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喜歡你啊”◎
盛辭目光一頓,睫毛垂下,帶着幾分躲閃地收回視線,原本清澈的瞳底緩緩浮起幾分低霾。
他抿着唇角,表情帶起幾分為難,睫毛遮下一片陰影,孟京棠看着半隐在陰影中的盛辭,忽然覺得此時的他跟以前有些不同,像陰沉雪天裏獨自行走的小翁,半分落寞,半分凄涼。
可是在她眼裏,盛辭一直是衆星攢月的存在。
哪怕他暗淡無光,星星的光芒也足夠照亮他,不論何時,孤寂這個詞都跟他不搭邊。
但此刻,孟京棠有幾分不确定了,她恍然生出一種感覺,她從沒看透過他,哪怕一點點。
又或者,她看透的那一點只是盛辭願意讓她看見的一面。
高中時,她眼裏的盛辭,是小說模版裏的優質男主,家世好,學習好,性格雖然有些冷清,卻沒有盛氣淩人的壓迫感。
後來跟他戀愛,她眼裏的盛辭,是永遠溫柔的存在,不管她怎麽鬧脾氣,他從來不會生氣,美好得像薄霧,不真實,也讓人抓不住。
無數的他交織纏繞,她心裏不禁湧出一股難言的悶感,從前面對林岚和孟關山的無力感再次重現,身處濃霧中,看不清前方,卻又無可救藥地往霧更濃的身處走去。
只是此刻,這份無力中多了心疼和心甘情願的妥協。
盛辭目光落在指尖,停頓幾秒,他合上眼簾,緩緩吐出口氣。
沒有情緒問題嗎?
怎麽會沒有……
他只是不想讓她看到罷了,他最不想從孟京棠那裏得到的,就是憐憫。
“或許吧,” 盛辭再次睜開眼臉,眼眸裏的低落一掃而過,語氣故作幾分輕松,唇角輕扯幾分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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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沒遇到真正難過的事。”
他故作輕松的随口一說,卻讓孟京棠剛被捂熱的心髒猛然變冷,她環抱着雙膝的手指拱起,指尖因受力過多而掐進兩側的皮肉,壓出幾個泛白的小圓點。
或許是沒遇到真正難過的事情嗎?
這句話在她腦海裏重複輪放,所以在他眼裏,他們的分手他沒有真正難過,或許……從來不難過,所以他再見到她才能表現得如此淡定如常,甚至還會毒舌于她。
想起假火警那晚,她撞見盛辭後的所有緊張慌亂,在這一瞬間都很像個笑話。
孟京棠垂下眼睫,眼眸中的光芒散盡,粉唇緊緊抿了下,良久才淺淺吐出一口氣。
她語氣極低,像兀自喃喃,“……是嗎?”
盛辭沒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應了一聲。
她心裏最後那點期待的火苗被忽然襲來的冷風吹滅,半點掙紮都沒有,只剩嗆鼻的薄煙在飄,扼住呼吸,帶着窒息的痛意。
她下巴磕在緊緊握住的拳頭上,忽然說:“盛辭,我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盛辭偏頭看她,笑了聲,“忽然這麽客氣?”
“可以嗎?” 她微擡起脖頸,目光靜靜落在他的臉上,又問。
他嘴角的笑帶着幾分無奈,點頭,“可以,問吧。”
孟京棠輕咬下唇,語氣有些游離,還帶着幾分不好意思,“我們分手後,你……談過戀愛嗎?”
盛辭沒想到她會問這個,挑了下眉,失笑搖頭,“沒有。”
他連思考都沒有,半分遲疑不帶。
她眉毛微蹙,眼神裏帶着幾分疑惑,追問出聲,“不确定戀愛關系的那種呢?”
“……有過嗎?”
盛辭眉心微聳,手指支着下巴,饒有興味看着她,“孟京棠,你怎麽回事?我做了什麽讓你覺得我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
“……?”
孟京棠被他問得有些語塞,指尖微微用力,扣了下膝蓋上的皮肉,她鼓了下腮,有些氣勢不足,“……難道不是嗎?”
“……”
她聲音很弱地咕哝:“那你避……哪來的?”
