。”
那邊的顧淮雲也不客氣,簡單地說了一句“我在開會”就撂了她的電話。
開會……
有會開了不起麽?
回去她就給企鵝制定新的規章制度,比如一個星期至少開一次大會,三天一次小會。
收了線,陶然又喝了幾口奶茶。是地理位置原因,還是她心理作祟,為什麽她覺得這奶茶比他們廠旁邊的那家叫什麽“壹點點”的奶茶好喝?
想起“壹點點”這個山寨得不能再山寨的名字,陶然的心就犯堵。啥破名字,一點都沒創意,還不霸氣。
店裏有很多書擺着,應該是給顧客打磨時間的。這格調,一下就甩“壹點點”幾條街,回去她得建議一下“壹點點”的老板。畢竟多讀書總是好的。
陶然挑了一本暢銷書,還沒看兩頁,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了她的桌邊。還沒見到來者,她先下意識受到驚吓,以為是顧淮雲下來了。
“陶小姐。”
是那個話挺多的司機。陶然對他唯一的印象就是這個。
“老板正在開會,他讓我帶你上去到他辦公室裏等着。”
陶然有片刻的愕然。
這人真霸道,讓她上去,剛剛在電話裏是一句口風都沒透露給她。她就是不想太引人耳目才躲在這裏等人的。
陶然合上書,仰頭便笑,“謝謝,還要麻煩你特意跑一趟。”
這個笑來得猝不及防,莫非不禁失了神。
大學畢業就進入顧氏上班,至今算來有七八年的時間,跟在顧淮雲身邊也有五六年。
這樣的工作年限不算長,但也不算短,各種場合見過的形形色色的女人猶如過江魚鲫。
但面前的這位,一個笑容卻能讓他想起秋日裏迎風搖曳的小雛菊,或者是深山幽谷中無人問津的野百合。
他似乎能理解自家老板為何萬花叢中過,卻偏愛她這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