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月見山頭重腳輕的跟着東方仗助下車,被外面冰涼的夜風一吹,喉嚨裏發着癢,想咳嗽。夜風裏有股腥鹹的味道,月見山猜測或許是因為鎮子靠近海邊的緣故。
鎮子不算很發達,這段公路上只有零星幾盞路燈。下車後尖銳的呼救聲更明顯了——在昏暗交錯的光線裏,
月見山隐約看見對面有兩個扭打在一起的人影。
呼救的是女孩子。
東方仗助大步沖過去,一把揪住其中的男人将他拽開:“你在幹什麽?!”
他個子高挑而壯,眉眼都帶着混血兒獨有的深邃漂亮。而被他單手拎起來的男人卻顯得矮小瘦弱,蹬了好幾下腳都沒能掙脫東方仗助的禁锢。
他慌亂道:“我、我沒幹什麽——我不會傷害夏芽醬的!我是她的男朋友啊!”
“他騙人!”
摔在地上的少女害怕而憤怒的發抖,哭泣着尖叫:“他是變态!騙子!跟蹤狂!”
她指責男人時手還死死抓着自己衣領,指節因為過度的用力而泛白。
男人結巴說話,試圖伸出手去夠她:“不是,不是這樣的——夏芽醬,你聽我解釋——我是愛你的,我……”
“喂喂,強迫女孩子可就不太好了啊。”
東方仗助皺眉,直接扭折了對方的手指。
男人慘叫起來——少女則咬着唇,略帶害怕的往後退了退。
這時,一件鵝黃色的薄開衫外套搭在了她身上。
外套上殘留着人的體溫和淡淡的香水味道,對于她來說,這個味道似乎已經幾百年沒有聞過了;在這個小鎮子上,時髦是件羞恥又奢侈的東西。
Advertisement
“別害怕,仗助君不是壞人。”月見山抱住少女拍了拍她的背,聲音溫柔的安慰:“你叫什麽名字?是鎮子上的人嗎?我和仗助君可以把你送回家。”
少女咬着唇,怯生生的看着她:“我…我叫滿月夏芽,是鎮子上的人。你們可以送我回去嗎?”
夏芽的小臉還帶着點未長開的稚氣,月見山粗略估計她也就十五歲上下。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而且還有點眼熟——但是月見山不記得自己在哪裏見過了。
“我叫月見山春,那位是東方仗助先生。”
她扶夏芽起來,将少女摟在懷裏:“嗯,我們可以送你回去的,不用擔心。”
“這個跟蹤犯,我們也會把他送給警察,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
夏芽被大姐姐抱在懷裏,短暫的溫暖和香水的氣味安撫了她。她下意識的抱緊了對方的腰,祈求從年長者身上獲得更多的力量。
在聽到月見山的話後,她卻猛地打了個寒戰,迅速清醒過來:“不行!不能報警!”
東方仗助疑惑:“為什麽不報警?這家夥襲擊了你吧?”
男人在聽到夏芽的話後,卻像是打了興奮劑一樣,拼命的想要掙脫東方仗助:“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夏芽醬你也是愛我的對嗎?你是被那個臭小子強迫了才會和他接吻,你是愛我的!!”
“才不是!”
