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與有榮焉
手機鈴聲又不合時宜地響起來,将張哲源從2004年強行拉回到今天。
原來是小袁打來的電話,哲源感到有些意外,不知道小袁找自己有什麽事。他沉吟了一下就接了電話,跟小袁寒暄說:“喂,袁總,有何貴幹?”
只聽小袁在電話裏親切地問候:“張子吃午飯沒有?”
聽小袁這麽一說,哲源突然感到饑腸辘辘。他忙看了看窗外,小雨還在下個不停,又看了一下時間,已經是下午一點多鐘。于是說:“沒有,我也餓着呢!”
小袁乞求說:“張子,給我送把傘來吧!這雨一直下,我沒辦法出去,連早餐還沒吃呢!”
哲源靈感正旺,哪願意就此偃旗息鼓,因為靈感往往稍縱即逝。雖然他心裏有千萬個不願意,卻又念及着在小袁那的借宿之情,只好帶上雨傘奔小袁的住處去了。
一刻鐘後,哲源趕到了小袁的住處,某小區居民樓。
小袁笑容滿面,可能是沒想到哲源會真的送傘來,顯得驚喜又感激,忙拉上哲源去吃飯。
哲源和小源下樓後,小雨漸漸停了,只有零零星星的小雨點偶爾墜落。
到了一家飯館前,兩人直接往裏走。
只見小袁突然停在了飯館門口,并糟糕地說:“壞了,張子,我突然想到有件事還沒辦呢!”
哲源也停下腳步,看小袁一副擔憂的樣子,好像真的有什麽急事似的。“吃飯不要緊,先辦你的事。”他無所謂地跟小袁說。
在這種場合,這節骨眼上,小袁突然要離開,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見哲源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于是又說:“要不這樣吧張子,我給你五塊錢,你要碗面條吃吃算了。”
哲源淺淺笑了笑:“你有事就去忙吧,不用管我。”
小袁嬉皮笑臉地笑着:“那怎麽行呢?”
哲源反倒催促小袁:“去吧去吧,沒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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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袁又看了下哲源手中的雨傘,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張子,我再用一下你的傘;你看這天還想下雨,你住的地方離這又近,一會兒就回去了。”
哲源嘴角動了動,也沒說出個不字,很無奈地把雨傘遞給了小袁。
小袁走後,哲源站在原地苦苦地笑着,想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竟然碰上像小袁這樣臉皮厚的人。他越想越生氣,感覺肺都被氣炸了,同時又覺得自己好傻。
第二天,小袁來到美勝百貨門市,目的是請哲源吃飯,以彌補昨天的失禮。小袁解釋說:“張子,昨天真是不好意思,我确實有點急事兒。你大老遠地給我送傘來,山珍海味我請不起你吧,我還請不起你吃碗面條呀!”
哲源看似若無其事:“袁哥說哪兒了,誰還能沒點急事?這吃飯事小,辦事事大。”
小袁又說:“走,咱中午和馮老板一起喝點兒去。”
哲源推脫:“門市上還有好多事呢!”
馮賦林在一旁勸說:“走吧,張子,別不給袁總面子,吃了飯再給打火機印刷廣告。”
見小袁挺誠懇,哲源肚裏的悶氣已經消失了大半,也就尾随兩人而去。
