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跪下
值班老師反應很快, 趁着孟洲剛說完,就眼疾手快把他的腦袋從話筒邊推開,防止他再次發作那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言論出來, 現在都提倡性別平等的觀念,可不能給小朋友帶壞了。
孟洲被推開, 很無辜地,不過他也沒說什麽, 捐完一棟樓, 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從主席臺上下去了。
走到祁宜年身邊,他笑了笑求誇道:“我厲害吧?”
祁宜年面色不動,只小幅度點了下頭, “校長會看在你捐的那棟大樓的面子上原諒你的。”
“嗯?”孟洲歪頭,“我是說我的演講內容, ”孟洲有些驕傲地說, “熬夜寫了三個晚上呢, 我當時高考時都沒這麽努力,”想了想,又補充,“哦,因為我沒有高考。”
祁宜年:“……所以你那三天晚上不睡覺就是在寫這個?”
祁宜年想到這幾天晚上起夜上廁所時都能看到沙發上孟洲抱着臺電腦, 藍色的屏幕光幽幽地映在他的臉上, 他對着電腦皺着一張臉, 半天也不動一下,祁宜年當時以為他在看恐怖片。
兩人這邊說着,那邊值班老師已經安撫好了臺下同學們的情緒, 大家都安靜地有序離開操場。孟洲站在高臺上望着,還有些感概,“啊,年輕真好啊。”
“你還沒老。”祁宜年道。
“他們都叫我孟叔叔。男人一結婚就老了,不珍貴了,小白菜,地裏黃,”孟洲嘆道,“這輩子就這樣了。”
祁宜年:“嗯?”
“《男德三戒》有雲,”孟洲拉着祁宜年往下走,“自古以來就是這樣的。”
下了臺階,祁宜年就甩開孟洲拉他的手,手揣在兜裏越過他自己往前走。還沒等走出幾步,四面八方跑來好幾個拿着警棍的保安,虎視眈眈地看着他們兩人。
“兩位留步,校長請你們過去喝茶。”
祁宜年:“……”他嫌棄地看了孟洲一眼,眼神裏都是“還不都是因為你”的遷怒。
孟洲無奈聳聳肩,他也不想這樣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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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宜年跟上保安往校長辦公室走,經過孟洲的時候,說:“下次出來的時候記得吃藥!”
孟洲:“……”
十分鐘後,校長辦公室裏。
和祁宜年想象的一點不同,他和孟洲被好生招待在了辦公桌前。校長人到中年,已經有了這個年紀的典型啤酒肚,他笑着從辦公桌裏拿出一份合同,微笑着遞給孟洲,“緊急趕的。”
校長雙手交握放在辦公桌上,“我們對于孟先生的演講以及後續給出的演講獎品非常感激,向孟先生這樣大方又心智通透的人來演講,對我們學校的幫助是非常大的。”
祁宜年在心裏道,那可不,一棟大樓呢。
校長越過桌面向孟洲伸出手,孟洲也伸出手,兩人在臺面上交手相握,相視而笑,校長道:“這樣的演講可以多來億場。”
孟洲也笑,“應該的。”
這場洽談中雙方賓主盡歡,只有祁宜年在一邊面無表情。
孟洲擰開鋼筆筆蓋,翻開合同,随便看了幾眼,就刷刷準備簽字。祁宜年皺了一下眉,擡手托了他的胳膊一下,孟洲轉過頭,問:“怎麽了?”
祁宜年無語地看了他一眼,這個傻白甜,就算是主動向學校捐樓,這種涉及大額款項流動的合同也得先看一遍确認無誤吧。
祁宜年告訴自己這是心善,從孟洲手底下抽走合同,翻開從最前面一頁頁仔細看起來。他看的很快,一目十行的速度,校長在對面望着他,和善問道:“這位是……?”
孟洲:“我老婆。”
他老婆已經說的越來越順口了。
校長笑着點了點頭,“看出來了,二位感情很好。”
這時候,祁宜年看完了合同,他還給孟洲,說:“沒問題。”
孟洲用“果然你多此一舉”的眼神看了下祁宜年,祁宜年礙于校長還在這裏,忍住硬了的拳頭沒和孟洲多計較。沒關系,回家後,可以和剛才那場演講一起計較。
孟洲龍飛鳳舞地就簽完了名字,潇灑地把筆蓋一合,合同推還給了校長,校長也拿起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捐樓意向就這麽迅速地被确認了下來,兩人走出校長室,孟洲望着熟悉的建築,“我記得我小學時來過校長辦公室好多次呢,不過校長換屆了,已經不是當時帶我的那個了。”
祁宜年回複冷淡,“想到了。”
兩人走到樓下,往學校外走,又是沒走幾步,再次被攔住了。
攔路的是孟洲的小學班主任。有了在校長那裏的經驗,孟洲已經全然無懼了,沒有什麽是捐一棟大樓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捐一棟。
孟洲自信走上前去,“嗨,老班。”
老班一拐杖就敲下來了,那速度,很快的——拐杖是新找的粗樹枝,老頭被氣壞了,沒有東西支撐着走不動路。
“男德男德,歪瑞古德!”班主任氣的頭發倒豎,“一天天不學好,還跑來學校教壞小孩,我打你個害群之馬,我打你個氣焰嚣張。”
孟洲吱呀亂叫着跑,沒有躲過,還是被打了好幾下,後來是躲在祁宜年的身後,班主任才停了下來。
祁宜年夾在兩人中間,和班主任面面相對,半晌,班主任先放下“拐杖”,重新撐着身體,品了品問:“你就是孟洲的老婆?”
