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長随……
萬花花海裏,躺着兩個人。傅長随仰着臉看身上的裴懸,雙手抓着他的肩膀。這人叫他不是呆子就是木頭,幾乎沒有正經喊過他的名字。突然這麽字正腔圓的喊出來,讓他全身的血液都有種倒流的錯覺,熱烘烘的。
心如鼓擂,響徹天地。
傅長随伸手攀住裴懸的肩膀,左手探上他的臉,傅長随總覺得自己要做些什麽,但又不知道該做什麽。只是一味的虛探着手碰了碰裴懸的臉,張嘴說話時聲音很是嘶啞,“裴……懸……”尾音很短,幾乎吞在字音裏。
“嗯?”裴懸看着傅長随的眼睛,莫名就明白了他裏頭的意思,微微揚起笑容,“長随……”
這聲輕柔的叫喚伴着一陣風過,兩人的位置互換了。傅道長翻過身和裴懸滾了一圈,變成他趴在裴懸身上,眼神裏是探究,也是不解。張着嘴愣是說不出一句話來,“我……”
“反應挺快的嘛。”
傅長随一本正經的點頭,“師傅說任何時候都不可居于人下。”
裴懸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心想你們純陽的掌門究竟教了你些什麽,這句話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麽?
傅長随似乎是從裴懸那一吻裏出來了,卻依然緊皺着眉頭。他看着裴懸的眼睛很認真,有些呆但很執着,“裴懸,為什麽……親,親我?”
裴懸輕笑,傅長随果然一向都這麽純粹且直接,“我以為你不會問或者敷衍過去。”
“為什麽?”
“算了。”裴懸放松的躺在地上,伸手攬住傅長随的腰,說,“唐呈喜歡烏黎,為了他能把自己折騰的差點死了。”
傅長随點頭,“我知道,可他們一直互相喜歡。然後?”
萌萌的傅道長臉上都是“這和我們有什麽關系”的表情。
裴懸撫上傅長随的臉,笑着說,“我的心情,比唐呈還要熱烈,如果你答應了,即使是親手殺了你,我都不會放開。”說着就去拉傅長随的手覆到自己心髒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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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心跳一下一下跳的很堅定,心口處侵染到手心的熱度能讓冰雪消融。
傅長随像被燙到似得收回手,睜大了眼看裴懸。他說到做到,傅長随很明白。可這些話太沉重也太突然,讓一向穩重的傅長随難免有些慌亂。他拜入純陽修道,就沒想過有一天能成親。雖然對他說這話的人不是姑娘而是個和他一樣的男人,但他在那一瞬間竟有些動搖。如果是裴懸,一輩子,也不長……
裴懸沒有繼續逼迫他,而是扶着人坐起來,披散的長發随着風輕輕飄動。他低下頭清淺的笑了一笑,撿起玩鬧間掉落的發帶,遞給傅長随,“木頭,給我挽下頭發。”
傅長随為他挽發已經做的十分順手,三兩下就打了個漂亮的結,盯着裴懸的發頂不知在想些什麽。裴懸回過身子按着他的後腦勺,湊上去吻了吻他的眼睑,冰涼的嘴唇緩和了熱氣騰騰的傅道長,輕聲道:“木頭,你任務完成,是時候離開了。”
太虛師兄身體已經痊愈,他們确實要啓程回純陽宮了。
“嗯。”傅長随眼神閃爍,欲言又止,“裴懸,我……”
裴懸伸手捏了捏傅長随的腮幫子,“木頭,我等你。不過,耐心有限……”
傅長随對上他的眼睛,認真的點頭,“好。”
“你先回去吧,我在這等這株花開。”裴懸說着就指了指邊上一株藍白色的花苞,纖細的j□j迎着秋風微微搖晃,光禿禿的花莖上只有一朵花苞,清麗絕倫。
傅道長走了個幹脆利落,他現在也需要時間和空間去放涼自己的臉,總覺得再和裴懸一起待下去,就要死掉了。心跳的好快,全身真氣上蹿下跳不得法,不知道是心脈錯亂還是走火入魔。
裴懸仰面倒在花海裏,擡手掩着自己的眼睛,嘴角微微翹起。他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情,這算是成功了一半吧。獵物已經入了圈套,就等他掙紮,越掙紮越緊,到最後,只能是他一個人的。
裴懸察覺到自己心意是在不久之前,拜裴元和洛風所賜。
裴懸他認知裏的長輩,除了孫思邈和裴元,沒有其他人。裴大夫和裴元的感情最好,一個床上睡一個碗裏吃,跟小尾巴一樣揪着裴元的後擺不肯離開他。裴懸印象裏的裴元,是個醉心醫術有些呆但很溫柔的師兄,會給他做飯,會笑着欺負他,但也喜歡在睡前親親他的額頭,當然,這是六歲以前的習慣。
但是他更清楚,裴元并不是個十分溫和的人,他個性其實很涼薄,他不喜歡的人,再怎麽努力,他都不會瞧上一眼。比如小時候有很多次,他都看見裴元站在三星望月下的橋上指導弟子們,雖然臉上是溫柔的神色,但過了許久竟都沒有改變,好似只有一個表情的機甲人。
自從洛風出現後,他發現裴元的表情多了,很生動。他們萬花谷的男子其實都差不多性子,穿着也一樣,儒雅。裴元那張如畫的臉生氣時很是動人,就連橫眉毛豎眼睛都好看的如同畫裏的神來一筆。也不知道洛風是不是因為裴元生氣比較真實才經常惹他生氣……
前幾日某晚,裴懸大夫起夜,湊巧看到了院子外邊正看星星的二位長輩。又一不小心看到了裴元看洛風的眼神,該怎麽形容呢,就像是看到了某種極品藥材一樣。這麽說也有點不對,但那個眼神确實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硬要找一個詞的話,大概是舍不得吧……明知即将要失去的那種舍不得,又或者是放下來重擔一般的舍不得。那眼神裏包含了太多的意義,但更多的,是缱绻。
裴懸設想了一下把那兩人換成自己和傅長随,随後又搖了搖頭,做不到,絕對做不到。如果傅長随沒有回頭看他,他絕對會扳過他的腦袋,或者,整個人抓在手裏,死都不放開。輕笑一聲,他輕巧的晃進了屋子,捧着臉看另一張床上的傅道長。
如果這就是喜愛,還不賴。而且,那木頭那麽呆,慢慢來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他裴懸想要的一向不喜欲擒故縱,到手了之後逗着玩比較有情趣。如果傅長随退縮了,他就上純陽宮抓羊去!