盛辭蹙眉疑惑看她,沒聽懂她的含糊其辭,“你說什麽?”
孟京棠沒好意思看他,抿了下唇,帶着幾分破罐子破摔的氣勢,伸頭縮頭都要問個清楚,憋在她心裏像塊吸水海綿似的,越來越沉越來越膨大,難受得要命。
她忽地閉上眼,一字一句地揚高聲調問,“你那些避XX哪來的?”
空蕩的房間很安靜,她高聲一喊,極其響亮,甚至都覺得帶起了幾層回音,回回蕩蕩萦繞在她耳際。
盛辭目光落在她緊閉的雙目上,又移到那紅暈如梅的臉頰,聽完她問的話後,他不自覺輕笑出聲,肩膀都有些微顫。
孟京棠被他笑得沒底氣,又無地自容,像一只想鑽到洞裏的鼹鼠,更羞/恥/到下一秒就要自燃。
她掌心搓了下溫燙的臉頰,睫毛輕顫,氣勢微弱地結巴回嘴,“你……你笑什麽笑!”
盛辭揚眉,嘴角笑意收住,“好吧,那我不笑了。”
“你以為我那些東西是哪裏來的?”
“……” 我怎麽知道你拿東西哪裏來的,我要是知道我會問你嗎!
孟京棠不滿腹诽,她在這問他呢,他竟然還反過來問她,可真有意思。
她撇撇嘴,帶着幾分吃味的語氣,“又不是我放的,我怎麽知道!”
盛辭慢悠悠“哦”了聲,接着孟京棠就聽到這狗男人輕“啧”一聲,語氣還有些委屈和無奈,“看來有些人打算不認賬了。”
“???” 這語氣怎麽這麽像在吐槽渣女???
孟京棠猛地擡頭,驚恐地瞪大眼睛,瞬間傻眼,看他的表情仿佛在說:你在說什麽瘋話呢?啊!!!
“我???” 她難以置信地指着自己,錯愕地重複,“你是說那東西是我放的???”
盛辭慢條斯理點頭。
孟京棠“靠”了一聲,一拍沙發坐墊,轉過身子面對他而坐,打算跟他一争高下的姿态擺得很足。
她氣得臉色泛青,提着一口氣吼他,“盛辭你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我壓根不知道你在這還有房子,我怎麽給你放在這裏!”
“你栽贓地也太不、專、業了!拉垮!!!”
盛辭嘴角含笑地看着她,相對孟京棠明顯激動的情緒,他非常不緊不慢,像拿着直擊重點證據的名牌律師,看戲似的看對方演出,再慢悠悠亮出底牌。
她繃着臉頰,一雙眼睛睜圓,都要冒出火光,勝券在握地質問他,“你怎麽不說話了?是不是心虛了?啞口無言了?!”
盛辭輕笑一聲,支着下巴的手微松,修長的手指朝前伸,又往後彎了下,對着自己勾了勾,“我心虛?”
她氣鼓臉,重重哼了聲,“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
“……” 咱就是真無語了。
盛辭輕飄飄開口,“某些人是不是忘了件事?”
“也不知道是誰,以前去超市買東西,結賬的時候說要買口香糖,結果哐哐哐拿了好幾盒扔進購物車。”
他沒帶感情地描述着被她忘掉的“英勇事跡”,聽盛辭這麽說,被孟京棠打包深埋的記憶忽然被掀開,那種社死的感覺再次襲來。
那次結賬時,收銀員小姐姐莫名其妙看她時,孟京棠還以為人家是在說她買的東西有些多,結果……确實是在疑惑她買得多,但對象是某不正經東西!
她那時候壓根沒仔細看,誰讓它跟某邁長得那麽像!
回憶至此,孟京棠臉頰緋紅一片,腮頰火燙得她有些頭腦發懵,舌頭也心虛地打結,“我!那我那時候又、又不知道是那個東西……”
前一秒還理直氣壯質問,後一秒怎麽這“罪魁禍首”成了她自己?
語氣越來越弱,聲音越來越小,怎麽質問着質問着,不占理地成了她。
她鼓鼓臉,雙手抱住膝蓋,“我認是我買的行了吧!”
“就算是我買的又怎麽了,那、那你換住的地方幹嘛還要帶着那、那種東西??還……還不是你自己一肚子花花腸子!”
