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時間節點
家入硝子瞬間忘記了自己想要抽煙的念頭。她茫然看着夏油傑——眼角餘光又掃了一眼五條悟——然後家入硝子故作輕松的問:“你确定嗎?”
夏油傑皺眉:“百分之八十。”
四舍五入,基本上是确認他女朋友懷孕了。家入硝子深吸一口氣,也沒空和五條悟插科打诨了,表情反倒是難得嚴肅起來:“孩子他爸是你吧?”
夏油傑臉上表情凝固了兩秒,艱難的開口:“時間能對得上,應該是我沒有錯。”
五條悟還盯着自己掉在地上的喜久福,難得沒有起哄。年輕的最強此刻滿臉茫然,其震驚的程度看起來似乎比硝子還要深。
家入硝子盯着夏油傑,神情複雜:“傑,我一直以為你要比五條悟稍微靠譜一點。結果你比他還人渣。”
夏油傑捏着自己眉心,連苦笑都擠不出來了。
他一開始去找月見山的時候,根本沒想着要做。他只是失魂落魄的想找個熟悉點的地方呆着:五條悟出任務了,硝子在急救室,找夜蛾的話……夏油傑也并不是會向老師傾訴煩惱的那種學生。
所以他下意識去找了月見山。剛開始只想抱着女友放空一下,自然沒有帶防備措施。後面被月見山哄着糊裏糊塗的做了,事後還是月見山反過來安慰他自己是安全期,不可能中獎。
五條悟還盯着自己掉在地上的喜久福,一副被打擊過了頭的模樣。家入硝子捂着自己的臉,頭痛道:“那你現在想怎麽辦?等等,我記得你那個女朋友……額…成年了嗎?”
她還沒有見過這個只存在夏油傑嘴裏的‘女朋友’。
夏油傑打了個激靈:“成年了!春今年過完生日就十九歲了。我是那種和未成年做的人渣嗎?!”
他和月見山算是青梅竹馬轉正成男女朋友。兩人互相見過父母,以前還是鄰居——十八歲成年後他們就按奈不住年輕人的好奇心,偷嘗了好幾次禁果。
月見山性格大膽又外向,第一次做之前還認真要求夏油傑和自己看了七八部片子好好學習,并且相當嚴肅的告誡夏油傑:如果因為你技術不到家而弄痛我的話,我就要用不褪色水筆在你腿上寫‘器大活爛’的警告語!
拜月見山所賜,夏油傑的第一次小心翼翼得像是個被迫接客的貞潔烈男。
家入硝子面無表情:“嗯,雖然你不做安全措施,但你是個好男人。回歸正題,所以你現在打算怎麽辦?悟,別看那塊喜久福了,你又不缺一塊喜久福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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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悟慢吞吞的把目光從喜久福上挪開:“會不會有誤會?你确定你女朋友真的是懷孕,而不是吃壞東西了嗎?”
夏油傑感覺自己太陽穴都在突突的亂跳。他嘆了口氣:“不可能是吃壞東西,春胃口很好,不挑食,也很注意自己的三餐規律……如果她真的懷孕了,我想讓她生下來。這個月去申請婚姻屆,然後舉辦婚禮……”
家入硝子松了一口氣。她又開始慢悠悠攪自己的咖啡:“你不是都已經想好了嗎?幹嘛還一副苦惱到不行的樣子?”
看到同學并不打算當無恥人渣,家入硝子心底的混蛋排名再次将五條悟排上第一名,夏油傑暫時屈居第二。
夏油傑擰着眉心,疑惑道:“問題就出在這。春最近變得很奇怪,一看見我就躲開,還經常會不小心挂斷我的電話。我今天去找她,她都沒和我說幾句話,自己走了。”
“她弟弟也一副很警惕我的樣子。”
家入硝子思考片刻:“我記得夏油傑你這個月的任務量是上個月的兩倍?”
夏油傑想到了這個月的工作量,胃裏頓時感到惡心。他點了點頭。
家入硝子憐憫的看着他:“你有沒有想過,是因為你一直忙于祛除咒靈,沒有時間陪你女朋友,所以你女朋友打算和你分手了?”
