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蘇末是個行動派,只要決定了的事情就會立馬去實行,可是這幾天一直都沒看到榭槿栖,榭槿栖也很少聯系他。
蘇末自從量了米洛的尺碼後就請示了顧念孜,她要給米洛的婚紗都做一大半了,但愣是一次也沒碰上榭槿栖,可是幾乎每個晚上都能吃上他的手藝,就是撞不見人。
就很氣!為什麽總是撞不着他!啊!我要瘋了!
在這一天接一天都見不着人的消磨下,蘇末心裏那最開始湧出的勇氣也開始悄悄地溜走了。
她在公司好幾次去找顧念孜彙報工作時都想順便問一下榭槿栖的消息,但是又覺得上班時間過問自己的私事很不妥。
而且,這幾天顧念孜也很少會按時出現在公司,有時候再找他的時候人早就不在公司了。
難道,家裏的事情還沒有處理好嗎?榭槿栖也一直在為家裏的事操勞嗎?
又過了一個星期,蘇末依然晚上吃着榭槿栖的飯,整天等着榭槿栖的信息,她也曾問過,可榭槿栖并沒有正面回答,含糊其辭的略過了。
蘇末原來的那些勇氣到此時早已消失殆盡,現在她只想見一面就夠了,想見一見他,如果條件允許的話,還想說上三兩句話。
這天又是新的一周周一,蘇末要會學校忙畢設的事情,關于畢設的方向,主題還有文字描述等。
蘇末到學校和她的導師商讨了後續的答辯事宜并定好了她的畢設主題——自由。
蘇末告別了導師去建築系找米洛一起回家,剛走到半路就遇上剛從攝影系大樓出來的商恪淞,出于禮貌,蘇末恭敬地問了好,可商恪淞确沒放她離開。
“學長好!”蘇末和剛出來的商恪淞對上了視線,禮貌的點了點頭道。
商恪淞也點了點頭,随意的回了個好,可就在蘇末準備離開時,他又叫住了蘇末。
“哎!你…你…你是榭槿栖那個冷血玩意兒的白月光初戀?對吧,是你吧?”
商恪淞一手輕拉着蘇末衣袖一個小角,一手繞了下自己下巴想了想篤定地說:“就是你,哎!我告訴你,你可千萬別喜歡他,你不知道他有多變态,他的雲盤裏不知道裝了多少偷拍你的照片,你數都數不清。
Advertisement
而且,他還可小氣,脾氣又臭,人又冷,一點都不知道體貼的人。”
商恪淞好不容易遇上一個可以給榭槿栖帶去直接影響的人,為了報上次那個不能進末槿的醜,一股腦兒地把榭槿栖從頭到尾的貶低一遍,就差把‘榭槿栖是人渣’這六個大字寫臉上了。
蘇末看着拉着她衣袖一臉氣憤的商恪淞,心裏一陣感慨。
這得是多大仇多大怨啊?把人逼成這樣!
“呃…那個…學長,我有點趕時間。所以,再見,商學長。”
蘇末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袖子從商恪淞的魔爪下解救出來,說完就跑,跑到一半突然停下,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什麽目的,她轉身看着呆愣在原地的商恪淞,沖他笑着喊道:“還有,商學長,我早就喜歡上他了。”
蘇末喊到最後語氣中還帶着歡快的尾音,喊完也不管周圍路過的同學的驚訝的視線,慢慢地融進人流中,再也看不見。
坐在米洛車上的時候,蘇末想到剛剛的舉動一不小心笑出了聲,米洛從後視鏡裏看到突然笑的如此張揚的蘇末,轉頭像看傻子一樣看了眼,然後無語地擺了擺頭。
完了!傻了!就因為抓不到榭槿栖,思念成疾,想壞腦子了!
