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未知體
朝揚收到林子短信的時候,正趴在桌子上閉眼休息,他的頭實在太痛了,痛得仿佛随時要裂開。
周遭同學見朝揚伏臺一動不動,都以為他是在因為剛才的表白失敗而難過。
畢竟所有人都知道他愛蘇秦愛到骨子裏去了。
半個小時的大課間還沒結束,周圍是綿延不絕的吵鬧,桌腳與地板的碰撞聲,走廊上的追逐打鬧聲,再遠點,是操場隐約傳來的拍球聲……
這些聲音實在太過真實,真實到不像是夢境。
朝揚感受着桌面傳來的真切冰涼感,有那麽一瞬間的迷茫:這到底怎麽回事?
難道他是躺在保安室的地板上做的這場夢?
朝揚的記憶有些混亂。
這時1班後門咋咋呼呼沖進來一個人。
徐磊從別處聽到朝揚剛才的“壯舉”,球都顧不上打了,從球場以最快的速度沖回教室。他把人從桌子上扯起來晃:
“卧槽你不是說好放學了才表白的嗎?”
“怎麽突然就變成大課間了?”
“而且聽說你還當着全校的面甩了蘇秦面子?”
“你是在表白還是作死啊?”
“兄弟你想啥呢?”
“瘋了?”
徐磊一口氣砸了七八個問題下來。
朝揚被他搖得面色發白,更加想吐了,跟着腦海裏閃過一個極其荒謬的念頭。
他忍住眩暈,一把抓住徐磊的手臂,然後使出全身的勁兒用力擰了下去。
教室後方竄出一聲哀嚎。
徐磊痛到整張臉變形,他跳起來破口大罵:“媽的你腦子有病?無緣無故掐我幹嘛?”
朝揚神情恍惚的答:“我想确定一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徐磊聽完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後反手一個大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也沒手下留情:“他媽做夢不應該掐你自己确認麽?”
朝揚被拍得龇牙咧嘴,肩膀上的痛讓他徹底确定了,自己不是在做夢。
既不是做夢,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因為不知名的原因,他重生了,而且還重回到了十七歲的時候。
認清這個現實後,再回頭去看林子發過來的那條讓他放學趕緊跑的信息,朝揚心裏咯噔了一下。
星光大道,告白信,給錯人……想想他剛剛都做了些什麽吧。
朝揚的面色瞬時煞白,聲音也顫抖:“媽的,石頭我好像要完。”
大課間的結束鈴聲響起,徐磊拉開前桌的椅子坐下,他跑得太急身上全是汗,一邊拿着課本當扇子用一邊揶揄朝揚。
“你确實要完,蘇秦那小子絕對不會放過你。”
敢讓校霸在全校面前丢臉,吃了熊心豹子膽都幹不出這種傻事。
“所以你到底怎麽回事啊?害羞?”
除了這個理由,徐磊想不出更好的解釋了。
“不是害羞……”
朝揚匍回課桌上,一臉的生無可戀,他支支吾吾答:“我就是……不喜歡他了。”
人的尊嚴有限,上輩子那種為了某人不計顏面所作的蠢事,就讓它們留在上輩子吧。
“這麽突然??”
徐磊卻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他提醒朝揚道:“今早升旗的時候,你還和我說蘇秦是你的光,是你的電……沒人可以取代他在你心裏的地位。”
“這才兩節課的時間,你就不喜歡他了?”
升旗是按照班級的順序排隊,7班正好在1班的後面,早上朝揚說這幾句瘋話的時候,明目張膽回頭偷看蘇秦,毫不遮掩,身邊同學聽了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站在旁邊的徐磊都酸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
朝揚聽完自己也起了一身雞皮,靠,他過去那麽莽的嗎?
他暗自罵了聲傻逼,鐵青着臉否認:“我沒說這種話!”
“那人已經不在我心裏了!”連名字都不想提起。
徐磊臉上寫滿了懷疑:“你移情別戀了?”