祁宜年咬住後槽牙,英勇就義似的,點頭,“是。”總不能把他們是協議夫夫的事告訴別人,雖然他現在很想這麽做,撇清和孟洲這厮的關系。
班主任緩了幾口氣,看了祁宜年好幾眼,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孟州想小時候是我帶大的,他從小就鬧,就皮,”說這話的時候還瞪了孟洲一眼,“結婚了有個人管管他是好事,不過啊……”
班主任嘆口氣,“現在都提倡男女平等,”說完覺得自己這話不對,又收回去,“現在都提倡人人平等,我們社會是和諧民主法治的健康社會,那一套封建思想,不應該用在最親近的人身上啊。”
班主任語氣真摯,年過半百的老人慈祥地望着祁宜年,就算是出了這事,他也沒有說一句重話,而是希望能用言語來感化他。
祁宜年:“……”雖然但是,封建的真不是他。
“老師,如果我說,孟洲主席臺上背的八榮八恥是他孟氏的家規,和我沒關系你信嗎?”
班主任看着祁宜年沒說話。
祁宜年嘆口氣,“好吧,是孟洲今天早上出來時沒吃藥。”反正他是不會把鍋往自己身上攬的。
班主任搖搖頭,“你那套騙騙小學生就行了,還真想騙我呀,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也不多管,只是自己的幸福,要自己珍惜。”說完,最後深深地看了他們兩眼,轉身拄着拐杖離開了,單薄的身影在晨風中看起來有些蕭瑟。
孟洲從祁宜年身後鑽出來,低着頭,仿佛自己也知道自己做錯似的,沒敢擡頭。
祁宜年從遠處收回目光,涼涼道:“走吧,我們回家說。”
到了公寓,門一打開,祁宜年就冷冷道:“跪下。”
孟洲被這淩厲的語氣駭的一個條件反射就撲通跪了下去,膝蓋和堅硬的木地板撞出清脆的一聲。
祁宜年抱着手臂在旁邊看他,“不錯,知行合一麽。”
孟洲:“……”
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好像不應該跪來着,祁宜年就是炸他。于是動動大腿就想起來。
祁宜年眉頭一挑,“你起來試試?”
孟洲吸了口氣,又跪了回去。
祁宜年在他面前蹲下,低頭,那七張演講稿現在還被孟洲攥在手裏,一路都沒丢。
祁宜年伸手去拿,拽了拽,沒拽動,擡頭“嗯?”了一聲。
孟洲柔弱道:“你別撕。我好不容易寫了三大夜呢。”
祁宜年一把從他手裏扯出來,“留着幹什麽,留着當傳家寶傳給下一代嗎?”
孟洲:“……我倒是這麽想過。”
祁宜年:“?”
孟洲又道:“後來想想還是算了,畢竟太丢臉了,這種證據留存在世,不好教育我的兒子,”孟洲驕傲挺胸,“孟家男人,那必須是頂天立地的。”
祁宜年“呵呵”一笑抖開了他的演講稿。
從第一句“我今天演講的主題是不興男德,國将不國”開始念,“一個男人最重要的品質是什麽?是男德!”
祁宜年皺了下眉,望向還跪着的孟洲,“男德,你有嗎?”
孟洲:“我是老公我不需要有。”
祁宜年:“嗯?”
孟洲換了個說法,“你是老婆你才需要有。”
祁宜年用腳尖踢了踢孟洲的膝蓋,“我以為你都到上臺演講的思想覺悟程度了,不應該說出這種話來。”
孟洲:“那都是憋出來的,不是我的真心話。”
“那你的真心話是什麽?”
孟洲噌的一下擡頭,“一個老婆最重要的品質是什麽?是對老公守男德!”
祁宜年:“……我這就打電話給王醫生說,你的病沒救了,直接火化吧,希望下次你能沐浴在社會主義的光芒下出生。”
孟洲:“嗯?王醫生是誰?”孟洲關注點放錯。
祁宜年淡淡地,“隔壁老王。”
孟洲:“……”
祁宜年低下頭繼續去看內容,他一頁兩三秒的速度翻完,對孟洲寫了些什麽也大致了解了。彎腰将演講稿重新遞給孟洲,祁宜年轉身去了廚房。
孟洲耷拉的眉眼一擡,見人走了,擡了擡膝蓋就想自己爬起來。爬到一半,腦袋上就傳來一聲,“繼續跪着!”
孟洲一個咯噔,膝蓋又和地板撞上了。
祁宜年抱着一半西瓜從廚房裏走出來,經過餐桌的時候還拉了一把椅子。
他把椅子停在孟洲面前,坐上去,抱着瓜,瓜上插着一把勺,背靠着椅子懶懶地望向孟洲,“你不是想念完嗎?念呗,我聽着。念到你記住、我滿意為止。”
孟洲:“???”