但另一邊的榭槿栖可沒有蘇末如今這麽好的興致,他已經快被折騰瘋了。
雖然上次顧爺爺手術之後也很好的醒了過來,醫生看過之後也沒什麽大問題,休息一下就好了。可不知道是顧爺爺太想那邊的奶奶想去陪她,還是那邊的奶奶等得着急了想拉着爺爺一起投胎,争取下輩子相伴的久一點。
醒來之後榭槿栖他們的心剛放進肚子裏,沒幾天又提了起來,總是會有些意外,偶爾還要再進手術臺,到現在醫生都建議不要再繼續試圖拉着顧爺爺了。
顧爺爺早已沒有繼續醒過來的欲望,這樣不停的上手術臺,上呼吸機對他來說也是另一種折磨。
或許,是那一覺醒來之前,顧爺爺在夢中見到了等他已久的奶奶。和奶奶聊了很久很久,訴說他對奶奶的思念,表達了曾經沒曾說出口的愛意,最後告訴奶奶想來找她。
奶奶勸說之後顧爺爺依然堅持己見,奶奶無奈之下只好答應下來,讓他處理好一切再來。
奶奶是深愛愛顧爺爺的,自然是希望他能在世久一些,可畢竟也等了這麽久,自私一點也沒什麽不對。
顧爺爺要堅持,奶奶勸說無果之後,允許他的做法也算不上自私吧。
不知道這是第幾次站在手術室外等門開了,終于在長達五個小時的等待下,門開了!顧爺爺被護士推了出來,榭槿栖伸手摸了摸顧爺爺的手腕!
還好,還有脈搏,在盡力的輕微跳動。
榭槿栖看着面色蒼白的顧爺爺被推進病房,他還站在原地并未跟進去,前腳踏進了病房的顧念孜看到他無神地站在原地也退了出來,留顧源楷一人跟着照看。
顧念孜走到榭槿栖跟前,語氣上挑,不正經的說:“聊聊,順便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榭槿栖收回投向病房的視線,看了眼顧念孜,一句話都沒說轉身向小花園走去。他身後的顧念孜看着他有些落寞的背影,無奈的搖了搖頭,擡步跟在了後頭。
小花園的空氣也沒有多新鮮,不過是比醫院裏要濃郁一些,呼吸的時候不用戰戰兢兢的,可以大口大口的吸着空氣。
今晚的月色正好,淺淺的月光投射在奮力想要破土而出的新芽上,似是無聲的安慰和鼓勵也似漠然的嘲諷和旁觀。
皎白的月光打在榭槿栖的頭上,他的頭發在月光的承托下閃閃發光,可是在顧念孜眼中不是這樣的。
顧念孜看着被月色突然光臨的榭槿栖,看似是得到了它的偏愛給他打上了一層柔和的光,實際上它只停留在他的表面,漠然地把他的孤獨照耀的越發明顯。
榭槿栖就像在他身邊建造了圍牆,拒絕了月色帶有偏愛造訪,把月色惹惱賞了他清冷的月光,讓他和此時沒什麽生機的小花園融為了一體。
偶爾一陣微風路過,都像是要把他吹散一樣,他好像也願意随着風的軌跡,飄散四方。
“你說,我是不是不應該再拉着他了?”榭槿栖走到人工湖邊,看着湖面上投射出的天上那輪高高在上的月亮,小聲地說,如果不是現在的環境過于安靜,估計就會散在風裏。
“沒有什麽應不應該的,不止你一個人希望他留得久一點。我也想,但是我也尊重他的選擇。”
顧念孜從地上撿起一顆鵝卵石,站在榭槿栖身邊彎腰丢進了人工湖裏,激起一圈漣漪打破了這份寧靜。
顧念孜丢完這顆,繼續從地上撿起幾顆放在手心站起身,看着回歸平靜的湖面,從手心随便抓了兩顆遞給身旁的榭槿栖,邀請道:“來比試比試?”
榭槿栖接過石子在手中輕抛了幾下,看着顧念孜輕嗤了一聲,點頭應下了他的邀約。
兩人剪刀石頭布決定誰先扔,顧念孜或許真的比榭槿栖幸運些,五局險勝。
顧念孜一顆接着一顆扔進湖裏,帶起了一條水線,兩石碰撞,分開兩邊躲進了湖底,留下兩個不大不小的水花。
榭槿栖緊跟其後,把手中的兩顆石子一塊扔了進去,可最終射程沒有顧念孜的長,水花也是一個大一個小,公平來說的話,他輸了。
等到湖面回歸原樣,濺起的水花都回到了湖裏,顧念孜擡頭看了看那輪明月,看着前方慢悠悠地說:“松手吧!讓爺爺去和奶奶相聚,你不還有我們,不是嗎?”
榭槿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看着黑黝黝的湖面,不知道在看着什麽。
“為什麽又到了做這種選擇的時候呢?為什麽我靠近的每一個人最後都會離我遠去呢?為什麽每次都留我孤身一人在原地,沒人願意等等我!”
