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世不竭

第48章

天寶某年，天策府李統領門下得意弟子秦義，于塞外邊關某廢棄村落，卒。

才不是！

秦義甩了甩頭把亂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腦海，後背抵着巨石一動不動。那聲“卡啦”的聲響表示陣眼已經被破壞，他一旦把長槍挪開，這個陣就徹底沒用了。不遠處大唐的那座城池必定成為外族眼中的香饽饽，攻下是遲早的事。

而且，誰知道這陣被破了會有什麽後果？葉長風還在這呢，出事了怎麽和他師傅交代？秦義咬了咬牙，整個人有些僵硬的一動不動。柳公子和米麗古麗見了，嘴角微微揚起一抹笑容，上前一步。

“讓開。”

秦義仰着頭梗着脖子死死的盯着那二人，絲毫沒有露出一絲膽怯。

米麗古麗惱了，火紅色的身影一個箭步上前，伸手拽了秦義一把，力氣很大，那一下幾乎把秦義的胳膊拽脫臼了，連骨頭錯位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一來二去的，秦義就是死守着那地方不讓。柳公子似乎也沒了耐心，手中的扇子一揚，似乎是要攻擊秦義，葉長風見了心下一驚，大腦沒反應過來身子倒是已經行動了。他輕盈的閃到秦義面前伸手擋住了柳公子的攻勢，劍氣一沉，扇子打在他身上卻震得柳公子虎口生疼。

米麗古麗沉着臉，手上拿了一根金絲，眼神相當可怕。她手一揚，秦義和葉長風還沒看清發生了什麽，地上突然撲過來一道塵土，裹着風。葉長風被這風掀的站不住，身子一直往後退。他用袖子臉和口鼻，自己則是擋在秦義前面，後背正好貼在秦義的胸口。

秦義看着眼前的葉長風，後脖頸的皮膚很白，長發豎起，耳朵後面的形狀也很漂亮，靠的近了還能聞到一股淺淡的花香味。秦義不是個花前月下的公子哥，他就是個糙漢，對于牡丹和桂花，他只能分辨桂花是長在樹上的，而牡丹是矮的，香味沒什麽區別……不過，此時的秦義只覺得，葉長風身上有一股好聞的味道，能讓人心馳神往。

那種感覺，是醉了吧？

在漆黑的天幕下，生死攸關的時刻。葉長風感覺到秦義的胸口非常熱，一下一下，跳的沉穩有力。身上的溫度也有些高，烘的他覺得很暖。心裏某個地方似乎很開懷，似泛舟飲酒那樣沉靜。

大概是葉長風撞到秦義懷裏太用力，長槍嵌入石壁的部分又更加的深。一道巨物裂開的聲響過後，他們從巨石中央落下來，巨石被長槍戳穿的地方裂開了，逐漸擴大，扯開了一條縫。

過了一會，巨石沒被破壞，就是裂開了個口子。

柳公子刺溜一下竄上去了，探頭一看，眯起眼，“看見了，但是這縫不夠大。”

米麗古麗翹了秦義和葉長風一眼，歪着腦袋，“繼續。”

“不可能！”

“小子，找死？”

“前輩，我不拿人命開玩笑，不就是下黃泉麽，有何難的？”

柳公子撐着下巴道：“你倒是挺有趣。”

“啊！”

就在幾人氣氛微妙的時候，葉長風突然驚呼出聲，秦義連忙扭頭看他給他使眼色，滿臉着急。心想着，祖宗你別添亂啊！這兩個可是十足十的惡人啊！全力出手十個他們都不頂用啊！那死狀極其凄慘啊！

老李說了，打不過就跑，跑不掉就上嘴。不過這項技術活他目前還在學習中。但要執行這項技術活必須得有個會看眼色的隊友啊！

二少你看軍爺一眼啊！

無奈，葉長風沒有回頭。

“嗯？有話說？”柳公子看他，問。

葉長風吐掉嘴裏的塵土，皺着一張清俊的臉，道：“這把武器還沒有祭天，沒開鋒不能用。也就能捅穿人的肚子，破陣絕無可能！”

藏劍鑄造的武器都要經過洗練池洗練一番，所謂寶劍不磨不成器。而灌了名字入藏劍山莊兵器譜的神兵就更謹慎，需要到劍冢裏吸取劍氣和殺氣。兵器說白了就是要人命的東西，自古以來那些着名的神兵都是飲了百萬人的血，煞氣戾氣都重。藏劍劍冢埋葬了無數的寶劍，可謂“冤魂”無數。鑄成的神兵送進劍冢，沉寂七七四十九天後，方可開鋒。

“祭天？”柳公子沉吟道：“藏劍确實有這規矩，啧……拿早了！”

米麗古麗瞧他一眼，輕蔑的說，“那還不是破了？”

柳公子用扇子擋住臉，笑呵呵的說，“這陣想必是破不了，想辦法把東西弄出來吧。”

“這話我可不信，祭天？怎麽中原還有這規矩？”

柳公子聳肩，“江湖傳言，天下神兵皆出藏劍。你又不是沒見過其他神兵，都成精了。我看，這話不假。”說完扭臉看葉長風，“信你一回。”

葉長風癱着臉回他，“不必！只要讓我把長槍帶回藏劍便可。”