席間,哲源匆匆吃了些酒菜,便借口門市上忙,于是回了門市。
馮爍已經下樓,在和媽媽一起守門市。
見哲源回來,馮爍忙拿起桌上的雪糕遞了過去:“給雪糕。”
哲源愣了一下,帶着莞爾的笑意說:“剛吃完飯,不吃了。”
馮爍拿雪糕的手還在哲源胸前,又認真地說:“是給你買的。”
哲源猶豫了一下,接過馮爍手中的雪糕,再次感覺受“寵”若驚了。
盡管有時馮賦林說話很傷張哲源,但張哲源不得不承認栗雲帆和女兒馮爍對自己還是很和藹可親的。尤其是傑傑,和他最親密,常依偎在他的懷中,一口一個張叔地叫着,叫得他心裏真是溫馨。有時哲源也會想,如果當初不放棄,自己可能也會有一個像傑傑一樣調皮搗蛋的孩子。想到這,他深邃的眼神就盡顯憂郁和滄桑。
六子走後,門市上的工作幾乎都落在哲源的肩上,哲源依然盡心盡力做着自己的本職工作。不做非分之事,不生非分之想,其誠懇深受馮栗夫婦的信任和愛戴。
馮爍不上學的時候,馮栗夫婦常打發女兒和哲源一起守門市,放心地把女兒和門市交給哲源,而去忙門市外的事情。和馮爍一起守門市,哲源覺得特別與有榮焉,但是他從不主動接近馮爍。兩人常常一個在門裏,一個在門外,保持着一定距離。
馮爍喜歡跳舞,每個星期六的傍晚都會去舞蹈班學習舞蹈。在門市上,哲源常常能欣賞到馮爍反複練習着舞姿,他覺得很有幸,只是從不敢多看。
哲源喜歡踢毽子,常常會招引來一幫孩子來玩。剛到美勝百貨門市時,他最多能踢上兩三個。經過半年的練習,他幾乎能踢到累為止,而且還能變着花樣玩,常常惹得身邊的孩子失聲尖叫,驚羨不已。
哲源常常領着孩子們玩,是衆所周知、司空見慣的事。馮爍也常坐在門口,微笑着看他和小孩子們在一起玩耍。有時馮爍也不甘寂寞,會給哲源要過來毽子,小玩一會兒。
踢毽子是女孩子所善長的游戲,哲源不得不認可這一點。他覺得馮爍踢毽子的樣子要比自己優雅得多,綽約多姿,楚楚動人。特別是馮爍甜美的笑臉,仿佛使他忘卻了生活中所有的煩惱。
沒過多久,哲源就有了工作上的新搭檔。這個搭檔哲源并不陌生,是馮賦林的親嫂子,年近五十,人誠懇而且性格率直,說話辦事總是直來直去。之前,馮嫂也來過美勝百貨門市幾次,所以沒幾天,哲源和馮嫂就熟悉了。馮嫂和馮栗夫婦一樣,也稱呼哲源為張子。有時候傑傑見大人們叫哲源張子,也會調皮地跟着大人一起叫,但是馮栗夫婦會訓斥他。
馮嫂有個女兒叫馮旖,比馮爍要大上一兩歲,略顯得成熟,星期天的時候常和馮爍一起來美勝百貨門市上玩。馮嫂在美勝百貨門市工作後,馮旖隔三差五地來得更頻繁了。
有時候馮賦林逗馮旖開心,笑着問馮旖有對象了沒有,找對象有什麽要求等等一系列的話題。馮旖就會若有所思地笑着說,一定要會洗衣服會做飯,甚至包括全部家務。當馮賦林問到女兒馮爍時,馮爍則顯得有些腼腆,笑呵呵地說:“別給我介紹對象,我還想在家多吃幾年飯呢!”
馮嫂初來乍到,對工作感到新鮮,和哲源初到美勝百貨門市時一樣,既勤快又誠懇,對工作盡心盡力;有時還越俎代庖,主動擔負起哲源每天傍晚盤點庫房的工作,這也是馮賦林所希望看到的。
馮栗夫婦依然很少在門市,大多時候都是馮嫂和哲源在門市上值班。
早上七點多,哲源就來到美勝百貨門市等待上班。他先在附近吃了些早點,又和門市附近的一位老太太說了一陣子話,才等到馮賦林開門。
馮賦林走近哲源,納悶兒地問:“張子,今天怎麽來這麽早?”
哲源帶着嘆氣的口吻說:“我在渚河路那住的樓房是頂層,白天太陽曬一天,到第二天早上屋裏還熱着呢!還不如在門市上等會兒涼快。”
馮賦林愣了一下說:“張子,咱今天不開門了,我搬家呢,和我一起搬家吧!”