過了片刻,榭槿栖自嘲又不解地問出了三個為什麽,他不知道在問誰又像是在問誰,或許是身旁的顧念孜;也可能是剛從湖面經過的那縷風;還可能是他內心深處的自己;
沒有人能夠回答他,身旁的顧念孜轉頭看向他,卻沒有告訴他答案;路過的風也早已吹去了別的地方;他也不知道他想要什麽樣的回答。
榭槿栖說完最後一個字時,收回視線看着身旁的顧念孜,眼中原本的那層冷漠出現了裂縫,身上的外殼開始破碎,月光照進了他的身體,把他的脆弱照的清晰可見。
顧念孜第一次窺見這樣的榭槿栖,他嘴唇顫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結果發現現在說什麽都顯得蒼白無力,他想起來了。
他想起在他小伯母輕生時,榭槿栖把小伯母輕生的原因歸結到自己身上,小伯母閉上眼的最後一句話是謝謝榭槿栖成全了他。
他想起他小伯被趕出國,然後不知節制的惡意濫交,最後染上性病,到最後一刻還怪罪榭槿栖那天記性不好,去上學的半路又和伯母回家撞見了小伯的出軌現場。
最後被爺爺知道,爺爺把小伯趕出了家門,讓他在外自生自滅。
那不是小伯第一次出軌也不是第一次帶小三回家,但那是第一次被榭槿栖撞見,小伯母和小伯第一次在榭槿栖面前争吵。
這次出軌就像是亞馬遜上的那只蝴蝶引起的蝴蝶效應一樣,就連現在榭槿栖自己也把他當成了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把自己當成了那只蝴蝶。
顧念孜最後什麽也沒說只是轉身擡起雙手,緊緊的抱住了榭槿栖,嘴裏小聲地喃喃着:“那不是你的錯,你也不是那只蝴蝶。”
榭槿栖低下頭,頭頂磕在顧念孜的肩上,緊閉着雙眼,咬緊牙關,雙手垂在身側握緊拳;逼退着眼中洶湧的熱意,壓抑着喉間想要越獄的聲音;可身體依然不受控制的顫抖着,喧嚣着他此時的心情。
“回去吧!等爺爺再醒過來和他商量一下,我會尊重他的選擇的。”時間過去了十分鐘左右,榭槿栖擡起頭推開了顧念孜,小聲的說着,仔細聽的話還能聽出那稍稍的鼻音。
顧念孜看着榭槿栖恢複得差不多的神色點了點頭說:“我先回去,你再呆會兒,眼睛紅紅的回去,我爸一會冤枉我欺負你。”
顧念孜說完就擡手拍了拍榭槿栖的肩膀,把空間留給了榭槿栖。
此時正躺在床上睡得嘎嘎香的蘇末似有所感,突然從美好的夢境中驚醒。
蘇末迷迷瞪瞪地看了看四周熟悉的樣子,一臉莫名其妙地重新閉上眼,可沒睡着又翻了個身,還是沒睡着又換了一邊,依然沒睡着。
蘇末翻來覆去的醞釀睡意,想要重回剛剛那個和榭槿栖相會的夢境,在夢裏她馬上就要捷足先登跟榭槿栖告白了,可是她怎麽也睡不着,回不去。
等她好不容易睡着後樂呵呵地準備去告白時又再次驚醒。
因為她沒有繼續上一個夢,她的夢發生了一些小小的變化,只是這個變化讓她後悔,可又什麽也改變不了。
她夢見她正高興着去隔壁找榭槿栖告白時撞見了房産中介帶着人來看房子,等她去公司找顧念孜了解情況時,被告知榭槿栖早已經離開申城了。
她四處打聽榭槿栖的消息可都被石沉大海,尋不到蹤跡,她被這已經失去榭槿栖的不安驚醒,試圖再睡的時候,已經怎麽睡也睡不着了,就這樣睜着眼睛,靜靜地躺着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天邊剛染上一絲魚肚白,蘇末就火速的爬起來找了張便利貼,寫了張小紙條貼在榭槿栖家的門上。
紙條上寫着,「有話想說,晚上投喂前別走太快。——蘇末」
可讓蘇末想不到的是,等到她好幾天下班回來這個紙條還原原本本的貼在門上,最後被她揭下丢進了垃圾桶。
和以往幾次不同,今天顧爺爺很早就醒了過來,沒有再睡到第二天或者第三天下午。