又過了幾日,太虛與傅長随啓程回純陽宮。烏黎哭喪着臉不甘不願的送人,他抱着傅道長的胳膊,嚷嚷着也要一起走。太虛很好客,天花亂墜的形容了一下純陽宮有多好看多險峻,雪景是世上一絕。這麽一說倒是把怕冷的烏黎的吓得不敢去了,終年雪聽着很好,但他上去估計會被凍死吧,烏黎本就不喜歡太冷的地方。
秋風過處,裴懸站在入口看着幾個道長在道別,洛風拍了拍太虛和傅長随的腦袋,囑咐他們萬事小心。太虛個大男人竟然眼淚汪汪的,依依不舍的拉着洛風的衣角,滿臉生離死別的表情,逗得裴元直笑。
傅長随走近他,沒有幾日前的窘迫,君子坦蕩蕩。他朝裴懸微微揚起一抹笑容,“我回去了。”
“嗯。”一路順風什麽的,裴大夫的詞典裏根本沒有。
兩人沒再說話,直到傅長随與太虛騎着馬離開。快出谷的時候傅道長回頭看了看,裴懸依舊安靜的站在原地,旁邊是朝他們揮手的烏黎。裴懸一身玄衣,烏發如瀑,就那麽沉靜的站着,緩緩張口無聲說了幾個字。
我等你。
待到兩位道長的身影消失不見,烏黎才回頭看裴懸,只見裴大夫的眉宇間,多出了一絲平常看不到的溫柔,輕的秋風都抹不掉散不去,長留眉間。
傅長随和太虛剛到山門下,就覺得渾身發冷。不由得感嘆,在四季如春的地方呆久了回到宮裏竟然覺得冷了。拴馬時正好遇到當值掃雪的小道童,小道童腦門上綁着一個藍色的小髻,抓着掃帚目瞪口呆。
片刻後就一驚一乍的蹦起來,喊了一聲“傅師兄”後跑了,邊跑邊喊,“傅師兄回來啦!太虛師兄也回來啦!”
“诶……這小破孩跑的真快!”太虛腦門上一排虛汗,幹啥都一副見鬼的模樣?難道當初掌門已經和大家說他重病不愈了?
兩人對視一眼施展輕功飛到太極廣場,藍白的袍子紛飛,映襯着雪白的山脈。半空中偶爾有仙鶴盤旋,晴空白雲美景如舊。
于睿見到來人,左看看右看看滿意的點點頭,讓太虛下去休息。旁邊的小蘿蔔頭們巴巴的瞅着傅道長,一人一句“傅師兄好久不見”“傅師兄山下好玩嗎”“傅師兄萬花谷漂亮嗎”“傅師兄的輕功又更好了”等等童言童語。
好不容易打發了師弟妹們,傅長随舒了口氣,一旁的于睿笑着摸了摸他的腦袋,“長随,辛苦了。”
“哪裏。”
“你回房裏休息一下,掌門師兄知道你回來想必晚點會讓你過去。”于睿說着便擡頭看某一處山峰,“大師兄來過了,師傅一定很高興。”
“如此便好。”
師祖呂洞賓每年都會抽時間到純陽聽雪,謝師伯大抵是正好遇上,兩師徒大概已經解了心結。傅長随想着,給洛師兄捎封信吧,他聽到這消息一定很開心。洛風一生都想讓謝雲流與純陽的關系緩和,整個江湖都知道他為此付出了一條命,如今算是功德圓滿了罷。
還有,裴懸。
天地間,雪花又落了下來,飄飄搖搖的,掩埋了呼出的思念。
作者有話要說:╮( ̄▽ ̄")╭ 比起磨磨唧唧的策藏,花哥的性子要直接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