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喜燭凝着紅淚聚在銅座中, 屋內浮着股香,宋清辭一手從丫鬟手中拿過挑蓋頭的如意,連呼吸都輕了起來。
他一步一步走近, 然後将如意的一頭勾在繡着彩鳳的喜帕上,将帕子緩緩接起。
文妙兒下意識垂下眼簾,待蓋頭完全掀起才擡眸看去, 卻看見未來的夫婿一張震驚的臉。
宋清辭大為震撼,後退了一步手中的如意也摔倒了地上碎成了兩半。
“你是誰?”他連退了兩步, 目光快速地掃過屋裏候着的那兩個丫鬟,可沒有一個人是他心上人的樣子。
眼前這個女人是誰?!
“公子, 你怎麽了?”遞如意的丫鬟大吃一驚,這新婚當夜摔斷了如意可是大大的不吉利啊!
文妙兒一臉莫名地看着宋清辭, 見他摔了如意登時一下子站起:“宋清辭,你發什麽瘋?”
“你是什麽人!”宋清辭眉心緊皺,“文家小姐呢?”
“你發什麽瘋?”文妙兒又提聲質問了一遍,“我就是文家小姐!”
“不可能!”宋清辭大喝一聲轉身便要奪門而出,房裏的兩個丫鬟都是文妙兒帶來的人, 見此境況連忙将人攔住。
身後的文妙兒已是鐵青了臉色。
“你要娶誰?”文妙兒兩步上前,“不是我文妙兒, 你想娶的是哪個文府小姐?”
她就是文妙兒?!
宋清辭又看了文妙兒一眼,不, 不可能,他雖與那日的文家小姐僅僅見了一面, 可她的模樣清清楚楚在他心裏印着,絕對不是眼前這個人!
或許是文府弄錯了?難道她并非小姐, 而是丫鬟?可她那日穿得十分貴氣, 身邊明明還跟着一個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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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還有什麽姐姐妹妹?”宋清辭突然回過神問, “她穿着一襲白衣,比你身量要高些,似乎身體不大好,那日我在文會上......”
随着宋清辭說話,文妙兒的臉已經徹底黑了下去。
“你要娶的是文雪音那個賤人!對麽?”文妙兒氣得一把撕下自己的婚服,“我文妙兒下嫁于你,你是什麽賤骨頭居然敢對我挑三揀四!”
宋清辭一怔,自動忽略了文妙兒後半句話,細問道:“你說她叫文雪音?她是不是還在府裏待着?我想娶的原本是她,你能不能将她換回來?”
賤人!賤人!!
文妙兒簡直要被氣瘋了,為什麽那個賤人已經滾出了文府,甚至和文家脫了幹系,卻還是要壞她的事!
“她已經死了!”文妙兒尖聲道,“大夫說她活不過一年,她早就死了!”
“什麽!?”宋清辭的面色瞬間慘白下來,她已不在了?
文妙兒看見宋清辭瞬間發白的臉色,心中的怨恨這才松了一分,繼續道:“我告訴你宋清辭,我文妙兒嫁給你已是十分勉強,你最好給我安生些,若是讓我在京城大族前丢了臉,我就讓爹爹弄死你!”
這一夜宋家整個宅院都不得安寧,還驚動了已經歇下的宋父,只是不論最後結果如何,都被無聲按在夜色中,翌日天再度亮起時,宋家已恢複了如常的平靜。
将軍府中,一縷初晨将綻,文雪音睜開雙眼懶懶伸了個腰,轉身便摟住身側寧徽的腰身,隔着單薄的亵衣往人勁瘦的腰間順了一把。
見寧徽垂眸看過來,她便道:“往常這個時候你不是在書房便是去了演武場,今日怎麽乖乖坐在這兒?”
寧徽道:“有事同你說。”
“何事?”
“吏部已送來了折子,明日我便可入宮上朝,拜一品。”
文雪音點了下頭,道:“這麽些日子不提此事,是因為在朝中使絆子不肯讓你為官的主使是文家嗎?”
寧徽一噎,他素來只将文雪音當作不谙世事的小姐,即便知道幾分朝中的事,心大約也是向着文家的,她卻如此直截了當地問了出來。
“确實如此。”不過寧徽也不打算瞞着她。
自打鎮遠軍回京以來,文官好似瞬間擰成了一股麻繩,都争相要擋武将的路,寧徽知道這些人不一定是存心找鎮遠軍的麻煩,但文官之首文卓定然脫不了幹系。
即便明面上甩開了關系,但文卓怎麽算也是他的岳父,于是寧徽幾日都安生待在府中并未發作,只是讓手下的幾個人去填了各部的空子,大可慢慢蠶食。
只是潘明義去到兵部,動作竟比他想象中的要快,這才半月不到他便接到了上任的聖旨。
只是文家再怎麽給鎮遠軍使絆子那都是文卓的事,跟文雪音無關,是以寧徽在她面前只字不提,卻不知她是如何知道的。
寧徽素來寡言,此事文雪音自然不是從他身上窺見的端倪,而是她還未嫁,深居府中時就聽見的事。
父親素來對武将頗為鄙夷,年輕的時候在朝為官,先帝過度打壓武将,其中便有幾分是父親的功勞。
文雪音道:“父親在朝中黨羽衆多,将軍要小心些。”
以文卓的手段,斷不會明着對他做些什麽,這個寧徽倒是不擔心,他倒是意外文雪音居然會提醒他小心文卓,這讓寧徽不由生出幾分好奇,以前她在丞相府究竟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對文府那個被扶正的姨娘厭惡也便罷了,怎麽連自己的親爹也不甚在意?