顧爺爺這次醒來時,精神特別好,一點也不像是進了好幾次手術室,又從裏面好好的出來的人。
醫生過來檢查了一下,看着精神煥發的顧爺爺,什麽話也沒說而是點了點頭,給了個眼神給在場的三位家屬後,就出了病房。
病房幾人互相看一眼又齊齊的看了眼病床上已經自己坐起來的顧爺爺,他們都明白了醫生那個點頭和那個眼神中的含義。
顧爺爺已經做出了他的選擇,這一次醒來就是以最好的狀态和自己的後輩說個不那麽沉重的再見。
榭槿栖只能壓下心中再次瘋漲的那些不該有的想法,壓下他的不舍,壓下他那些自私想要質問顧爺爺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他只能被動接受,接受他們的一切選擇,他沒得選,他拉不住被病痛帶走的他們,解救不了被病魔禁锢的他們。
他打不過那個強大的死神,只能看着死神把他身邊的人,他愛的人,一個接一個的帶走,而他不但什麽都做不了,還反而被所愛之人安慰。
顧念孜輕輕的拉了一下顧源楷的衣袖,兩人一同慢慢地退出了病房,把這最後的時間交給了榭槿栖爺孫兩人。
“爺爺,你要去找奶奶了對不對?”榭槿栖顫着聲音問着病床上的顧爺爺。
“是啊!小栖,我想你奶奶了。對不起,讓你這幾年總經歷這種事情。當年的事不怪你,是我沒教好自己的孩子。你成長的這幾年裏,我雖然沒有教過你什麽,但我相信你已經成長的很好了。
知道你和念孜都不願意管我那家公司,我也沒把擔子交給你們,留了一些股份給你們。如果公司發展的好,以後也不用你們打理,如果發展的不好,你們就把它賣了。
是我們家對不起你和你的媽媽,我也不知道你大伯這一輩婚姻為什麽都不順,等我下去一定要去找你奶奶說道說道。
你也該把那個不屬于你的擔子放下了。
到這一步,我早就料到了,我也早和念孜他爺倆交代好了,讓他們瞞着你就是怕你一時想不開又把所有的過錯攬在肩上。
小栖啊!念孜都和我說了,雖然情況很不理想,但是也不是沒有轉機的,念孜也已經在打聽有權威的專家了。
我希望你不要因為我的離去而害怕,我希望你能以此變得更加勇敢,不要害怕離別,離別是為下一次相遇做鋪墊。
不要害怕去道別,沒有誰的道別是永久的,總會在下一個你不注意的瞬間,再次遇見,任何人的離開都是讓你能更加珍惜以後的相遇。
所以,小栖,去奔向原本就屬于你的相逢,給對方一些時間,帶着她一起掉入這美好的深淵吧!”
顧爺爺用他最後的這點時間,幫助榭槿栖卸下那沉重的包袱,把榭槿栖正準備實施的計劃短暫地拉停了幾天。
榭槿栖看着顧爺爺笑着躺下慢慢地閉上了眼,他沒有回答,顧爺爺也不需要聽到他的回答。
因為顧爺爺相信該發生的事情依然會發生,該掉進的深淵也會掉進去,然後再爬上來。
顧爺爺在陽光燦爛的午後,安詳地閉上眼笑着和等候多時的奶奶重逢。
葬禮在顧念孜的主持下,聽從了顧爺爺生前的意願,一切從簡,除了幾家關系好的親戚和朋友參加之外,沒有其他礙眼的人來打攪這平穩的入葬儀式。
顧念孜把顧爺爺的骨灰放進了奶奶的墓裏,這個墓從一開始就弄的是合葬,打開棺蓋放進裏面再合上就可以了。
顧念孜把這一切都打點的很好,還在顧爺爺的叮囑下精準的把公司裏的釘子一個一個的扔了出去,一切都開始按原來的軌跡運行,只是少了顧爺爺。
榭槿栖在參加完葬禮之後就一直呆在老宅,有時候呆在顧爺爺的房間,有時候站在顧爺爺房間門前,一站就是一天。
他在調整自己,他在重制自己的計劃,他想調整好自己然後去見蘇末的最後一面。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沒有主角光環的兩個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