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最簡單的快樂
早晨,中都成公司水池前,張哲源拎着水桶來打水。
水池前,張哲源的思緒紛亂,望着天邊飄移的白雲,他突然有幾分想家的念頭——故鄉的天空,故鄉的土地,故鄉的點點滴滴都讓他這個随波逐流的游子思念,尤其是思念年邁的母親。
有時候張哲源就會幻想,年終的時候也許不再是一個人寶山空回,而是和心愛的人紅塵作伴,一起雙宿雙飛,了卻父母的向平之願。雖然時間過得很快,已經進入了秋天,但他覺得那一天似乎離自己還很遙遠。
咯噔、咯噔、咯噔……
張哲源機警地扭了一下頭,聽到有腳步聲漸漸走近自己。這聲音對他來說最熟悉不過了,是令他局促不安的聲音,是天使的腳步聲,是他日記中的小薇。
看着王若華的笑臉,看着王若華手中的早餐,張哲源關切地說:“怎麽又吃方便面呢?”
這次和王若華站在一起,張哲源并沒有感到半點局促和緊張,也許和王若華天天相見,幸福的微笑已經取代了最初的不安。
王若華輕輕搖頭,略帶嘆氣的口吻說:“沒辦法。”
張哲源的臉上已經泛起擔心之意,又關心地說“長期這樣下去可對身體不好,應該換換口味的。比如上外邊喝點粥,買些包子、餡餅之類的。”
雖然是小小的關心,但王若華卻感覺如同吃了蜂蜜一樣,心裏甜甜的。“對啦,你們早上吃什麽呢?”她反過來問張哲源,而是轉過臉來面對,充滿喜悅的表情。
張哲源愣了一下,然後一本正經地說:“大鹹菜、饅頭、小米粥,就是——小米和**,還鬧着革命呢!”
王若華開心地笑了,笑得是那麽甜美。張哲源完全陶醉了,沉浸王若華的笑臉中而不能自拔。
而在第二天的早晨,張哲源碰到了要外出的王若華。他問:“怎麽,要出去呀!”
王若華回答:“嗯,是。出去買早點去。”
看着笑臉盈人的王若華從自己身邊走過,張哲源就想——是自己小小的關心起到作用了嗎?
空閑時間,張哲源淋漓盡致地在工長室的電腦上游玩了一番,而且還有一位美女老師做指導,就是王若華的好姐妹——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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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垃圾回來的路上,張哲源見工長室內空無一人,腳步不覺地就慢了下來。工長室內的電腦就像一塊磁石一樣吸引着他,令他的腳步不聽使喚,他覺得實踐的又機會來了。
小油路上阒無一人,張哲源掃視一周後就一陣煙似地溜了進工長室。他選擇了一款游戲來玩,規則被他一一掌握後,随即開始實戰。他一邊玩游戲,時不時地還往窗外瞄上一眼,時刻警惕着窗外的動靜,生怕有人突然闖進來。雖然有些提心吊膽,但是為了多接觸電腦,他認為也值。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門突然被無聲地推開,閃進來一個身影。張哲源倒吸了一口涼氣,看清來人是江花後才緩緩地放松下來。
江花看到張哲源後也有些吃驚:“嗯,小張!工長呢?”
張哲源思索着說:“上工地了吧!”随後他才拍了拍胸膛,有些氣喘籲籲的樣子:“吓死我了,我還以為是張書記呢!”
江花笑眯眯地說:“這麽怕張書記,你們五百年前不是一家嘛!”