“唉……”柳公子狀似苦惱的嘆了口氣，“我要讓你走，豈不是很無趣？”

兩相對視，葉長風也不知哪來的勇氣，一把扯過秦義，拿過他手上的“摧城”，一副準備離開的模樣。反正東西也在他手上，想要你來搶啊！咬了咬牙，葉長風想着。他眨了眨眼看地上的黃沙，突然就想起還在藏劍山莊的師傅。答應了師傅要帶回去就不能食言，而且，師傅那種落寞的表情，讓人非常不舒服！

葉長風把長槍往身後一放，擡頭看柳公子，這一眼讓柳公子和秦義都吃了一驚。他一雙眼睛黑沉沉的，目光專注而執着。長槍背在身後一手放身前，帶過來的輕劍方才不知何時被卷到土裏，露出一小寸劍柄。葉長風腳尖一挑輕劍飛了起來，他伸手一抓，往回一帶，姿勢動作潇灑不凡。

周身散發出淡淡的不悅，有一股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架勢。

“我敬你一聲前輩，這長槍我是一定要帶走的。”葉長風沉沉開口，眼神一掃到巨石旁的米麗古麗身上，“這陣沒破皆大歡喜，你們要裏邊的東西可以，但求別破陣，前輩，可行？”

柳公子皺了皺眉，“如果這陣我要破，你手裏的‘摧城’也要你留下呢？”

“呵……”葉長風微微歪了歪腦袋，冷聲道：“那就……各憑本事。”

米麗古麗看着葉長風放空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睛，啧了一聲，聲音裏滿是不耐煩，“過來拿東西走了！”

柳公子頓了一下，走了過去，也不知往縫隙裏放了什麽，隔了一會便拉上來一顆雪白的珠子。米麗古麗和柳公子确認了一下，看都沒看秦義和葉長風，施展輕功走了。直到兩人的身影都消失，秦義才松了口氣。他急忙上前檢查陣眼，發現裏頭的東西即使被拿出也沒有破壞大陣。轉了幾圈，總算把這受損的大陣被掩飾住，這樣應該不會有大礙了。

秦義走到葉長風身邊碰了碰他的胳膊，“長風，我們回去吧。”

葉長風猛然回過神看他，點了點頭。

兩人找到了各自的馬，騎上馬慢悠悠的回去。

秦義清晰的記得第一次見到葉英的情景。那也不知是李承恩帶他出的第幾次門，總之葉英給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寂寞。當然，還有一代宗師慣有的威嚴和淺淡的戾氣。就如燭龍殿裏葉英一人徒手掃了一幹傀儡和毒屍，雖然受了傷，但那是他第一次見葉英出手。白皙的臉閉着眼，揚起袖子的動作很優雅，渾身是凜冽的氣息。

仿佛他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柄劍。

因為是盲眼所以看不見他的眼神，但方才葉長風那個放空的眼神，不止外形，就連骨子裏，都像極了葉英。微微半合眼的模樣，說話吐息，微小的小動作都一模一樣。他在黃土上站着，就像是站在昆侖之巅上，冰天雪地的氣息。秦義從來沒有如此慶幸，葉長風是在江南一帶長大的，至少不會冷冰冰的像個冰塊。

好似一個人，從灰色走到暮色漸白。

秦義皺着眉看前邊大白馬上沉默的葉長風，雙腿夾了夾馬肚子跑上前，伸手一拍他肩膀。葉長風回頭，臉頰就被秦義的手指戳到了，臉頰上的溫度，溫暖又有些灼熱。

葉長風不解的看着他，但沒移開腦袋，而是讓馬兒走的慢了一些。

兩匹馬一齊走着，秦義的視線一直落在葉長風臉上，也沒有說話。兩人的眼裏倒映着對方，雖然都是灰頭土臉的有些滑稽，但兩人的表情都異常認真。

葉長風的大白馬停了下來，旁邊秦義的馬滿了兩步也停下來，他們保持這一前一後的狀态靜默不語。終于，秦義的手指離開了葉長風的臉頰，寬厚的手掌覆在他的眼前擋住了他的視線。

“秦義？”

葉長風微微仰頭，他不知道旁邊的人想要幹什麽，但還是沒有阻止。

秦義的聲音低沉黯啞，帶着一絲奇異的魔力，敲進了葉長風的耳裏，“長風，我在。”

葉長風一愣，随後釋懷一笑，“我知道。”

秦義見他笑了才放下心，松開手率先騎着馬走了。葉長風摸了摸眼睑，也緊跟上去。兩人騎到一半，就見曲無心和叔寶兩人騎着馬匆匆過來。一見到他們曲無心眼睛都亮了，提着燈左瞧瞧又看看。

“你們沒事就好！”曲無心松了好大一口氣。

“讓你擔心了。”葉長風笑着說。

叔寶則是看了秦義一眼，輕輕的喊，“師兄。”

“嗯？”秦義擡眼，一臉累壞了的表情，“寶啊你來的好慢，老子都能死幾次了。”

叔寶破天荒的沒和秦義鬥嘴，而是沉默的低下頭。秦義奇怪的看了叔寶又看曲無心，來回看了幾眼，莫名其妙的懶得管，于是說，“回去了。”

葉長風跟在最後看着秦義，想着他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