夏芽氣得發抖,又因為男人掙紮的醜态而感到恐懼——這時一只柔軟發熱的手輕輕蓋在她眼睛上面:“沒事,沒事,別擔心,交給我來解決。”
月見山向東方仗助使了個眼色,做口型:【先把人帶走,把跟蹤狂綁起來。他會吓到夏芽。】
東方仗助會意,也不管男人嘴裏還在叽裏咕嚕的喊着什麽,直接壓着他朝車子走去:東方仗助的車上有繩索,可以先用着。
等到跟蹤狂被拖遠,月見山才松開捂住夏芽眼睛的手:“沒事啦,壞人我已經讓仗助君拖走了。那麽你可以告訴我嗎?告訴我為什麽不可以報警。”
“這樣我才能幫你呀。如果你不告訴我原因的話,我可沒辦法幫到你哦。”
月見山低着頭,一邊好聲好氣的和小姑娘說話,一邊幫她整理頭發。夏芽的頭發在剛才掙紮的時候已經完全扯亂了,但月見山在紮頭發這件事情上可謂是相當有天賦。
她沒費多少功夫,就幫夏芽重新挽好了發髻。
流連于發間和臉頰的溫暖手指讓夏芽放松下來,她還無意識的揪着月見山裙子一角,不自覺流露出依賴:“因為…報警的話,會上報紙。我不能上報紙,會變成醜聞。”
“如果有這樁醜聞的話,會影響接下來的雜志拍攝。”
雜志拍攝……雜志拍攝……
月見山的腦子裏倏忽閃過一個印象來,恍然大悟:“哦!這樣子啊。”
她終于記起來面前這個少女為什麽眼熟了。之前有一本時尚雜志的封面就是她!不過雜志封面上那個穿着裙子,妝容精致的模特和面前這個純質的少女,看起來還是有點區別。
月見山摸了摸夏芽的頭:“我明白了,放心吧,我來處理。”
她對這個模特挺有印象,因為那期雜志裏面推薦的某個單品包包月見山很喜歡,當天回去就下單了。不過之後就很少看見夏芽的封面了,月見山隐約記得是因為緋聞而淡圈——因為她不太關注這方面的新聞,所以印象不深。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大概能理解夏芽為什麽不想報警了。這種事情一旦鬧大,吃虧的當然還是夏芽,說不定就算送去警察局,到時候也只能選擇和解。
還不如一開始就私了。
“夏芽!!”
少年急促驚慌的呼叫聲打斷了月見山的思緒,她餘光裏只看見一頭淡色的短發在昏暗光線裏沖過來。
月見山還有心情自己給自己開玩笑:原來發燒還影響視力啊?
剛剛還縮在自己懷裏安靜下來的夏芽,瞬間像是找到親人一樣撲進少年懷裏,崩潰的大哭出聲。
東方仗助從車子後面溜過來,看見淺色頭發的少年,剛想伸手把他也揪過來——月見山趕緊攔住他:“別動手…這是人家認識的人。”
說不定是情侶啊。
看着哭得十分委屈的夏芽,月見山在心裏感嘆:果然是情侶吧?不是姐弟就絕對是情侶了啊。
少年抱着一直哭泣的夏芽,亮晶晶的警惕雙眸像是小獸,緊盯着月見山和東方仗助:“你們是誰?”
聽出他的語氣不好,夏芽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小聲:“他們不是壞人。月見山姐姐剛剛還救了我。”
真正救人的東方仗助撓了撓頭。月見山幹咳一聲,補充說明:“主要是仗助君的功勞。”
這是實話。沒有東方仗助的話,月見山可打不過一個成年男人。她頂多算個事後心理疏導而已。
少年一怔,随即禮貌客氣起來:“謝謝你們。”
東方仗助問月見山:“那個跟蹤狂怎麽辦?”
少年緊跟着像是炸了毛的貓:“跟蹤狂?!”
月見山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嘆氣:“先把他們送回鎮子上…跟蹤狂等會再送去警察局……”
本來只是發燒,夜風吹了會兒之後頭痛變得更加厲害了。她強打起精神,道:“別說是跟蹤了夏芽。就說他一直鬼鬼祟祟跟在我們後面,想襲擊人的時候被你抓住了。”
東方仗助沒有意見,點了點頭:“行。”
東方仗助去将車開過來,月見山站在原地等他,捂着嘴打了個小小的噴嚏。她覺得自己喉嚨裏又癢起來了,很想咳嗽。
旁邊少年在低聲安慰夏芽,月見山被迫聽了一耳朵別扭小情侶的悄悄話。她敏銳的捕捉到少年名字,偏過頭問:“你是叫……阿航?”
少年沒想到月見山會和自己搭話,怔了一下:“是長谷川航一郎。”
月見山迅速将這個名字和護士間的對話聯系上:“長谷川家的孩子?”
阿航疑惑:“你也知道我家?”
在他看來,月見山是生面孔,完全不是鎮子上的人。畢竟這個鎮子就這麽點大,如果搬來了新的住戶,他不可能不知道。
對于月見山知道自己全名,阿航多少有些訝異。
月見山笑了笑:“之前聽鎮子上的人閑聊提起過。你們家是負責鎮子上祭祀的人,那麽對于祭祀應該比其他人更清楚吧?”
“你知道祭祀為什麽提前嗎?或者說,最近你們有沒有在鎮子上遇見過奇怪的外鄉人……”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刺眼的前車燈光一閃而過。是東方仗助把車子開過來了。
東方仗助搖下車窗,從裏面探出頭:“上車啦!”