張哲源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書記不讓我玩電腦,都逮到我好幾次了。”
江花把資料放到桌上,并湊到了電腦前:“你在玩什麽呢?我看看。”定了一下神又驚訝地說:“CS!我也要玩兒我也要玩兒。”
江花的聲音嗲得很,真是一個嬌氣的女人。
有了江花的指點和參與,張哲源玩得更是得心應手了,真是要青取之于藍,而勝于藍了。
而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張哲源幾乎是個游戲盲,和游戲幾乎沒有任何接觸。
兩人有些喧賓奪主,在游戲中玩得不亦樂乎,完全忽視了主人的存在。直到工長辦公室的門再次被推開,兩雙驚恐的眼睛盯着來人只發呆。
又是一場虛驚,是陳昌旺,也是來工長室找工長簽字的。
張哲源和陳昌旺的友誼随着天氣的變化似乎也在變化,他們的友誼好像真的降溫了。一次兩人走了個頂頭,竟然連個招呼都沒打,着實令人費解。
在學習上,張哲源已不再指望陳昌旺,要靠自己,但他仍感謝陳昌旺過去對自己的指導和幫助。失去陳昌旺的友誼,張哲源好比缺少了左膀和右臂,在學習電腦上一直暗中摸索,盲目追求,最終也是不得其所。他覺得失去的不僅僅是一份友誼,而是一個得到知識的機會。
夜晚,明媚的月光照耀着已經進入沉睡中三杉欣欣家園工程。
窗外月色正明,王若華和江花躺在床上全無睡意,都在各想各的心事。
王若華在回味着那天早晨和張哲源的對話,想想就讓她覺得有趣。幾天來,她常常不覺地就露出笑臉,青春懵懂的她對未來充滿了幻想和希望。
而江花的心事相對來說就複雜些,還有些暧昧。
江花翻來覆去難以入眠,體內猶如火在燒,就像幹渴的禾苗在期盼甘露的降臨,枯萎的花朵在渴望雨露的滋潤。為了能過上更好的日子,她追随承德平泉建築公司已有大半年。半年來,她只回過一次家,而丈夫領着兩歲的兒也只探望過她一回,離鸾別鳳、聚少離多的日子她真是受夠了。眼下就是中秋佳節,江花可不想錯過這個回家的機會。于是她用腳踹了踹王若華的床,嬌氣地問:“小華,睡着了沒?”
王若華在幻想美好的未來,被江花這麽一折騰極不情願地回到了現實。她應了一聲說:“睡着了!”
江花哼了一聲,假裝生氣:“睡着了還說話,剛才好像還聽見你偷笑呢!是不想理我吧!”
王若華又應了一聲,繼續裝睡,可不想讓江花打擾自己的遐思遙愛。
江花接着說:“待會兒再睡,和你商量個事兒。”
王若華好像不勝其煩了:“明——天——吧!”
江花知道,如果不使出铩手锏王若華肯定不會理自己,還會繼續裝睡下去。她想了想說道:“今兒在工長室碰到小張了,小張原來還怕另外一個人。”
聽江花說起張哲源,王若華就突然變得興致高昂。她感覺自己的心髒好像突然加速,變得有些忐忑不安,凡是和張哲源有關的事,她都迫切地想知道。
遠處公路上朦胧的路燈透過後窗,撫摩着王若華不安的臉頰。她等待着江花的下文,而江花卻沒了動靜。她知道江花在和自己較勁,等自己乖乖就範。
“怕誰呀,別光說個話頭兒沒個話尾的,尋人家開心哪!”
王若華還是沉不住氣了,不耐煩地問江花。
江花得意洋洋地說:“小樣兒,沉不住氣了吧!”
王若華服軟:“好,好,你厲害!”
接着,江花便講起下午工長室內一場場虛驚的事。她饒有興味地說:“今兒下午,我去工長室找工長王占山簽字,我推開門,看見小張一個人在工長室裏玩電腦。當時小張見到我吓了一跳,臉都快變色了。你猜,他把我當成誰了?”
王若華很好奇:“當成誰了?”
江花還在吊王若華的胃口:“你絕對猜不到。”
王若華假裝生氣:“當成誰了,不說不聽了。”
江花得意地笑起來:“他把我當成項目部的張書記了,張書記不讓他玩電腦。”
王若華知道上當了,幹脆又不理江花了,還說了一聲讨厭。
一會兒後,江花冷不丁地問:“小華,過幾天就是中秋節了,你打算回家嗎?”
王若華愣了一會兒才說:“不知道。”
江花為王若華模棱兩可的話感到好笑:“不知道?這算哪門子的話,是沒打算回家吧!”
王若華沒吱聲,回與不回家她內心感到矛盾。回家那将意味着暫時離開張哲源,看不到張哲源對她來說幾乎就是種折磨。幾乎和張哲源有同樣的習慣,彼此已經習慣看彼此,如果哪一天看不到對方,都可能會讓她望眼欲穿。同時,如果不是江花問起,王若華幾乎都忘了自己已經有些日子沒回家了。自從遇到張哲源,她感覺似乎把家都抛在腦後了,這一點倒和張哲源很默契。
聽王若華沉默了,于是江花乞求說:“既然你沒打算回家,那中秋節我回家幾天,你替我值幾天班行嗎?”
