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 任誰告訴博英郡侯,他都絕不會相信賴瑾能在這麽短的時間拿下淮郡,還占下虎城縣據城以守。
現在打這場仗, 已是優勢盡失, 這将是一場難以取勝之戰,但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 至于是輸是贏, 還得打了才知道。
強攻不占優勢,可以改成使詐計。
剛滿十四歲的少年郎,還是個半大的孩子,有着如此卓絕的打仗天賦,小小年齡取得如此戰果,他不該驕傲嗎?不能驕傲嗎?
賴瑾敢糧草帳篷任何物資都不帶, 帶着這麽大的軍隊急行軍打奇襲戰, 膽子奇大。
博英郡侯思量着,賴瑾必然會想要先利用攻城戰消耗他幾波, 等他疲憊之時, 再出城殲之。
用佯敗潰退把賴瑾誘出城,打一場伏擊戰, 戰局未必就不能扭轉。
博英郡侯帶來的五萬人中,只有兩萬人是自己的精銳,還有三萬人是從沿途各郡招來的, 如今全都讓他放到了軍陣最前方去打攻城戰。
另外還有五萬人,是淮郡逃出來的豪族和魏郡的兵湊起來的。
賴瑾占了魏郡三縣之地, 把黑石縣捏在了手裏, 忠敬伯蕭峻自是想方設法也要奪回來的, 況且就賴瑾這勢頭,若不把他打退,天曉得魏郡什麽時候就沒了。
淮郡逃出來的豪族,和魏郡的豪族,都不願看着賴瑾這麽擴張下去,也想跟着他打打看。
前面在進攻,博英郡侯則在後方的大帳中,跟帶兵出來的各郡豪族、淮郡郡尉一邊觀注戰局,一邊議論。
博英郡侯說道:“賴瑾有十幾萬大軍之衆,占下三郡之地,這兵力,放眼大盛朝,也就是幾個最頂級的國公府能與之抗衡,勇國公府這等都得弱其三分。他若攜勝出擊,這西邊諸郡不是不可以想的。”
平川郡掌兵的郡尉哧笑一聲,說:“賴瑾為什麽會動兵,大家心知肚明,不必如此吓唬人。他若志在取西邊諸郡,便不是這打法。”把淮郡搶掠一空,吓得淮郡、魏郡各縣望風而逃,一次兩次還成,多打幾次,大家退出兩三郡的地界,聚集起來,反撲的勢頭可不是他能受得住的。
賴瑾劫地,只為自保。十三四歲的孩子造反?成國公府要是想造反,哪還輪得到皇帝這會兒到賴瑾頭上動刀子。先太子沒了,削朝中數一數二有兵權的人家,給新太子鋪路罷了。成國公府還在抵禦東陵齊國,即便這場仗打勝,清郡、尚郡怕是又得再養十幾年才能恢複元氣。
成國公府的人雖說保的是自己的地盤,那也是在給大盛朝守門戶,還在打着仗流着血拼命的,這邊朝人家的孩子下手。清郡沐氏,可只剩下這麽一根獨苗,還要斬盡殺絕。蕭赫那山匪頭子,可去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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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郡送了一個縣的荒地給賴瑾,賴瑾可是沒動陳郡一絲一毫。他把兵派到那荒廢的野溝子鄉好端端的開着荒,底下的将領正跟陳群豪族議親要成家,蕭灼一紙诏書過去,逼得賴瑾着急忙慌地把兵召集起來,打淮郡占立足地,以作抵抗。
魏郡遭這無妄之災,也很生氣。可蕭家是跟着陛下起兵的,自是不好說什麽。忠敬伯世子蕭敬說道:“總不能看着賴瑾繼續壯大吧。這小子雖渾,卻是天生将種,不趁着他小按住他,順便肥一波,等再過十年,誰能擋得住他。”
這話說到衆人的心坎上。蕭赫一次又一次非得置賴瑾于死地,不也正是因為他那能折騰又誰都不放在眼裏的勁兒嗎。
臨江郡的臨江郡侯世子站在架起來的瞭望臺上看了一會兒,退下來進到帳中,說:“方才我去瞧了,賴瑾守城兵,不像是有十幾萬之衆,看着像是七六萬人的樣子。”
博英郡侯道:“十萬人攻城,其中五萬沒什麽戰鬥力,他何需用全力?能派一半人上城牆,就已是重視了。”
衆人心道也是。
一場攻城戰,打到中午,鳴金收兵。衆人退後三十裏地,紮營休息。
賴瑾在城樓上看他們攻得軟綿綿的,底下劃水的一大把,哪怕他還沒有上弓箭,好多兵也都是在一箭之地外跑來跑去的,假裝很忙的樣子,底下連個督戰的都沒有。
賴瑾很是納悶:這種做樣子的進攻,意義何在?假模假樣打幾下就撤了?博英郡侯沒了一個兒子就這麽算了?還是等着後面的大軍趕到再打?可就算大軍趕到,攻城也沒有優勢呀?
