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是葡萄味
夏油傑沒有正面回答月見山這句話。他抱着月見山,咒靈緩緩降落到地面,底下已經有警察拉起了警戒線。
他将月見山放下,但是環在月見山腰上的手還沒有松開。月見山腳一挨地,立刻腿軟的又倒進夏油傑懷裏。
她死死揪着夏油傑的衣服領子,額頭抵住他胸口。夏油傑擡起手,輕輕按着月見山後腦勺:“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來。”
月見山抿着唇沒有說話。她現在已經有點後悔了,害怕自己剛才那句話會不會刺激到夏油傑。
夏油傑就好像沒有聽見那句話一樣,将月見山打橫抱起,放進最近的一輛警車裏。車裏還有名穿着學校制服的少女——她擡眸瞥了眼被夏油傑抱進來縮成一團的月見山,又看向夏油傑:“你女朋友?”
“嗯。”
夏油傑輕輕揉了下月見山的頭發,道:“在這等我,害怕的話就和硝子聊天,我很快就回來。”
說完,他把車門關上。
被夏油傑叫做‘硝子’的女生撓了撓頭,十分苦惱的自言自語:“這家夥……不被甩都天理難容啊。”
雖然她知道夏油傑是急着回去解決詛咒,但是把剛從死亡邊緣救回來的女朋友就這麽扔在其他女人身邊——而且女朋友還懷孕了——家入硝子覺得夏油傑到現在還有女朋友,簡直就是老天爺在偏愛他。
月見山不知道硝子的眼神已經從思考轉變成憐憫了。她緩過神來,轉頭看向窗外:夏油傑刻意将她放在了車子左邊的位置,從這裏的車窗看出去,只能看見公安拉起的警戒線,是看不見樓頂戰鬥情況的。
夏油傑向來很體貼,就連食用咒靈都從來是避開月見山的,理由是怕吓到她。可就是這樣體貼的男朋友,殺死了她八次。
“要喝點水嗎?”
旁邊留着齊耳短發的女生擰開一瓶冰水遞過來,月見山接過水瓶,手還有些發抖:“謝謝。”
硝子不太擅長和這種普通人打交道。她看着對方仰起頭喝水,被冰鎮過的水瓶上挂着許多水珠,随着傾斜的姿态滾落到少女細瘦的手腕上,欲墜不墜。
平心而論,這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栗色順澤的長卷發,皮膚很白,身上雖然是普通的校服,但一眼看過去就會讓人覺得這件校服穿在她身上要更加順眼可愛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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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再觀察得仔細一點,不難發現整套校服都被細微的修改過。版型肯定是重新打的,看起來就不是通版,領口和裙子邊都被手工修改添加了可愛的裝飾品。
她幹咳一聲,主動和對方搭話:“我叫家入硝子,是夏油傑的同學。”
月見山喝完水,臉色仍舊蒼白得厲害。但是冰水進肚子之後,她反而稍微冷靜下來,将水瓶放到中央扶手箱上:“我叫月見山春,是……夏油傑的女朋友。”
這個身份艱難的從嘴裏說出來,月見山臉色頓時更蒼白了幾分。
她以前是很擅長社交的,但現在月見山實在沒有心情。她低着頭看着自己手出神,滿腦子都是之前夏油傑沒有回答的那個問題:夏油傑到底是怎麽找到自己的?
第一周目月見山是在自己家裏被毫無防備殺死的。但是後面幾個周目她不僅拉黑了夏油傑的所有聯系方式,甚至還換乘車子去到自己都叫不出名字的偏遠地方……即使如此,也每次都被夏油傑找到。
之前還可以哄騙自己,或許是夏油傑瘋掉之後又研究出了什麽專門找人的術式,才能每次都找到自己。但是現在夏油傑還沒有瘋。
月見山是在拉面店給他打的電話,被咒靈帶走的時候手機也掉了。就算手機定位也不可能定位到這裏,夏油傑到底是怎麽找到自己的?
越想越覺得可怕,月見山不禁打了個寒戰。
旁邊的家入硝子誤會她還在害怕,習慣性的從自己口袋裏抽出一盒煙打開:“你要不要來一根……額,你抽煙嗎?”
月見山回過神來,擡手從硝子煙盒裏拿走一支:“抽的,謝謝。”
她想拿打火機,結果一摸口袋,卻摸了個空。這時候月見山才想起自己根本沒有帶打火機,複活之後她像只驚弓之鳥,惶恐不安到現在,哪裏有空去随身攜帶打火機?
她轉頭看向家入硝子:“能借我用一下打火機嗎?”
家入硝子一愣。她摸了下自己口袋,又突然想起對方好像是個孕婦。
手指摩挲着打火機,家入硝子猶豫道:“可以是可以,但是懷孕的話不太适合抽煙好像。”
月見山表情呆滞:“懷孕?”
她什麽時候懷孕的?她怎麽不知道?