哲源毫不猶豫,微笑着答應了。
兩人打開門市,找了幾個空紙箱和一些口袋,然後才奔馮家而去。
哲源第一次到馮家,認識馮家,沒想到也是最後一次。
到馮家樓下時,馮爍剛好從樓上下來。
馮賦林忙支使女兒:“馮爍,幫你張叔拿個箱子。”
馮爍伸手去接哲源手中的紙箱,哲源稍微愣了一下,則把則把較輕一點的口袋遞了過去。馮爍顯得有些好奇,随後便會意的笑了一下。
馮家住四樓,是一戶典型的居民住房。馮爍領哲源進屋時,栗雲帆已經在收拾東西,傑傑拿着玩具正擺弄着玩。
傑傑見到哲源就高興地跑了過來,抱住他的腿說:“張叔轉圈兒。”
哲源微笑着,用腿挑起傑傑在原地轉了一圈。傑傑又抱住他另一腿說:“這個也轉。”
馮爍馬上微笑着警告弟弟:“馮少傑,別搗蛋,一邊玩去。”
馮家不算很大,感覺很溫馨,哲源靜靜打量了下,好久沒有體會到家的味道了。只是他覺得可惜,從今天後,這個溫暖的小家就要人去樓空,被上帝遺忘,不再有人問津。
馮栗夫婦的卧室靠近陽臺,陽光充足,而馮爍的閨房在背陰之地,陽光無法照耀到。哲源想,平時馮爍只能俯視樓體的陰影,而無法享受到陽光的撫摩了。從春天就盼望住新家的馮爍,在這個炎熱的夏天總算如願以償,可以換一個新的生活環境了。
哲源只在客廳收拾東西,輕易不接近馮爍的閨房,甚至不經允許,連馮栗夫婦的卧室都不會進入。熱心的傑傑不時地過來幫他的忙,可熱心總是辦壞事,反倒把東西越弄越亂。與其說哲源來幫忙搬家的,還不如說是來陪傑傑一起玩的。
約莫半個小時後,馮賦林帶着搬家公司的工人來搬家,只拉走了大件的家具和家電。剩下的小件物擺滿了馮家的客廳,不計其數,也只能用三輪車一躺一躺往新家拉。
馮賦林給了哲源美勝百貨門市上的鑰匙,讓他把三輪車推來,對其信任與日俱增。被信任,哲源感覺也是一件暢快的事,可是有一件事,他一直隐瞞着馮賦林。
馮家裝修完房子後,剩下幾箱瓷磚,馮賦林差遣哲源代勞退貨。而哲源知道,馮家裝修房子的材料都是其外甥田鑫一手包辦和代買的,退貨自然也得由田鑫出面。按照馮賦林所說的地址,哲源在某裝飾城的一家瓷磚門市找到田鑫。當時田鑫把買瓷磚的**遞給瓷磚門市老板,瓷磚門市老板看了一下**,笑着說:“當時你買瓷磚的時候好像不是這個價吧!”
哲源心中一怔,猛然睜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見所聞,田鑫竟然從中謀取私利。而他當時什麽都沒說,就直接回去向馮賦林交差了。就這樣,這事哲源一直隐瞞着,都只因為田鑫曾幫助過他,也談不上恩惠。可是将這事悶在心裏,哲源總覺得不舒服,他也明白這是在姑息養奸。
幫馮家搬家的不止哲源一人,還有馮嫂和女兒馮旖,田鑫也專程趕來幫忙。長輩們忙着在新家擺設家具,晚輩們一直奔波于新家和老家,搬東搬西,樓上樓下地跑。雖然馮家的新家和老家只有百米之隔,但是在炎熱的天氣裏跑來跑去,也夠辛苦的。哲源倒是無所謂,可馮爍和馮旖倒有些不勝其苦。
悶熱的樓道中,馮爍和馮旖抱着一些書籍和包裹一步一挨地往樓下挪動,已經顯得體力不支。哲源上下樓如履平地,不聲不響地跟在兩人身後。只聽馮爍叫苦說:“熱死我了,我快受不了了。我哪幹過這麽重的活兒,我還未成年,未滿十八歲。”
馮旖咬着牙,默默擡頭看了馮爍一眼,繼續下樓。馮爍搖搖欲墜,真想扔掉抱着的物品,停下來休息一下。可樓道內猶如火爐,沒有一絲涼風,停下來會更難受。
哲源跟在兩個女生後面,真想替兩人分擔些負重,特別是叫苦不疊的馮爍。只是他懷裏已經抱滿物品,縱然憐香惜玉也是無能為力。他真想對馮爍說:“下一趟你別來了,有我和田鑫就行了。”但是他沒說,不想在一個小女生面前顯得過于殷勤。畢竟不合時宜,不是自己在搬家。
馮爍和馮旖不堪天氣的炎熱和搬家的勞累,沒搬完家就中途退場了,只有哲源和田鑫一直堅持到最後。
搬完家後,馮賦林又請衆人吃飯。
一家飯店內,衆人一邊聊天,一邊吃飯。
馮賦林誇獎哲源說:“張子體質就是好,你看搬完家把我們都累成什麽樣了,看你一點事兒都沒有,臉不紅氣不喘的。”
哲源笑了一下說:“馮哥忘了我以前是幹什麽的啦,這點兒活兒算什麽?”