——
月見山還不知道自己在夏油傑那邊已經單方面被‘懷孕’了。夏油傑走後,她整個人都松了一口氣,連帶着胃裏惡心的感覺都消失了許多。
她處理了自己吐出來的東西後,自己回到房間,又打開昨天用來記錄的筆記本。一時間月見山也不知道該記些什麽,胡思亂想間,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山本武。
之前因為太害怕夏油傑了,所以月見山一直沒有去想山本武今天的行為。但是現在擺脫了夏油傑的陰影後,正常思考的月見山很快就覺得山本武不對勁了。
她和夏油傑很早之前就在一起了,互相都見過父母。所以山本武也認識夏油傑的——在月見山記憶裏,兩人的關系雖然算不上很好,但也還算不錯,屬于見面會打個招呼,偶爾還會一起打球的關系。
但是今天,山本武對夏油傑敵意很深。
尤其是他問自己是不是不想見夏油傑的時候——月見山确定,那時候山本武肯定知道自己在害怕夏油傑。
因為知道自己害怕,所以才會問自己要不要避開夏油傑。山本武本身就是個細心體貼的孩子,這種事情他确實做得出來……但是山本武沒有問原因。
這樣的山本武給了月見山一種,他完全知道月見山為什麽害怕夏油傑的感覺。
她腦子裏鬼使神差的冒出一個念頭:山本武會不會也和自己一樣,有九次時間倒流的記憶?
假設并不是自己一個人擁有九次時間倒帶的記憶,就好比一個大型單機劇情游戲裏,NPC們覺醒了自我意識一樣。他們都意識到了自己在一個不斷循環的時間點裏?
月見山在本子上寫下了NPC自我意識,然後畫了兩個箭頭,分別指向‘月見山’和‘山本武’兩個名字。
月見山首先可以确認自己是有自我意識的‘NPC’,其次是疑似同樣擁有記憶的‘山本武’。那麽現在只有一件事情還讓月見山疑惑:如果自己和阿武都有所有周目的記憶,那麽他們身上倒轉的時間點是否也相同?
阿武對夏油傑抱有明顯的警惕心和猶豫。如果阿武也和自己一樣有每個周目的記憶,那麽說明阿武已經懷疑在前八個周目是夏油傑殺死了自己。
按照她一開始的想法,時間倒帶應該是從自己死亡開始,直接倒回死亡之前。但如果時間真的是從自己死亡那一刻開始倒轉的話,阿武根本沒有機會知道兇手是誰。因為每一次死亡,月見山身邊要麽沒有人,要麽就是身邊的人也被夏油傑一起殺了。
唯一幸存的只有那個號稱最強,夏油傑的摯友。
阿武會懷疑夏油傑,那就說明阿武時間倒流的點并不在自己死亡的那一天。
月見山将‘山本武’的名字圈了起來,在旁邊打了個問號。她現在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費;如果山本武也有其他周目的記憶,那麽說不定別人也會有。
萬一夏油傑也有記憶怎麽辦?
她才不敢去賭瘋子的底線!
把筆記本急匆匆塞進書包裏,月見山換了鞋準備出門。走到玄關處,她猶豫了一下,又跑回房間,将一把美工刀小心折好藏進自己袖子裏。
雖然不一定有用,但現在月見山只能靠這些世俗的東西給自己一點安全感了。
因為早上在校門口被夏油傑堵而耽誤了一些時間,月見山再次出門的時間已經是中午了。她幹脆在家附近找了家飯店吃午飯,準備等吃完再去學校找山本武。
離家最近的只有拉面館——其實還有壽司店,但是月見山不敢去。那家壽司店是山本武父親開的,月見山過去吃午飯,他肯定要問月見山為什麽沒去學校,到時候解釋起來也很麻煩。
進入拉面館後,月見山立刻被熱到了。她皺着眉看了眼空調,店內空調确實是開着的。櫃臺服務員将菜單拿到她面前,笑盈盈的問:“請問您要點什麽?”
