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 尋得桃源好避秦,桃紅又是一年春。
話說乳娘的兒子衛定官在保定城裏讀書,戀慕上同學堂的一個同學的妹妹,那位姑娘知書達理、溫柔可親,像話本裏說的姑娘。上元節衛定官出門賞燈,偶遇那位同學和妹妹也一起猜燈謎賞燈,那姑娘才思敏捷一猜一個準。
衛定官停步和同學寒暄,那位姑娘對衛定官含羞一笑,這一笑便笑到了衛定官的心裏去。五顏六色的彩燈照耀着她挽好的頭發,她穿着白兔皮鑲邊的銀緞子小襖,那毛茸茸的白兔毛擦着她姣好的臉頰,小巧的耳朵,精巧的碧玉簪子,連眉尾一點米粒大小的痣,都顯得可愛溫柔極了。
衛定官單方面認定他和這位可愛的姑娘的相遇就是稼軒先生在《青玉案·元夕》寫的那樣。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衆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衛定官是個書生,讀書沒讀來腹有詩書氣自華,反倒讀出一身的書呆子氣,當然也少不了他母親言傳身教的原因。他喜歡的女子既要符合書裏顏如玉的描寫,美麗溫柔、能詩善畫,又要符合他母親的期望賢惠能幹、以夫為天;他想要的愛情一定要符合詩詞裏的邂逅相遇。多美好的一個姑娘啊,多美的一首詞啊,他和她的相遇不正恰恰就是這麽一首詞嗎?
他一頭陷進了這場愛情裏,殊不知人家姑娘只是看他是兄長的同窗,所以禮貌一笑而已。如果發展到這裏,衛定官的想法一點錯都沒有啊,尚未定親的男子喜歡一個妙齡的女子有什麽問題呢?
衛定官給她寫了情詩,姑娘初次接到衛定官送的情詩時,有一瞬的愕然,然後拒絕了他。這位姑娘也是一個有才學的人,照她的眼光來說,衛定官寫的這首七言絕句,匠氣味兒太重了,辭藻堆砌、句句用典,看似華麗婉約,實則經不起推敲。再看衛定官這個人一點兒男子氣概也無,寒酸木讷。不是說衛定官穿着寒酸,一身綢緞長衫的人怎會寒酸?而是他的氣度,有的人就是穿上金絲織的衣服也顯不出氣度來,有的人就是粗布麻衣也蓋不住內裏錦繡,正如蘇東坡詩裏說的: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詩書氣自華。
總而言之,在衛定官喜歡的姑娘看來,他既無才氣也無志氣,怎麽會傾心呢?姑娘拒絕了一次,衛定官并不氣餒,認定是姑娘家在害羞。姑娘多拒絕幾次,他锲而不舍地追求才更能顯示出他的誠心來。
因為衛定官的追求,弄得姑娘很是苦惱,同時也搞得很多人以為他們兩個有什麽關系似的。姑娘的大哥氣急了,把他打了一頓,警告他不許他靠近自己妹妹一步,否則見一次打他一次。
自此衛定官不敢再接近那姑娘,卻并認為是自身條件不夠優秀,反而覺得姑娘嫌貧愛富,知道他娘說給人做傭人的,所以才瞧不上他。便想着一定要考去功名出人頭地,好讓所有人看看,好讓那姑娘看看,是他們眼瞎看不出他的好來。
衛定官更加用心苦讀,蔔大娘見了很是欣慰,覺得自家兒子哪哪兒都好。恰巧這時候陶恭銳讓人來接蔔大娘去南屏鎮照顧石蓁蓁,蔔大娘便去了,留下衛定官一個人在保定。
衛定官和石蓁蓁兩人勉強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吧,畢竟他母親是石蓁蓁的乳娘,他幼年就寄居在陶府。小時候的石蓁蓁長得粉嫩可愛,他小時候還曾幻想過長大後娶她為妻。後來陶父給她定下了葛家的婚事,衛定官才熄了心思,同時覺得石蓁蓁的性格太任性好強,并不是一個好妻子的人選。
衛定官在得知自家娘親去南屏鎮的理由,這心思便活了起來。他這位妹妹如今離開陶府,孤身一人留在一個小鎮上,如今情境想也知道定是孤單凄涼的。他以後要考功名,少不得要銀錢打點,他這位妹妹雖然性格不算賢良,可長相貌美,收了做一房美妾卻是極好。不是他狂妄,他是讀書人,他那妹妹只是商戶,兩人門不當戶不對,他怎能娶她?況且她還被退過一次婚了,又沒了陶家做依靠,想要再嫁已經很困難,他能納了她做妾給她一個安身之處,她都該感謝他。
衛定官打定了主意,便收拾行李到南屏鎮找他娘親。蔔大娘也沒想到兒子會來南屏鎮,他不用在學館跟着先生讀書嗎?不過人都已經來了,怎麽也得找地方安置他。可石蓁蓁是一個獨身的小姑娘,并不适合留蔔大娘的兒子在家,因此她便自己掏錢在外面的客棧給他租了一間屋子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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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衛定官看來,石蓁蓁如今已經落魄了,她再也不是過去觸之不及的千金大小姐。他娘雖然是她的奶娘,也不算是下人。他有足夠的資本在她面前挺直腰杆,因此顯得很有幾分讀書人的清傲和自信。而他是客人,石蓁蓁出錢給他租房子也是理所應當。
石蓁蓁距離上次見到這位奶兄已經過去小半年了,好像上一次見他身量高了一些,話也多了起來。見了石蓁蓁執扇躬腰文質彬彬地見了禮,對她清淺地笑了笑,“姑娘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否?”