兩人面面相觑,心底不約而同冒出疑惑的情緒。家入硝子露出嚴肅認真的表情:“其實你不用害羞,你和傑……夏油傑——你們都是成年人了,偶爾出現一個意外很正常。我是醫生,你有任何煩惱都可以找我幫忙。”
看在同班同學的份上,家入硝子完全以醫生自居,忘記了自己還沒有考到營業照的事情。
月見山茫然:“但是我沒有懷孕啊,我這個月還來了生理期。”
她的生理期很準,如果有某個月突然沒有來生理期的話,她肯定會印象深刻,絕對不會死了八次都沒有記起來。
這會換成家入硝子沉默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艱難的開口:“聽說你最近吐得有點厲害,所以……”
月見山:“我最近吃壞肚子了。”
其實是被夏油傑給吓吐了。但是這種事情當然不能對夏油傑的同學說,但是月見山也不想被誤會自己懷孕了!
氣氛頓時尴尬的沉默下來。家入硝子心想:就離譜。
連女朋友這個月有沒有來生理期都不知道,夏油傑你到底是怎麽追到女朋友的?
從自己口袋裏拿出打火機遞給月見山,家入硝子幹笑:“那是我誤會了,給你,打火機。”
咬着煙,月見山稍微低頭用打火機将其點上,薄荷味香煙的味道頓時盈滿整個嘴巴。她身子往車窗外探出去,食指并中指挾煙的姿勢無比熟練,一看就知道是慣犯。
無可否認,在心情格外焦慮暴躁的時候,香煙非常有用。
家入硝子忍不住多看了月見山兩眼,忽然意識到月見山似乎是她見過抽煙抽得最好看的女人。該怎麽形容呢?她總覺得月見山似乎是個很在意自己形象的女生,從修改過的校服,再到燙染護理過的頭發,和相當漂亮的抽煙姿勢——
但奇怪的是,這樣愛漂亮的女生,卻一點淡妝都沒有化,臉色蒼白,嘴唇幹燥起皮的就出門了。這不符合硝子常規認知裏‘愛漂亮’的女生。
要知道,長得好看還可以單純用天生麗質來形容。但是細心修改的校服和仔細呵護出來的順澤頭發,可都是要實打實付出時間和精力才能辦到的。
“傑經常在我們面前提到你。”
月見山被煙嗆了一口,咳嗽起來。她捂着自己喉嚨,眼角盈着生理性的淚光:“夏油傑嗎?他提到我?”
看出月見山神色有些意外,而且還有點被吓到的樣子。家入硝子試圖幫同班同學穩固一下這段看起來搖搖欲墜的戀情,于是發揮了自己畢生的語言功底:“嗯,經常提到你的,他總說你是個很溫柔很善良的女孩子,而且還計劃着準備畢業就結婚。”
一定要讓這位月見山同學知道,夏油傑對自己女朋友是絕對絕對會負責的!
不然以特級咒術師007的工作量,家入硝子覺得他們三個人怕不是全部要單身至死。五條悟那種人肯定是沒救了,但是夏油傑看起來好像還能搶救一下。
畢竟是整個高專唯一脫單的男人。
月見山頓時沒有心情抽煙了。她擠出一個看起來不怎麽快樂的笑容:“是嗎?”
家入硝子擺出自己最真誠的表情:“嗯,是真的。”
月見山:“……”
那我還真是謝謝您了。當然,夏油傑要是現在就放棄結婚立刻和她分手的話,月見山會更高興。
哪個正常人活膩歪了要去和夏油傑結婚啊?咋的,九尾狐的命呢這麽敢嚯嚯?
雖然不會讀心術,但是家入硝子也看出月見山臉上的笑容并不怎麽快樂。作為一個單身,她回想自己剛才說的每句話,好像都沒有什麽問題,但又好像都挺有問題的。
她看見月見山手裏的煙,火速禮貌性的轉移了話題:“我沒想到你也會抽煙,跟夏油傑學的?”