王若華應了一聲:“你回家吧!”
江花感到奇怪,沒想到凡事都要和自己一較高下的王若華會如此痛快的答應,這絕對出乎她的意料。可能是張哲源幫了自己,江花想象着又繼續問:“小華,小張叫什麽名字呢?”
王若華又沉默了一會兒才回答:“不知道。”
江花似乎不相信:“這個還保密?”但是又聽得出王若華并不像在刻意隐瞞自己。
王若華沒再說話,江花也沒再追問。只是江華冷不丁地哀號起來:“天啊,你們倆一直在幹什麽呢!你們認識差不多都半年了吧!怎麽都不問一下?”接着江花又哀嘆一聲:“那他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嗎?”
不是王若華不想知道張哲源的名字,而是礙口識羞,一直沒問。或者名字在他們看來只是一個代號,能夠看到彼此就是一種欣慰,一種快樂。或者和張哲源一樣,王若華也在等待一個特別的機會。
盡管張哲源和王若華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而兩人接觸的機會卻很少,相處的時間也很短。因為工作,因為環境,也可能因為所謂的身份,都是他們不敢公然在一起的原因。
将近子夜時分,三杉欣欣家園工程四周已經安靜下來,惟獨曲陽三建辦公室前人頭攢動,一片喧嘩。民工們排着長隊,在等待領取生活費。所謂的生活費,是曲陽三建每月按時發放給民工的零花錢,每月分兩次支取,每次五十元。民工們須學會勤儉節約,每月百元的生活費才能夠勉強支持到月底。
幾乎每一次張哲源領取生活費後,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還工友的錢。有一次夜裏,他剛躺下就模模糊糊想起件事,于是又匆匆披上衣服跑到工友老譚的宿舍內,當然是還老譚的錢。他睡眼朦胧,開口就問出一句令人噴飯的話。他說:“譚師傅,我是不是還欠你十塊錢?”老譚是他常借錢的對象,或多或少,他都能借到。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很長,彼此都很了解、信任。他也向陳昌旺借過一次錢,結果卻大失所望,空手而回。而陳昌旺幾個月前借他五十元充話費的事,一直只字不提,張哲源只當是跟陳昌旺學習電腦知識交學費了。
民工們領了錢就高高興興地回生活區睡覺去了,但見張哲源拿了錢,就直奔前沙峪村了。他總是在村內第一個十字路口左邊第一個商店賣東西,張哲源是這的常客,不只是因為守店的是一個小姑娘。
看店的還是那個小姑娘,在子夜時分見到張哲源後有點驚訝。只見小姑娘臉上充滿笑意說:“這麽晚了又溜出來!”
張哲源撓撓頭說:“這個溜字用的真特別,我只是來買點東西而已。”
小姑娘被逗笑了:“買什麽,說吧!”
張哲源把剛發的五十元生活費放到櫃臺上,輕輕地推了過去:“來一盒白鯊煙。”
小姑娘拿起錢看了看,眯着眼笑:“真的假的?”
張哲源有些挢舌,帶着闌珊的笑意說:“讓我說,我肯定說真的。”
小姑娘拿着鈔票對着燈光看了又看,就是不給張哲源找錢,張哲源也只能在一旁幹笑。于是張哲源提出見解:“認識真錢**,我倒是有一個辦法。”
小姑娘好奇地問:“什麽辦法?”
張哲源略一思索:“你見過電視上民國時候怎樣辨別銀元的嗎?其實用辨別銀元的方法也能分辨出真**。”
小姑娘粲然地笑着,搖搖頭表示不理解。
只見張哲源輕咳了兩聲,吸引起小姑娘的注意力。然後他耐人尋味地說:“你把鈔票拿到手裏,用指頭彈一下,馬上放到耳朵旁聽一聽。如果是真幣,聲音應該是清脆的,而且聽着也動聽。如果是**,發出的聲音跟紙一樣單薄,讓人感覺沒有安全感。”
聽張哲源說的頭頭是道兒,小姑娘會意,馬上拿起錢用指頭彈了一下,并放到耳旁側耳細聽。然而小姑娘卻聽不出什麽門道,于是又天真地問:“是這樣嗎?”
張哲源捂着眼睛笑了,沒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說,小姑娘竟如此認真。
青春如此單純、快樂,悲哀好像是九霄雲外的事情,似乎永遠也不會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