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
三伏天,吊太陽,毒辣辣,汗溜溜。
水牛卧在河底,頭頂芭蕉,露出的牛背馱着張凱楓的小身板。
小寶在一旁游着水,圍着水牛游了一圈,最後紮了個猛子,鑽進河底。
張凱楓懶懶地在牛背上打了個哈欠,摘了根水草往嘴裏一叼。
小寶這時候突然冒了出來,一個水浪打得張凱楓吓了一跳。
凱楓,你怎麽不下水啊?
不啦,前幾天天天下,再貪玩我師兄得訓我啦!
小寶游過來,抱着牛脖子戲了兩下水,突然問了句,凱楓,為什麽你家裏只有師兄啊?
什麽?
你的爹娘呢?
張凱楓愣了愣,他似乎還真沒想過這問題,師兄說他是前來入門派的新弟子,那他是怎麽來的呢?
這一想,也躺不住了,一骨碌爬起來,和小寶道別,就回了家。
張凱楓一路喊着師兄師兄推開院門,沒人,進屋打個轉,空空,張凱楓一拍腦門,去了後院。
大師兄果不然在洗澡,張凱楓喊的話立馬就變了,咋呼着師兄我幫你搓背就湊了上去。
大師兄有些好笑,問他不是騎牛去了,怎的這麽快就回了家。
張凱楓一下一下替大師兄搓着背,嘴裏問得飛快,師兄,我想問你件事。
何事?
我的爹娘在哪啊?
大師兄一怔,半天沒能說話。
張凱楓有些奇怪,擡頭看他,看見副複雜的神色。
怎麽了師兄?你也不知道嗎?
大師兄無言,沉默了片刻。
他豈會不知,如若可以,他寧願不知。
那一瞬又想起了張凱楓的話,悠悠蕩蕩,還在心頭。
師兄,你以後不要再騙我了好不好?
大師兄無聲一嘆,竟不知從何說起。
這次,一定是最後一次。
最後一次。
我也不知你父母是誰,你是山腳下一位老翁撿回家的,師父游山,途經你家門前,見你聰慧過人,便想收你為徒,老翁說他時日無多,也不能再撫養你,便答應了,定好當年三月将你送上山來,不想老人家病逝,彌留之際讓人代為傳信,師父便派我來接你上山的。
張凱楓聽完,恍然大悟,不疑有他,說着原來如此。
大師兄見他神色無異,反應不大,本該放心,卻也憂心,凱楓,你若難過,就和師兄說說吧。
不想張凱楓卻搖搖頭,反問道,我為什麽要難過呢師兄?
大師兄欲言又止,張凱楓似是看出他眼中的情緒,又道,師兄你別擔心,我是說真的,你說過,人生在世,難得糊塗,亦不可貪心,對不?
大師兄點頭。
我既無父母,即是天命,縱然不知雙親是誰,如今我也過得美滿,知與不知又有何所謂?只是小寶問我,我才想起,有些好奇。
大師兄聞言,摸了摸他腦袋,那倘若你颠沛流離,也不會想知道嗎?
師兄,如是那樣,努力活下去已是萬分辛苦,怕是更無心細想這些。
大師兄讓他這話戳了心,紮了骨,一時竟無言以對。
張凱楓見狀,咧開嘴笑道,而且我現在有了師兄,師兄已經待我這般好,比起許多人都要幸福,我又何須貪心,老天并未虧待于我,雖無父母,卻有師兄,我已知足啦!
一番話情真意切,聽得大師兄卻是五味陳雜,愈發不是滋味。
傻小子,師門之情豈能和天倫相比,大師兄說到這,卻又搖了搖頭,聲音低了許多,似是喃喃自語,若你真像我說的這般遭遇,倒還好了。
張凱楓沒聽清,問了句,大師兄念着沒什麽,緩下情緒,将話頭岔了開。
你這小子,怎的衣服又是濕的?可是又去游水了?
師兄明鑒!我是幫師兄搓背弄濕的!
好小子,我道你為何如此殷勤,原來是為了尋個理由出來。
師兄你問小寶,我今天可老實了,哪敢欺瞞師兄。
大師兄就聽不得他賣乖,想佯裝不信卻又彎了嘴角,這麽說來師兄錯怪你了?
張凱楓果不然鼻子一哼,哼哼唧唧,師兄不信我,叫我好傷心!
大師兄含笑,逗道,那凱楓以為師兄該當如何?
該罰!
哦?
張凱楓眼珠子一轉,一起身丢下澡巾,小手叉着個腰,道,我也要洗澡!罰師兄給我搓背,師兄依不依?
大師兄一聽,笑了。
師兄認罰,認罰,都依,都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