夜色裏,青年那雙蔚藍色的狗狗眼顯得格外可愛,就像一只搖着尾巴等待主人摸頭的大型犬。月見山不禁想到了空條承太郎——空條教授好像說過,他和東方仗助是親戚。
氣質是不是也差得太大了?
恍惚的想着,月見山暫時将之前問阿航的問題抛下。反正從這邊驅車回鎮子上,還有一段距離。她可以在車上慢慢問。
剛擡腳往前走了一步,月見山眼前發黑,周圍的景色都變得模糊起來。她暈乎乎的像是踩到了棉花上,終于意識到自己還是個發着高燒的病患。
好困……
——
2004年3月。
雖然新年已經結束,但陸陸續續的廟會卻越來越多。或許是為了迎合即将開放的櫻花,也為了慶祝今年櫻花又可以多撮合幾對情侶,今天晚上還有煙花晚會。
“春!走啦!你還沒有好嗎?”
朋友在外面催促着,月見山蹲下身,對着鏡子最後抿了抿唇膏:“就來!”
确認鏡子裏可可愛愛的美少女沒有任何不可愛之處後,她對着鏡子裏的自己嘟起嘴抛了個飛吻,又自覺害羞的用食指壓了壓自己嘴唇。
正紅色的唇膏塗抹在她飽滿的唇瓣上,給尚且青澀的少女面容增添一絲亮色。
這種顏色的唇膏當然不是月見山的,她悄悄偷用了媽媽的口紅,但絕對不能讓媽媽知道!所以出門時要小心的避開母親,穿過院子去和朋友會合。
和兩個朋友剛在門口碰面,風音就搶先發現了亮點:“喔!唇膏顏色好漂亮!”
“春好可愛!”
“海藍色的浴衣和你好相配啊!”
……
月見山幹咳一聲,害羞又壓抑不住幾分期待,用食指繞了繞垂落肩膀的幾縷黑發:“你們也很可愛啦!不要這樣誇我,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那個,這個唇色…真的好看嗎?”
“超級!配你的耶!”
風音向她豎起大拇指,同時向她擠了擠眼:“梅太郎一定很喜歡。”
月見山一愣,心底幾分害羞頓時完全消失了。她有些哭笑不得:“這關梅太郎什麽事啊?”
朋友們用‘我們都懂’的表情看着她,風音更是大大咧咧的直言:“他不是經常來我們班找你嗎?上次我還看見你們一起逛商場了哦!”
月見山覺得有些好笑。她沒想到只是答應給野崎梅太郎做一段時間的參考模特,也會被傳出這麽離譜的緋聞。
不過因為答應了對方不會把他在偷偷畫畫的事情說出去,所以月見山聳了聳肩只是反駁風音:“沒有在交往哦。之前去商場只是因為梅太郎想給喜歡的女生送禮物,讓我幫忙參考而已。”
反正這種事情随便找個理由糊弄過去就可以了。
幾個小姑娘熱熱鬧鬧的挽着手穿過馬路,從隔壁院子路過時,月見山踮起腳向裏面問了一句:“夏油阿姨!今天傑回來了嗎?”
正在院子裏澆花的夏油夫人直起腰,看見時月見山,臉上頓時露出笑容:“是春啊。”
“傑今天下午回來了。不過明天又要去學校,你們晚上要一起出去玩嗎?”
聽到夏油傑今天回來,月見山心底頓時雀躍起來。她努力讓自己臉上的笑容不過分燦爛到惹人懷疑:“嗯,傑說他如果今天晚上回來的話,就和我一起去廟會玩兒。”
“是嗎?那太好了。”
夏油夫人欣慰,又有些感嘆:“那孩子總是不太擅長交朋友。幸好春你總是願意和他一起玩,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和那孩子說話。”
自從兒子去了那什麽高專念書後,夏油夫人發現自己居然還和兒子有了些許共同話題。他們的共同話題就是夏油傑問她春最近過得怎麽樣,她也偶爾和夏油傑提起家裏的事情。
平心而論,春确實是個很讨長輩喜歡的孩子。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家孩子……夏油夫人倒是真的很希望自己家也能有一個這麽開朗可愛的女孩子。
月見山笑眯眯的安慰了夏油夫人幾句,便跟着朋友離開。現在還是傍晚,天邊燒着大朵大朵紫紅色的雲,好像重重積壓下來的花朵。
遠處已經隐約可見一輪彎彎的纖細的月牙。
她們走出沒多遠,月見山忽然摸着自己的手提袋,驚慌道:“我忘記東西了!”
