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題記
春風去。
一
大師兄在這片荒草裏整整尋了兩日。
皓月當空,萬物靜死,天地之間,竟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與心跳,孤寂得像片荒墳。
他突然想起了張凱楓的眼睛,在張凱楓的手脫離他掌心的那一刻。
不驚,無懼,唯有那份難以置信,落進他的眼裏,撞在他的心上。
崖底空曠,荒草茫茫,流水凄凄,整整兩日不見一絲人煙,偶有鳥兒飛過,啼叫之聲也如夜鴉一般駭人,全然不似人間之處。
大師兄沿着河邊走了許久,直至天邊大亮,依然毫無所獲。
自下崖底來便水米未進,如此奔波幾日,乏得厲害,蹲在河旁正想飲口水,冷不丁發現河中飄來一物,甚為眼熟,撈起來一瞧,似曾相識,細一辨認,大師兄起身就走,水也顧不得了。
那是張凱楓的發冠。
大師兄禦劍,循着發冠漂來的源頭飛行片刻,竟發現前方有樹林,林中有炊煙,在這荒蕪之地宛如天外來的人家。
大師兄收了術法,駐足細看,竹籬笆,小菜園,流水門前過,小橋立上頭,幽幽靜靜,好似一潭無人驚擾的池水。
大師兄正要叩門,門便開了,裏邊站着一位老翁,提着個木桶,似乎是要出來取水,叫大師兄活活吓了一跳。
大師兄作個揖賠個不是,安撫下老翁,不待他問,老翁便頗為激動問道,年輕人,你是崖上來的吧?
正是。
那可好了!我有一事相求,不知能否幫上一幫?
大師兄見他神色急切,不由把想問的話咽了下,反問何事。
老翁将桶放下,把大師兄帶進屋內,指着榻上一蓋着棉被的孩童道,就是他啦!
大師兄一愣,随即大喜過望。
這躺着的,不是張凱楓,又會是誰?!
老翁說他前兩日出門拾柴,在河中發現的他,當時他整個人都給泡皺了,忙将他背回家,安頓之後才發現,早已沒了氣息。
原打算找個地方将他葬了,忽的想起早年游九黎時,救過族長的閨女,離別時獲贈一顆還魂珠,說是可讓死人複生,一直收着,便拿來試試,不想果真有奇效,不過一盞茶時分,屍身回暖,鼻息漸熱,大難不死,撿回條小命,只是不知為何一直昏睡不醒,想是河中泡得久了,還需醫治,奈何這地方莫說大夫,就是活人都不曾有個,只有他在此地隐居,已近七旬,爬不動那山,上不得崖,無法帶這小兒就醫,今見大師兄,想來是這小兒福大命大,命不該絕,有貴人相助啦!
大師兄讓那句貴人相助震得腦門發麻,心頭發痛,老人家寬心,我這就将他帶上去找大夫。
那就有勞你啦年輕人,快些去,莫要誤了他性命!
說罷又搖了搖頭,嘆了幾句,好好的娃,怎麽就掉下來了呢……幸虧落進水裏了呀…
大師兄不敢再聽,抱上張凱楓,拜別老翁,更不敢耽誤,輕功一展,踏風而上,輾轉片刻,終将張凱楓帶回了崖頂。
大師兄沒回聽雨閣,尋了醫,問了藥,找了處僻靜地方,将張凱楓安置下來。
張凱楓閉着雙眼的模樣就像是在熟睡,以前在閣中練劍,累了時常就躺在自己身側呼呼大睡,偶有夢話,喊的全是師兄。
大師兄伸手摸了摸張凱楓的腦袋,時光宛若停在剛抱他回聽雨閣的盛夏。
那時候的張凱楓可愛哭了,餓了哭,飽了哭,換衣服哭,洗澡也要哭,師妹們亂作一團,師弟們哀嚎陣陣,卻偏偏他伸了個手,往他腦袋瓜摸了兩下,嘴裏道,不哭不哭噢,師兄帶你飛大劍。瓜娃看他一眼,竟止住了聲,看得出神,兩個大眼挂淚痕,炯炯有神,旋即破涕為笑。
夕陽西下,滿屋榴黃,依稀聽得大師兄喃喃自語。
不睡了,師兄帶你…
話音未落,閉了許久的眼皮子動了動,竟睜了開。
大師兄一怔,萬千欣喜,竟說不出話。
你…是誰?
大師兄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