“怎麽這樣看着我?”文雪音注意到寧徽探究的眼神,猜測出他大概在想什麽時候眸色便冷了幾分,“覺得我冷血?”
“沒有。”寧徽否認,她做什麽自然都有她的道理,他并不欲妄加評斷,只是道,“以後在将軍府,你盡可舒心些。”
說完這一句,寧徽便起身去沐洗了,文雪音坐在床上,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過了一會兒,秋棠将熱水打了來準備給文雪音擦洗,一邊動作一邊道:“夫人,聽說昨夜宋府鬧得很不安生。”
文雪音倒是意外秋棠還在關注此事,道:“成親嘛,自然要鬧一鬧才喜慶。”
秋棠卻露出一個微妙的笑容來,“婢子說的可不是這個,而是昨兒宋府的客人都走了以後,有人聽見新房內大吵大鬧起來,還聽見新郎官說要盡快和離。”
這消息倒是新鮮,文雪音聽出幾分趣味來,問:“怎麽回事?”
“是從相府跟過去伺候的春夏告訴婢子的,好像是說宋清辭另有一種人,但是已然亡故,文妙兒在新婚之夜對宋清辭心尖上的女子出言不遜,咒她不得好死,宋清辭動了怒,鬧得不得安寧,最後還将隔壁房中的宋大人吵醒了過來,那吵鬧聲才下去了。”
文雪音默默聽完,了然道:“文妙兒那個性子,做出什麽都不奇怪。”
她并不至于幸災樂禍,她只是不喜文妙兒這個人,文妙兒性子壞,但到底也只是個被縱壞了的大小姐,又跟着她母親耳濡目染了幾年,壞是壞,但也稱不上惡。
好好一樁婚事在新婚之夜便滋事,以後夫妻之間有了嫌棄,若不用心修補,怕是難再好了。
這些都是她自己種下的因,收到什麽樣的果都是她的福報,文雪音并不在意。
“文妙兒嫁了人,文成十四歲被送去書塾鮮少回家,文府就剩幾個幼子,豈不是就算只剩孫知許一個人了?”
秋棠點頭應是。
文雪音彎眸:“真好,她吃了那麽多日的香丸,總該到了見效的時候。”
秋棠想起之前文雪音說給孫知許留了禮物一事,了然道:“夫人這是準備動手了?”
文雪音緩緩點頭:“我要讓她生不如死。”
隔日寧徽便去上朝,自打她嫁入将軍府,素來對寧徽的行程都是了如指掌,現在寧徽要離開她的視線她自然是不允的。
她同寧徽一同起身,寧徽道:“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文雪音只是笑:“夫君第一日去上朝,我自然要替夫君整理一番。”
她每次喊夫君喊得這般順口,每次都會提醒寧徽,他們還沒有夫妻之實。
但是她還病着,日日都要喝那苦藥,寧徽之前曾私下問過一回給她瞧病的大夫,大夫說夫人現在的身子并不宜行房。
于是寧徽只好忍下來,但是他有這個自覺,卻不見得文雪音有,每夜沐浴過後偏要抱過來将他纏得緊緊的,叫寧徽頗為無奈,若是推拒了她,她又會露出難以置信的傷神之色,屢屢叫寧徽心生不忍。
宛如現在這會兒子,她一身柔白的素衣,伸出雙臂替他整理這前襟的衣領,輕軟的料子便不時搔在寧徽指尖,随着她的動作纏上來又散開了去,寧徽喉間發緊,盡量體會着這婚後的幸福生活。
軍營裏的人都對他成婚一事豔羨不已,怨他什麽時候在漠北找了個如此标致的小娘子,竟也不知會他們一聲。
除了沉默,寧徽總是無言以對,他此次回京雖是形勢所至,但與此同時也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從始至終都未想過成親的事,沒想到卻成了鎮遠軍中第一個成親的人。
“好了。”耳邊一聲輕吟,她纖柔的玉臂已經從他身上拿下去,寧徽道:“那我走了。”
回頭一看,他溫柔娴雅的夫人笑得十分和美,似乎并無不妥,寧徽擡腳出了門。
然而等他前腳剛走,文雪音便道:“路上的一切都布置好了?”
秋棠聞聲走近:“夫人放心,有人跟着将軍。”
“小心些,離得遠些。”文雪音道,“寧徽素來敏銳,別叫他發現了。”
“是。”
寧徽走後,文雪音剛準備歇一歇,就聽前面有人過來在門前說話:“夫人,宮裏來了人。”
宮裏?
這寧徽前腳剛出門,宮裏後腳便來了人,難不成是刻意躲着寧徽不成?
“讓他進來。”文雪音道。
來人是宮裏的,卻不是皇宮裏的,而是蛟山行宮的人。
“将軍夫人,公主殿下要辦游園會,這是請帖,還請屆時夫人與将軍同至。”
文雪音擡手自來人手中接過請帖,道;“知道了。”
說完話人便走了,文雪音将信封緩緩拆開,掃了眼上面的日子,道:“長公主素來遠居行宮,甚少與外界往來,怎麽突然就要辦游園會了?”
秋棠也覺得奇怪,半晌道:“夫人覺得,會不會與将軍有關?”
文雪音沉吟不語。
這長公主與當今陛下乃是一母所出,只是自陛下登基以來,長公主一直在行宮住着,姐弟二人甚少往來,外人也不知道他們關系如何,況且朝野如今未有波瀾,這位公主殿下好像真的是一時興起才來了這麽一出。
“夫人去嗎?”
“去。”文雪音垂眸,“孫知許那日必定在,是個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