“嗳?忘記什麽了?”
“是急需品嗎?”
月見山咬着唇,有些歉意:“你們先過去吧,我去拿了東西很快就追上來。”
風音不放心:“要不然我們在這等你吧?”
月見山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沒事沒事,我回去拿沒有那麽快。你們先走吧,我拿完東西就過來。”
朋友們只好先離開,臨走前叮囑月見山快點追上來。雖然現在還沒有到晚會開始的點,但是她們也不僅僅是去看煙花啊。
還要逛街,買吃的,撈金魚。
月見山滿口答應,轉身一路小跑。她當然沒有忘記東西,也沒有回家,而是繞到了隔壁家的後面。
夏油家後面是堵一米高的矮牆。
月見山熟門熟路的先把手提袋扔過矮牆,然後脫了木屐,也扔過矮牆。最後她撈起自己的裙子,在大腿的位置打了個結,自己也翻過牆去。
矮牆和房子的距離很近,一扇窗戶正和矮牆相接。
那扇窗戶時開着的,月見山的手提袋,木屐,全部都随着慣性被扔進了窗戶裏面。她扶着牆頭,顫顫巍巍的伸腿去踩窗戶邊沿。
兩邊距離很近,踩上去并不費勁。月見山輕易的從牆頭攀入窗沿,堂而皇之的坐在窗臺上。
屋子裏整理得很清爽,牆上貼着籃球明星的大幅海報,靠牆書架上擺滿了書。黑藍色深邃的地毯上扔着月見山的手提袋,木屐。
比這些更吸引人目光的,是坐在床沿看漫畫的少年。
他穿着黑色學生制服,身高出挑,眉眼清隽而不顯女氣,厚澤的耳垂上有一對黑色耳釘,同樣黑色的長發綁了個丸子頭。在月見山把那堆東西叮叮當當的扔進來時,少年就注意到她了。
直到月見山坐上窗臺,少年才放下漫畫書,幾步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月見山往後仰着身子,一腳踩在對方掌心,氣呼呼:“一走就是三個月,短信不回電話也不接,見面就想抱我?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夏油傑無奈,但也不躲,随便女朋友在肩膀和胳膊上踩了幾腳發洩:“抱歉,這三個月去加訓了。”
他剛剛通過推薦成為了一級咒術師。夜蛾正道說,非禦三家的咒術師裏,夏油傑的天賦堪稱第一。即使是放進禦三家裏面,這樣的天賦也絕對是下代家主接班人的資質。
但這種事情夏油傑并不打算告訴月見山。咒術界的事情,他不會讓月見山摻和進去。
月見山當然沒有真的生氣。夏油傑給她道歉了,她也接受得極快,乖乖彎腰讓夏油傑抱她下來。
夏油傑将女朋友放到床沿,撿起地上的木屐給她穿好:“今天晚上要去看煙花嗎?”
“看啊。”
月見山笑眯眯的,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喜歡晚會了。不管是廟會還是焰火晚會,都喜歡!”
“傑,你玩過句子接龍嗎?”
夏油傑幫她穿完鞋,幹脆就地坐下。聞言他面露疑惑:“句子接龍?不是詞語接龍或者成語接龍嗎?”
月見山搖頭:“不是,就是句子接龍。來,我問你——‘今晚的月色很美’後面接什麽?”
新晉一級咒術師,咒術界炙手可熱的天才新星,發揮了自己聰明的腦袋瓜,肯定道:“風也溫…唔——”
話還沒有說完,他就被月見山捧住臉頰親了上去。月見山原本坐得比夏油傑高,撲進夏油傑懷裏後高度立刻就低了下去,以至于夏油傑不得不低頭扶着月見山的腰,才能繼續這個突如其來的吻。
他嘗到唇膏的香氣,有點橘子的味道,還嘗到甜津津的味道。夏油傑很确定自己不是甜黨,卻喜歡索取對方口中模糊而不真切的甜味。
接吻結束,氣息遠遠比不上夏油傑的月見山呼吸急促,全靠着夏油傑的胳膊才沒摔下去。她還捧着夏油傑的臉,被吻過的唇泛着淋漓水光:“回答,錯了。”
夏油傑:“…不是那句嗎?”
“今晚的月色很美,後面應該接——”
“應該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