馮賦林又說:“幹建築的人身體就是好,不怕苦不怕累。”
哲源雖然不很累,可未必比衆人好受。他在渚河路內燃機家屬樓所租住的房子是三層也是頂層,白天飽受陽光的照射,一到晚上猶如置身于火爐中。屋裏雖然有吊扇,可灑落下來的也是暖暖的熱風。整個樓道的人十有八九都在生痱子,哲源也不例外,而且痱子已經蔓延到他的臉上。搬家的時候,他把襯衣用水浸過之後才敢貼身穿上。
馮嫂注意到哲源臉上的痱子,好奇地問:“張子,你臉上怎麽那麽多紅點點?”
哲源無奈地解釋說:“今年我長本事了,人家臉上長豆豆,我長痱子。”
馮爍就坐在哲源的身旁,看了看哲源的臉頰,聽着他風趣的話就笑了。
吃飯間,傑傑跑出了飯店,哲源起身就要跟出去。栗雲帆忙攔住說:“張子,你吃飯吧,別管他事。”
哲源在美勝百貨門市已經半年,工作空閑的時候,常帶着傑傑玩耍,已經習慣看護傑傑,和小傑傑特別親密。傑傑買了零食總是讓他先嘗上一口,他就假裝咬上一口,傑傑才肯吃,特別高興。而馮嫂則說,看護傑傑一年多,從來沒有享受過傑傑的慷慨愛戴。
飯店門外,哲源在守護傑傑。
馮爍從飯店走出來,笑盈盈來到哲源和傑傑身邊。她蹲下來擰了擰弟弟的小臉蛋:“你個小蛋蛋,吃個飯都不安生。”
傑傑好像被擰疼了,推掉姐姐的手,奶聲奶氣地說:“讨厭,不跟你玩。”
聽到弟弟說了個新詞,馮爍就特別驚訝:“哇,‘讨厭’這詞兒誰教他的?”
見馮爍的目光看過來,哲源馬上做招架狀:“我只教他跳了個日本舞。”
但是傑傑卻說:“是二百五。”
馮爍當場就笑噴了:“什麽日本舞二百五的。”
哲源趕忙解釋:“有一回我學着電視上給傑傑跳日本舞玩呢!菲菲的爸爸看到後就說,傑傑,瞧你張叔給你跳二百五呢?”
聽到哲源的解釋,馮爍已經笑得樂不可支,但是又馬上批評弟弟:“你個小蛋蛋,學好的不會,學壞的一次就記住了。”
馮爍笑夠了,于是跟哲源說:“你回去吃飯吧,我看着他就行了。”
哲源:“我吃飽了。”
馮爍好奇地問:“你吃那麽少?”
哲源:“我飯量小。”
馮爍從來不知道該怎麽正确稱呼哲源,叫哥哥吧,哲源則管父親叫哥,叫叔叔又覺得繞口,叫張子又顯得有些不尊重,所以一直和哲源用“你”稱呼。其實這都是無所謂的事,無論馮爍怎麽稱呼哲源,哲源都很高興,給他哪個稱呼他都會喜歡。
馮賦林是個孝子,搬完家就從大哥那接來了年邁的老父親同住。馮母已經去逝,馮賦林只想在父親的有生之年,盡自己的孝道,這一點讓哲源深深的敬佩。可家裏有老人,也不讓人省心。有一次老人走丢了,可急壞了馮家上下,找遍了周邊的大街小巷都沒有找到,馮家還差一點報了案。最後找到老人後,老人都哭了,說:“我找不到家了,回不去了。”這事讓馮賦林特別心酸,同時也觸及到衆人的淚囊。
為了照顧好老人,馮賦林決定請一個保姆。可他考慮到保姆不能像兒女一樣照顧年邁的父親,于是就從峰縣老家請來了大姐,來護理父親的日常生活,而馮姐正是田鑫的母親。
馮姐經常帶着老父親下樓散步,大多時候都逗留在美勝百貨門市。到吃飯的時候,馮姐就會領着父親上樓,有時也會和哲源聊聊家常,問一些哲源的家庭狀況或其他方面的事。哲源一一回答,敬若自己的長輩。但是有了空閑的時間,哲源的思緒還是會飄忽到過去,繼續挖掘記憶深處的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