服務員額頭上也都是汗,白襯衫領口被濡濕了一圈,看來并不只是月見山一個人熱而已。
她接過菜單坐下,順口問:“你們店裏空調壞了嗎?為什麽這麽熱?”
“這……”服務員猶豫了一會,無奈道:“空調沒有壞,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今天天氣特別的熱……”
這話說出口,服務員自己都不相信。因為只要是坐在門口的人,都能輕易感受到屋內溫度比屋外要高出好幾倍不止。
才坐下沒幾秒,月見山就已經感覺自己熱出了一身的汗。她覺得不對勁,蹙着眉環視店內——緊接着月見山渾身僵硬,目光定格在拉面店角落。
拉面店角落的桌子那邊坐着兩個人。不,正确的來說,只有一個是人,另外一個是外形詭異,只有一只眼睛,頭部像火山一樣的怪物!
但是坐在它對面和前後左右的人都好像沒有看見它一樣,只是扯着衣領抱怨天氣太熱了。
“小姐,您要吃什麽?”
旁邊服務員又提醒了一句,月見山恍然回神。她咬着唇,随便指了份面:“就、就這個……麻煩你了。”
服務員笑眯眯的說不麻煩,抱着菜單去了後廚。徒留下月見山一個人坐在原地,額頭上不僅有熱出來的汗水,還有被吓出來的冷汗。
月見山從小就能看見詛咒。但她沒有咒術師的天賦,只是有一些微薄的咒力而已,再加上和夏油傑這個天才咒術師交往後,月見山身邊基本上就沒有再出現過詛咒了。
夏油傑沒瘋之前是标準的完美男友,把月見山照顧得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更別提詛咒了,女朋友出現,方圓十裏之內,夏油傑都給清理得幹幹淨淨。
月見山無法判斷這個詛咒到底有多厲害,但她清楚這家店裏絕對沒有人能對付詛咒。要對付詛咒,就必須要聯系夏油傑……
故作鎮定的靠着椅背,月見山假裝若無其事的拿出手機,撥通夏油傑的電話——除了夏油傑之外,月見山想不到自己還能求救于誰。電話撥出去的瞬間,月見山的心也緊跟着沉了下去。
她忽然意識到了自己每次都被夏油傑殺死的關鍵原因。
被殺死了這麽多次,遇到危險還是會下意識的找夏油傑求助。因為除了夏油傑之外,月見山根本沒有人可以求助。
她不能假裝看不見咒靈,悄悄的就這麽離開,眼睜睜等着這間店裏的人全部被詛咒吞噬。同樣,作為柔弱普通人的她,也沒辦法殺死任何詛咒。
電話接通得很快,夏油傑那邊隐隐約約有吵鬧的人聲,不知道是誰在說話。月見山定了定神,努力讓自己語氣和平時接近:“你怎麽還不來啊?不是約好了中午要在一休屋吃拉面的嗎?”
“總是讓我等這麽久,也太過分了!”
說完,月見山像是所有熱戀中無理取鬧的少女那樣,直接挂斷了電話。
她背對着角落那張桌子,腦袋略微抵着,手不自覺摩挲袖口——那把美工刀就藏在袖子裏。盡管這玩意兒對咒靈無效,但仍舊給了月見山一些安全感。
“小姐,和男朋友吵架了嗎?”
月見山擡頭看向說話的人,對方個子高挑,臉色有一種大病初愈般的蒼白。是坐在咒靈對面的男人!
她緊張得攥緊衣袖,蹙眉,努力讓自己語氣變得兇巴巴:“要你管!多管閑事的大叔!”
被罵了之後,男人也不生氣。他幹脆在月見山對面坐下,笑眯眯的看着月見山:“小姐你太容易生氣了,這樣男朋友會讨厭你的哦。”
月見山假裝看不見男人身邊的火山頭,扯着自己衣領,不耐煩道:“大叔!都一把年紀的人了不要突然跑上來搭話好嗎?再這樣我就要報警了!”