朝揚搖頭:“沒有。”
徐磊翻白眼:“那你說個屁。”
朝揚打小就喜歡好看的東西,見到對眼的事物十頭牛都拉他不走,一定要弄到手才肯罷休。大院裏的人都知道他這破脾氣性子。
徐磊和朝揚一起長大,一起厮混了十幾年,十分清楚這位發小的顏狗屬性,看人永遠只看外在,不管本質是黑是白。
高一會對蘇秦一見鐘情也是因為對方的顏正好長在了他的審美點上。
所以除非是出現了能把蘇秦比下去的人,否則朝揚是不可能放棄的。
徐磊見識過朝揚對蘇秦的執念。
不說遠的,就說暑假補課期間,朝揚還沒決定正式跟蘇秦表白前,曾半夜拉着他在大院的花圃裏偷偷“做法”。
徐磊對那晚的事記憶尤深,現在想起來還得打個激靈。
那晚夜黑風高,萬裏無星。
朝揚拿着張寫滿了蘇秦名字的信紙,蹲在一株鐵樹下,一邊挖坑一邊咕哝:
“我從別處聽來的,說是把喜歡的人的名字和自己的名字一并燒成灰,然後埋在鐵樹下,來年若是開了花,兩人就能長長久久的在一起了。”
大院因為緊挨着醫院,禁煙禁火,管得特別嚴。
徐磊打着哈欠舉着電筒替朝揚放風,聽完這番話他渾身一個顫抖,打心裏覺得這位兄弟着實是愛得深沉。
一輩子都肯搭進去。
徐磊繪聲繪色地回憶完那晚的鐵樹和紙煙味兒,打趣道:“不是說好要長長久久的嗎?你不等那鐵樹開花了?”
朝揚知道自己當年的确做過很多傻事,但沒想到能傻到這個程度。他捂住臉哭嚎:“媽的你別說了……”
而且不只是兩節課的時間,而是十年。
但朝揚不知道該如何跟徐磊解釋,只能含糊道:“反正就是不喜歡了。”
以後都不會再喜歡了。
他的人生好不容易能重來,可不要再和蘇秦有任何的糾葛。
為避免和蘇秦起沖突,朝揚是踩着放學鈴聲跑的。
他前腳剛走,怒了一上午的蘇秦就出現在了1班的後門。身邊跟着林子和老高。
蘇秦随手攔了個人,整張臉陰沉:“他人呢?”
無辜被攔的是一名小個子女生,看到蘇秦的一瞬間就紅了臉,同時又怕得瑟瑟發抖:“朝,朝揚嗎?他早就走了……”
蘇秦:“…………”
高二1班的對面正好是年級辦公室,一點風吹草動就能驚擾到各班的班主任,所以蘇秦要想和朝揚“好好談談”,就只能放學時間去。
上一世朝揚在蘇秦身邊呆了那麽多年,早就對這人锱铢必報的性格了如指掌,傻子才會在教室坐以待斃。
所以他中午是踩着點跑的,而下午是提前一節課走的,晚上更絕,直接翹掉了整個晚自習。
韋國學過去巡邏的時候,看到後排位置空了一個,又差點氣到肺炸。
敢情他早上那一番話又又又白罵了!
蘇秦連着三次去1班堵人,都撲了個空,整張臉黑得不能再黑。
“哇,你是沒看到蘇秦那表情,兇神惡煞的,感覺眼睛能呲出火花。”
晚自習下課後,徐磊和廖星辰一起騎車回家。
回想起校霸堵後門問人時的場景,徐磊依舊覺得可怕,他啧啧搖頭:“這次朝揚真的是闖了個大禍。”
“所以好好的表白不行麽?非要整這一出。”
不良少年的怒火,可不是輕易就能熄滅的。
從世寧騎車回濱江大院,大概十五分鐘的車程,徐磊絮絮叨叨說了一路,全是關于朝揚的。
朝揚有多愛蘇秦,朝揚追蘇秦追得有多猛,蘇秦是朝揚的水火光電……
結合朝揚去年一整年的所作所為,徐磊怎麽都不相信他真的不喜歡蘇秦了。
一個瘋狂到能半夜去燒紙埋地裏的人,怎麽可能輕言放棄?
肯定是在密謀着什麽大計!
徐磊兀自糾結了一路,想到頭痛都想不出個合理的原因,覺得大概是自己的智商不夠,于是轉頭向學霸求助:“辰哥你說,朝揚葫蘆裏到底在賣什麽藥呢?”
學霸沉默着沒回答。
他對朝揚的這個話題毫無興趣,也并不關心對方到底在賣什麽藥。
事實上,關于這位樓上鄰居,廖星辰了解的其實不多。
除了“戀愛腦”、“不學無術”以及“無所事事一天到晚都不知道在幹什麽”之外,他對朝揚再無更深的印象。
又或者說,沒有好的印象。
他不喜歡朝揚。
如若不是兩家父母走得近,經常聚餐被迫裝熟,他連眼神都懶得給對方。
在廖星辰的眼裏,世間萬物所有行為事件都有跡可循,都找得出因果關系和動機。
唯獨朝揚是個未知體,是在他知識範圍之外的神奇生物。
言而總之,這個人的所有行為,都是廖星辰無法理解的。
與其讓他去揣摩朝揚的葫蘆裏到底有什麽藥,還不如刷幾套數學競賽題更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