莫非是想來個佯敗,引我出城,再來個回馬槍?也沒有意義啊,雙方兵力差不多,就算硬碰硬,只要不是想同歸于盡,就不可能全殲對方。
對方都撤了,他也回去吃飯。反正兩班倒,城牆上一直有人,且一馬平川的,對方離得遠遠的,就能看見,也不怕他們搞奇襲突擊什麽的。
賴瑾邊吃飯邊琢磨,怎麽想都覺得博英郡侯這打法太奇怪了。有點像他之前打長嶺縣鄭縣尉塢堡時,聲東擊西。那麽,博英郡侯很可能還藏有一支奇兵!他絕不止這點人過來。
只要不是持久戰,博英郡侯是可以棄了辎重糧響提前到的。即使把糧食扔在路上,守着魏郡這麽大的地盤,又是剛秋收,怎麽都餓不着,就地征糧都夠了。
賴瑾想到自己當初選擇虎城縣,除了地形開闊能擺開兵陣,方便打出城外,還有一原因就是旁邊有座虎嘯山,山高林密,便于藏伏兵。
要是他在山裏藏一支伏兵,趁着博英郡侯攻城的時候,突然攻下來抄後方,包餃子,能打得對方大敗。從山腳下跑到縣城,也就五六裏地,一會兒功夫就到了。他能想到在虎嘯山藏伏兵,博英郡侯也能。
賴瑾咽下嘴裏的飯,扭頭喊了聲:“阿福。”
阿福正在門口站崗,聞言立即調頭進去,喚道:“将軍。”
賴瑾說:“我記得我們之前路過的時候,收編過虎嘯山的山匪是吧?”
阿福說:“對,三十來個人,主動投靠的。魏郡的山匪少,忠敬伯經常剿匪,別的地兒的山匪都活不下來,也就是虎嘯山,山高林密地形複雜,那群山匪往山裏一鑽,找都沒地兒找去。”
論起對虎嘯山的熟悉,還真沒誰比得過山上的那幫山匪。賴瑾說:“去找來。”
阿福領命而去。
過了小半天時間,阿福領着三十二個黑黑壯壯的漢子進來。這些漢子一個個煞氣騰騰,一個臉上有傷疤,一個眼睛瞎了一只,其餘的人長相普通,但眼神自有一股兇焰。
雖然他們經過操練,站姿已經是軍伍中人的模樣,但那氣焰一看就是常年刀口舔血的,很不尋常。這群人中,職位最高的已經升成佰長,有兩個什長,除了六個站在最後面的還是兵卒,其餘的都升了伍長。
大軍出征前,把派出去開荒的苦力都招回來擴過兵,選拔了一批伍長、什長、佰長,軍中有不少人都晉升了。選拔比試的時候,山匪出身有拳腳本事又見過血的,比起單有力氣的苦力,自是要升得快些。
衆人齊齊向賴瑾抱拳行禮,喚道:“将軍。”
賴瑾直接問:“如果有熟悉地形的人想從郡城翻過虎嘯山來虎城縣,有沒有可能?”
佰長的臉上有一道傷疤,橫過整個面部,鼻子都歪了,看起來又兇狠又惡又醜。
他以前是寨主,聽說跟着鎮邊大軍走有前程,想着同樣是過刀口舔血的日子,不過去混軍功,還能安穩些。他的功夫過硬,腦子也不錯,學了些字和算數,回回比拼都得優,升得飛快。
如今打淮郡,攢了三個人頭,将來能分得三十畝軍功田。他覺得自己要是再立功,千總也是可以想的。這會兒一聽便知晉升的機會來了,當即抱拳回道:“回将軍,從這裏翻過虎嘯山去郡城,有小道。黑石縣的那夥操蛋……呃,縣兵總想剿我們,我們換着地兒躲,實在逼急了,往郡城方向一鑽,就躲過去了。靠近郡城那邊的山裏有不少獵戶,都知道這條道。”
賴瑾問:“山裏有地方能藏兵嗎?我是說幾萬大軍。”
佰長說:“虎嘯山,山高林密,莫說幾萬大軍,十萬大軍進去,都能藏得沒影。有一條峽谷,十幾裏長,山上一條道,峽谷一條道,縣兵在山上剿我們,我們就在峽谷裏,他們根本看不見。”
賴瑾問:“峽谷離這裏有多遠?”
佰長說:“城外的那條小河的源頭就是峽谷中間的小溪,小溪的源頭是個地下溶洞,從溶洞也能到郡城,出口在郡城外的磨盤山上,離郡城五六裏路,很近。”
賴瑾問:“山裏有多少條道通郡城?”
佰長默數了下,說:“翻山,山裏有山路,能通往郡城周邊的好幾個鄉。虎嘯山的另一端連着好幾個鄉,都能下去。走溶洞就一條,得沿着峽谷過來,這條道知道的人不多。”
賴瑾點頭,心裏有數了。
他當即叫阿福去把斥侯佰長叫來,讓這山寨頭子佰長帶着人,同斥侯佰長一起,去虎嘯山裏搜尋,看能不能找到有伏兵。
衆人領命而去。
傍晚時分,斥侯營佰長和山匪頭子佰長一起回來了。斥侯佰長告訴賴瑾:“山裏有兵,在一條峽谷裏,好幾萬人,其中有五千穿着銀甲,其餘的有穿郡兵服飾的,也有望族的家兵。”
賴瑾當即下令,去把輪休的那六萬人調集起來,讓他們悄悄地從後面出城,摸到虎嘯山去。
他心說:“還以為要打消耗戰呢,沒想到博英郡侯竟然玩奇襲,真巧啊,想到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