“這破天氣熱死人了……”
男人雙手撐着椅子,俯身:“你能看見的,對吧?月見山小姐。”
月見山臉上裝出來的不耐煩瞬間僵住。火山頭用手指一碰桌子,被它手指碰到的地方瞬間化為焦炭,這是一種無聲的警告。
男人向月見山微笑:“我可能比你想象中的更了解你。如果不想這間店的人都被詛咒殺死,那麽月見山小姐大概要和我走一趟了。”
“希望您能更懂事一點,不要增添沒必要的傷亡。”
餐廳裏的食客還在抱怨悶熱的天氣,櫃臺後面的服務員不斷好言安撫着客人們。低沉燥熱的空氣中,粘稠的面湯香氣四散。
只需要詛咒一個念頭,這所有的一切都會化為廢墟。
月見山臉色蒼白,卻仍舊鎮定的攥着自己袖口,站起來:“我跟你們走。如果這裏死掉任何一個人,我就自殺。”
他們想要挾持自己——說明自己對他們有用。不管有什麽用,至少說明自己的命對他們而言姑且算是重要。
男人微笑,站起身:“當然,我也不希望把動靜鬧大。剛才那通電話是打給夏油傑的吧?”
“為了保證其他人的安全,不惜自己跟着來意不明的詛咒離開,還真是一位善良可愛的小姐。難怪夏油那麽喜歡您呢。”
說話的時候,他向月見山伸出手,示意月見山牽手。月見山抿着唇,沒有回答他,謹慎的将指尖搭在男人掌心——男人很快握緊月見山的手,往自己身邊一拽!
周圍的一切都瞬間模糊起來,月見山感覺自己被扔進洗衣機裏面滾了好幾圈,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周圍的景色瞬間被蒙上一層陰影,她什麽都看不清楚了。
陰影消散,熟悉的面館景色已經完全消失。周圍是林立高樓的頂層,月見山正站在纖細的護欄上。她往外看,看見底下蝼蟻般小只忙碌的人群,同時過高的距離讓月見山感到陣陣眩暈。
火山頭皺着眉:“你确定是這個女人嗎?她身上雖然有微弱的咒力波動,但也就比普通人稍微強那麽一點點而已,連最不入流的咒術師都算不上。”
“我确定。”
男人望着月見山,頂樓過大的風吹起他的頭發,露出額頭上一圈縫線。他擡手掐住月見山的臉,臉上笑容逐漸扭曲起來:“死了八次的月見山小姐,似乎不記得自己死後會變成什麽模樣了。”
月見山心頭一震,瞬間連恐懼都忘記了!她愕然看着男人:“你是誰?!”
她發誓自己根本沒有見過這個男人!重複了八次的死亡裏,沒有任何一次有這個男人出現!
男人松開手,猛然将月見山推下去:“等你死了,就知道我是誰了。”
“畢竟我可是,曾經被月見山小姐殺死過的哦。”
從高空墜落,強烈的失重感令人多少有些惶恐。在強風的影響下,月見山甚至連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但是她卻清楚聽見了男人的話——曾經被自己殺死的人?
第九周目……就這樣結束了嗎?終于有一個周目,要死在夏油傑以外的人手上……
明明死亡距離自己都那麽近了,月見山反而意外的冷靜了下來。風聲混合着心跳,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第十個周目。
腦子裏模模糊糊冒出這個念頭的瞬間,月見山被人接住了!
她茫然睜開眼,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對方,就被對方用力抱進懷裏;少年的胳膊锢着她肩膀,力氣大到月見山都能聽見自己骨頭在哀鳴的地步。
他黑色的碎發挨蹭在月見山臉頰側,月見山反應過來,聲音發抖:“夏油傑?”
巨大的咒靈把兩個人都接住了。夏油傑緊緊抱着她,後怕到幾乎不敢放松半點:“我來了,沒事了——不會有事了。”
月見山卻絲毫沒有被夏油傑安慰到。她發着抖,聲音嘶啞:“夏油傑,你到底是……怎麽找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