這話說得也心虛,畢竟他們在一起時,他确實正人君子的很。
盛辭失笑,無奈看着她,“孟京棠,你是不是非要反咬我一口?”
“……” 她撇嘴,“那我又沒說錯,你帶着它們幹嘛?正常人應該扔了才對!”
正常人群:不是我們說的,不背鍋!
盛辭被她的小語氣逗笑,語氣含笑地說:“不是特意帶過來的,搬家時不小心帶過來的。”
孟京棠狐疑看着他,半信半疑,覺得他是在甩鍋搬家師傅。
盛辭攤攤手,“真的。”
搬家時他也不知道這幾盒東西也順帶着搬過來了,還是前段時間他整理櫃子時,才偶然發現裏面有之前被孟京棠扔進去的幾個小方盒子。
想起她看它們像燙手山藥似的的羞怒表情,他不自覺勾起唇瓣,也沒扔,依舊讓它們呆在櫃子裏。
仿佛如此,他們就還有幾分聯系。
“……勉強信了吧。”
現在聽到孟京棠這麽問,很多他疑惑的點也慢慢清晰,比如上次姨媽期忽然的情緒低落,那些被他忽略掉的點逐漸明朗。
盛辭挑眉,“想問很久了?”
孟京棠一噎,臉頰又有些燒,“才沒有……”
這一點,絕不可能承認!
她抿抿唇,擡眸望着他,“我就是突然興起,好奇而已!”
“再說了我問問也沒什麽問題啊,你要是有女朋友啥的,你是不是得跟我說一下,還得跟人家解釋一下,不然到時候引起誤會就不好了。”
不解釋還好,她這一解釋反而側面證實她的心虛。
盛辭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甚至有些憋不住,下一秒就要破功笑出聲。
“哦,這樣啊。”
他現在真的是蔫壞。
孟京棠小聲吐槽他,“盛辭,你變了。”
“嗯?”
“以前你根本沒這麽有心機,也不會挑我刺,也不毒舌,” 她上下打量了下身側的人,下結論,“你現在全身八百個心眼,蔫壞!”
盛辭擡手遮住眉眼,四根遮落小片陰影,他低笑出聲,完全沒想到他之前在她心裏是這麽正經的形象。
盛辭不否認她的話,這次重逢他跟她相處時确實變了很多。
不管是現在的,還是以前的他,其實都是盛辭,只是他的不同面而已。
以前戀愛時,他在孟京棠面前幾乎是千依百順,脾氣也未曾發過,很多次殷樂聽到他跟孟京棠說話時的語氣,都打去說咱們盛哥這是轉性了?
孟京棠喋喋不休補充,“你別笑啊,我又沒說錯。以前你多正經啊,不茍言笑的,老師都說要多像盛辭同學學習,謙遜有禮,後來我跟你在一起,你溫柔得不像個真人,我說什麽你都應。”
她輕哼,有些不滿,“哪像你現在,那天火警遇見你後,你每天就會怼我!”
雖然孟京棠鬧小脾氣似的吐槽他,但其實她并不反感現在的盛辭,反而覺得現在的他才是有血有肉,像個有煙火氣的盛辭。
以前的盛辭,總讓她有種高不可攀的感覺。
他身上雖說沒有貴公子的習氣,但他溫溫淡淡,那麽包容的脾氣卻讓她總有種不真實的飄然感。
很多次早晨醒來,她都有些恍惚,在心裏懵懵問自己,你是跟盛辭戀愛了吧?
盛辭止住笑意,重新支這下巴看她,眉眼含笑問,“哦,所以你更喜歡以前的我?”
孟京棠眯起眼睛看了他幾秒,“你這話有圈套。”
他挑眉,“嗯?”
“你問我是不是更喜歡以前的你,我不管怎麽回答,中心思想是一個。”
他嘴角擡起笑,緩緩下套,“什麽?”
“喜歡你啊。” 她沒忍住翻了個白眼,那表情就是你傻啊,你還問我。
盛辭輕笑,“表白的不錯,再接再厲。”
“???”
孟京棠錯愕瞪他,“你臉呢???”
再說了,誰讓你評價表白的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