畢竟月見山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漂亮的好學生’氣質。屬于那種第一眼就會讓人感覺:不愧是夏油傑的女朋友啊——的人。
夏油傑也總是一副好學生的樣子,而且偶爾還會遵守一下校規校紀。和五條悟比起來,他那個‘咒術高專年度三好生’的獎項就相當實至名歸。
月見山眉心一蹙,屈指彈了彈煙身:“不,是夏油傑和我學的抽煙。”
——
具體是多少歲,其實月見山自己都記不太清楚了。不過她隐約有印象,是在冬天。
并盛中學放春假,月見山那段時間剛參加完內招考試,背書背得頭發一把一把的掉。這種學習上的苦惱她也不和家裏人說,因為說了父母也幫不上什麽忙。
山本武成績倒是挺好,就是才念初中。所以再好也沒有用。
壓力大的時候,月見山就會自己給自己找點事情排解。酒不能喝,喝了耽誤她複習,而且酒味重,不好散,容易被發現。
打游戲之類的更不用考慮,都會影響到她複習效率。所以煙就成了月見山最喜歡的東西——她自制力比較好,偶爾來一支,避開長輩抽,從來沒有被發現過。
某天夜裏看完書,月見山捏着眉心準備出去抽一根。因為時間已經很晚,所以家裏父母都睡着了。
月見山輕手輕腳的穿過客廳,拿着煙和打火機下樓去。
二月還有零星的降雪。因為是晚上的緣故,地面薄薄一層的積雪沒有被掃走。月見山的拖鞋踩在積雪上,發出細微簌簌的聲音。
她找了個避風的地方,靠着牆用打火機點燃煙。煙霧和月見山呼出的白氣糾纏在一起,在幹冷的空氣裏緩緩上升。
她仰起頭,看見樹邊的櫻花樹上已經有嬌嫩粉色的花苞冒出頭了。
“早櫻嗎?下個月應該就有斷斷續續的櫻花開了吧。”
自言自語了一句,月見山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自己男朋友。葡萄味的香煙有點甜,她沒抽幾次就學會了怎麽吐出漂亮的煙圈,同時在心裏想着:下個月給傑送櫻花束吧?大把一點的那種。
剛好可以趕上他開學,就當是開學禮物好了。咒術師還真是麻煩啊,好好的春假,任務多得像是沒有放假一樣;但凡男朋友能放個兩天以上的假期,自己也不至于需要抽煙來緩解壓力。
剛想到男朋友,夏油傑的電話就打過來了。月見山挑眉看着手機來電,接起電話:“晚上好小朋友,現在是淩晨三點半,生長期的孩子要早睡早起才可以長高哦。”
電話那頭的小男友聲音低啞:“你猜我現在在哪?”
聽着風聲,月見山沉思兩秒,道:“你不會就在我家樓下,懷裏揣着我上次說想要的那本專業教材吧?”
電話另外一頭的夏油傑沉默下來。他一沉默,月見山便知道自己猜對了。她被男友過于赤忱的小手段逗笑,緊接着就被煙嗆到,一邊笑一邊咳嗽。
夏油傑聲音無奈:“有這麽好笑嗎?”
月見山将香煙藏在身後,自己緊貼着牆壁站好:“你現在順着我家樓底下的牆根走,等會要是拐角跑出個人抱住你了,不準起手一個過肩摔。”
“體諒一下,你女朋友只是個嬌弱的普通人,再摔一次你就等着守寡吧。”
畢竟夏油傑是個有前科的男人。作為一個業餘愛好是技能格鬥而且還超前發育的年輕人,夏油傑的身體記憶對任何貿然接近他的人都不太友好——曾經試圖從背後偷襲給男友一個驚喜的月見山也深受其害。
路燈昏暗,夏油傑一手抱着能當兇器的超厚專業教材,一手拿着手機。他聽到電話那頭月見山的補充,彎起眉眼笑眯眯的保證:“之前是意外,現在絕對不會了。”
他順着牆壁一直往前走,五米之後就是個轉角。夏油傑甚至不需要特意去感知那邊有沒有人,細細的一股白煙擴散開來,眼睛不瞎的都知道拐角後面有人。
走近拐角處,夏油傑還沒看清楚女朋友到底是在燒開水還是在抽煙——月見山已經撲過來将他抱了個滿懷。
手機和資料書都險些被撞落,夏油傑舉高雙手,有點無奈的低頭:“東西要掉了……這什麽味道?”
月見山把煙扔進積雪裏,順便用腳踩熄。她趁着夏油傑低頭的瞬間,捧住他臉,踮腳親了上去:少年人長了一副很好親的模樣,嘴唇又軟又溫暖。
夏油傑被親得愣了幾秒,然後反應過來。他哭笑不得,仰着頭避開月見山的吻:“等等,至少讓我把書和手機放……唔——”
身高一米七多的少年,被自己不足一米六的女友按到牆壁上。夏油傑的話都沒有說完,就又被月見山捧着臉親了上去。
月見山的親吻總是來得像夏日暴風雨一樣,連舔帶咬。很快夏油傑就也不說話了,低頭配合着月見山接吻。
暈乎乎的一個吻結束,月見山勾着他脖頸,笑盈盈的問:“今天沒有任務嗎?”
夏油傑嘴巴略微紅腫着,紮好的頭發也在剛才的接吻中被蹭亂。他呼吸急促,狹長的眼眸裏蒙着層水光:“在附近的任務,所以就過來看你了……你嘴裏什麽味道?怪甜的,又不像甜點……”
月見山從自己羽絨服口袋裏掏出煙盒,在夏油傑眼前晃過去:“細煙,葡萄味的。”
那是夏油傑第一次嘗到香煙的味道,從他女朋友嘴裏。沒有想象中那麽嗆人,反倒是帶着過度溫和的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