“我好的很,衛家哥哥也好嗎?”
“我也很好,我這次來和學館請了長假,準備在南屏鎮小住一段時間,一來可以多陪陪我娘,二來南屏鎮環境清幽,我可以潛心讀書。”
石蓁蓁聽了有幾分訝異,之前并未聽乳娘提過說她兒子要在此住一段時間的事情呀。同時也有些愧疚,畢竟乳娘是因為要照顧自己所以才和自己兒子分居兩地的。
乳娘也有些詫異,問道:“定官,怎麽突然間跟學館請了長假了?你在這裏讀書,萬一課業上有什麽困惑的地方,這裏也沒先生請教啊。”
衛定官解釋道:“我是突然決定的,之前并未告訴娘。四月底的時候,學館的先生考察了一下我們的學業,說我功夫已到,只要我把書本上的東西記熟,考個秀才是沒問題的,因此我才請了長假。這麽一來,我可以多陪陪娘。”
在送衛定官去旅館的路上,蔔大娘見兒子一臉愁容,不禁關心問道:“定官兒,出什麽事了?”
衛定官長嘆了一口氣,不說話,只默默往前走着。
他這副樣子讓蔔大娘更擔心了,連連追問道:“定官兒啊,有什麽事你別一個人擔着啊,告訴為娘。縱是天大的事,還有為娘呢。”
衛定官還是不說話,只是嘆氣,等蔔大娘又追問了幾句,才低聲道:“娘,你別問了,等回了旅店再說。”
“哎,好,好。”
到了旅店關上門,蔔大娘連忙問道:“定官兒,你跟為娘說說到底出什麽事了?”
“娘,兒子不孝啊。”衛定官說着哭着跪下來。
慌得蔔大娘連忙把兒子扶起來,“這話怎麽說的,你孝不孝順我還不知道?你別急,好好跟為娘說說到底怎麽了。”
“娘親在陶府做奶娘,用自己的血肉把陶家的小姐養大了,就為了賺錢供兒子讀書,可兒子在讀書上的天分實在不足,老師說兒子至多考上舉人,想要再進一步是難上加難。”
蔔大娘安慰兒子道:“舉人也好啊,我和你爹都是普通老百姓,你考中舉人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娘你不清楚裏面的道道,這舉人雖然比一般老百姓好一點,但也好不到哪裏去。沒有錢財打點上峰,也沒有深厚的背景,多少考中了進士的人都沒有授官,兒子一個舉人又能做什麽?不過白讀一肚子的書,白交了多年的束脩。”
“哎!”蔔大娘不贊同兒子的說法,“豈會白讀了書?讀書明理知儀,你比那些不讀書的小子不知道強了多少倍。就算做不成官,咱們也可以做個教書先生啊。”
“娘,兒子讀書是為了治家齊國平天下,為君主解憂,為天下百姓謀利。做一個小小的教書先生,整日和一群毛孩子打交道,有什麽意思?”衛定官氣悶道:“那樣的日子比殺了兒子還難受,要怪也只怪兒子天分不夠,考不上一個狀元,一朝成名天下知。”
看兒子這副痛苦的樣子,蔔大娘又是心疼又是無奈,也擦着眼淚道:“那、那你說怎麽辦呢?我跟你爹都是窮苦老百姓,你那個殺千刀的爹又早早丢下我們母子去了,剩我一個把你拉扯長大。”
“娘,你別這樣,都是兒子不孝”衛定官說着又跪下來,“連累娘親為兒子操心至此,兒子罪該萬死。”
母子兩個抱頭痛哭了一陣,蔔大娘不忍心兒子這樣,開口問道:“定官兒,你說打點上峰需要多少銀子?實在不行,娘舍下這張老臉來,去求求小姐借些銀子,等你當了官有了銀子再還給小姐。”
衛定官苦着臉道:“不止上峰要打點,還有那些同僚,少說得一千兩銀子。”
“咋這麽多錢啊?”蔔大娘驚喊,複又罵道:“該死的,怎麽不貪死那群當官的。”
衛定官又抱怨:“一千兩銀子于陶家小姐來說不過爾爾,可是兒子要做官必然不做貪官,要做就做為民請命的好官、清官,屆時哪裏有錢還陶家小姐。”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我塑造這個人物的時候好像太刻薄了一些,這個反派志大才疏跟個懶□□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